五雷轰顶:苏北家乡传来噩耗 福建省石狮市。 前些日子,一位在此地工作的朋友盛邀我前往作客,我动了心。一是因为石狮 是中国最早的改革开放的试验区,值得一“读”;再者,在它的邻近地区有一个名 闻遐迩的并早就潜伏在我心底深处的胜地,那就是厦门的鼓浪屿。 记得是在70年代中叶,刚刚被“平反昭雪”的父亲曾经受当地有关部门委托, 领衔与一老友前住福建“会晤”在与厦门毗邻的某地区掌管物资大权的旧日部属, 成功地从其手中为家乡“挖”了一大批紧俏物资……其间,主人少不了略尽“地主” 之谊,与来宾同游厦门这个旅游胜地,于是便有了“鼓浪屿留影”。 说来老人家着实可怜见:由于长年遭受不公正待遇,收入微薄,连全家的生计 几乎都捉襟见肘,更不用说花钱花钞去云游四方了;即便后来“柳暗花明”,进而 有权在握,他依然一如既往地恪守两袖清风的本色,故而总是与此类游山玩水的 “机遇”擦肩而过。直到生命终结,他甚至连北京天安门都没去过!屈指数来,厦 门的鼓浪屿之游几乎是老人家绝无仅有的一次“奢侈”!正因为如此,父亲的这张 鼓浪屿留影便尤其显得格外的珍贵,从而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强烈地留下了心灵的撞 击,随之有一个念头也就在我的心底埋了下来:有朝一日我定要携二老“周游列国” ;当然,沿着父亲的足迹到鼓浪屿去走一遭也就成了我的夙愿…… 适逢国庆的当儿,加上双休日,有四五天的假期,于是我毅然成行了。谁知这 次旅程竟会在我人生道路上留下一抹令我悔之莫及的印迹! 且说行前,在苏北某市市区工作的我到长途汽车站附近寄存自行车,不料竟发 生了这样的怪事:推车时我并未格外用力,而车后的包袱架支柱竟双双一齐压跟断 裂!当时颇让我费解:怎么会这样的呢?难道是什么预兆么?我摇摇头,别杞人忧 天了!想了想,我还是打了个电话到70公里外的G 县城我父母家中。是我母亲接的 电话,她乐观地告诉我,前几天父亲因患肺炎住院,现在已经好了,就准备出院了 …… 还有何担心的呢?我随即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我是国庆节的当天晚上抵达石狮的。由于时间的关系,我并没能读完石狮这个 名城的内涵……10月3 日,我即准备前往厦门──我是那样强烈地想往那个“鼓浪 屿”呀!行前我又想似乎应该和家里通个信息才是,可没想到家里无人接听。想了 想,我把电话打给一个朋友,让他帮我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中午12点45分左右,电话铃声大作,正是我那朋友打来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这个电话如五雷轰顶:“你父亲去世了。” 我呆了:“啊,不,这不是真的!”我几乎失去了常态,“不,不!” “对不起,这是真的!”电话的那头,我的朋友低沉而平静地告知我,“是昨 天晚上6 点钟去世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翻江倒海,父亲那饱经沧桑但不失坚毅、力量和尊严的 脸庞蓦然间浮现在我的眼前…… 早就从长辈那里知晓:您虽然从未进过学堂,但却自幼聪明好学,无师自通。 您写得一手好字,拉得一手好胡琴,特别是那京胡更是拉得有板有眼,颇有韵 味… …正因为如此,您深得晚清秀才的祖父的宠爱,还颇为家族中兄弟们的钦佩。 然而有一天,您却在一夜之间神秘地失踪了!后来众人才得知,您在已先期参加革 命的顾表叔的鼓动下毅然出走,在芦柴塘里躲了一夜,随即投身抗日的洪流,从此 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您没有想到的是,您这一走竟使我们的爷爷奶奶遭了殃:日伪的爪牙多次前往 骚扰,翻箱倒柜,甚至吊打老人家,要他们交出“干八路”的您!从此以后,本来 殷实的家底便在这帮凶神恶煞的不断骚扰中衰败下去了…… 您更没有想到的是,您一生对党忠心耿耿,到头来却饱受不公正的对待:自打 五十年代起,您就被单位里的“好事者”当作“老虎”来打,所幸您虽然掌管财经 大权却向两袖清风。可到了“三反”、“五反”的年代,您又被一纸诬告,定为 “有通敌嫌疑”。究其原由就是据说我们的一位姑父在解放前夕被裹胁到了台湾… …在那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莫须有”的罪名,使得您的档案里长期地留下了 一道沉重的枷锁:“此人不可重用!”正因为此,尽管您被公认为工作有魄力、办 事能力强,却终究不得升迁:科级干部竟做了半生!而“文革”的灾难更是雪上加 霜,您倍受非人的折磨,您的身心和肉体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然而您是个硬汉子, 您宁折不弯,您挺过来了!…… 终于,您等到了一纸由中共G 县委作出的“平反决定”──“G 委发[1984]75 号”文《关于为×××同志平反的决定》,全文如下: ×××同志于1956年任N 县煤建公司书记、主任时,因被怀疑有政治历史问题 而受到审查,后被降职使用,并影响了本人的职务晋升和工资晋级。 “文化大革命”中,×××同志也因上述问题而受到批判斗争,子女的升学、 入伍等都受到了影响。 经复查,×××同志历史上无问题,过去对其降职使用,以及“文化大革命” 中对其批判斗争是错误的,应予恢复原书记、主任职务,但由于该同志现已年 老体弱,故不再任职。现研究决定,为×××同志平反,恢复名誉,推倒强加给× ××同志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撒销中共G 县委员会灌发[1973]专字第20号审查结 论和中共G 县委员会G 委发[1981]06号决定。 中共G 县委员会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这个决定虽然迟了些,但毕竟还是笑在了最后,只是黄金年华已经不再。然而 您不服老。恢复工作后,您无怨无悔地全身心地投身工作,势在夺回被损失的岁月。 您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将一个连年亏损的中型企业扭亏为盈,接着又为另一 家中型企业起死回生立下汗马功劳。您没日没夜地忘我操劳着,鞠躬尽瘁直到离休 …… 我的父亲,我那多灾多难的父亲啊!您就这么匆匆走了吗?您难道不想再拉上 一段胡琴了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