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对峙
失去控制的对峙不是很多,哪怕当时闹翻了天。事实上,许多对峙的过程惊人
地平静。
梅拉尼—她总是想拯救无能的男人。儿时曾写信给“亲爱的阿比”,因为她不
得不在父亲阵发性的哭泣时安慰这位患忧郁症的成人—选择了把母亲领到我的办公
室里来进行对峙( 她的父亲已去世) 。她的开场白是我们共同演练好的,她的母亲
答应听她把话说完。
梅拉尼:妈妈,我需要同你谈谈儿时发生的,迄今仍在令我伤心的往事。我现
在意识到还是个小姑娘时,我自责得多么厉害。
金妮( 打断对方的话) :如果你还有这种感觉,亲爱的,那就是说你治疗得不
太好。
梅拉尼:你答应了不打断我的话,听我说完。你还记得为了与尼尔( 她的兄弟
)打架的事,爸爸老是那么伤心吗?爸爸总要流着泪说,尼尔对我多么好,而我对他
又多么差。你还记得每次你总要打发我到爸爸的房间里去,告诉我应该哄一哄爸爸
吗?你知道,让我当爸爸的保护人令我多么内疚吗?我得在自己无忧无虑的孩提时
代去照顾他。为什么你不照顾爸爸?为什么爸爸不照顾他自己?为什么这事由我来
做?你该在的时候从来不到场。我同佣人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同你待的时间长。你
还记得我写信给“亲爱的阿比”这件事吗?你当时对这件事理都不理。
金妮( 平静地) :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梅拉尼:妈妈,也许你故意不记得,但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应当听我把话说
完。没有人在攻击你,我只不过是在告诉你我的感觉。好吧,让我告诉你我当时对
这种事情的感觉吧。当时我觉得孤独,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觉得内疚而伤心,
因为我是在管自己管不了的事。这就是我的感觉。现在让我告诉你它怎么影响了我
的生活。在开始在这儿的治疗以前,我觉得很空虚。现在我觉得好一些了,但是我
对反应敏锐的男人还是害怕。所以我结交的都是些冷漠、麻木的家伙。我最感到头
疼的就是搞清自己是谁,想干什么,需要什么。然而我现在开始明白这一切了。对
我来说,最难的就是爱我自己。每次我想这么做,我都听到爸爸仿佛在告诉我,我
是个多么差劲儿的孩子。
金妮( 开始哭了) :我真的记不清这些事了。但我相信既然你说有过这种事,
那么就一定有过。我想我当时是陷在自己的不幸中不能自拔了……
梅拉尼:啊,不。现在我觉得内疚,因为我伤了你的感情。
苏珊:梅拉尼,为什么不告诉母亲你现在想让她做些什么呢?
梅拉尼:我想与你建立一种成人与成人间的关系。我想对你直言相告,想能够
对你说实话,希望谈以前的经历时,你能愿意倾听,希望你能愿意回想、思考和感
知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为这个事实承担责任,就是当年你没有照顾我,
没有保护我免受父亲情绪的侵害。我还希望我们之间能彼此说实话。
金妮做出了真诚的努力,听着自己的女儿把话说完并做了肯定的回答。她也表
现出与女儿进行理智健全的交往的倾向。最后她还同意尽最大的努力满足梅拉尼的
请求,尽管,显然她觉得这些要求有些难以接受。
一次爆炸性的对峙
乔的父母就不是这么通情达理了。乔就是那位挨过父亲打的心理学研究生。经
过反复劝说,他终于把自己的酒鬼父亲和与其共存的母亲请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了。
乔急于采取此次对峙行动已经有些日子了。结果,此次对峙同梅拉尼的那次相比更
加一波三折。
乔的父亲—艾伦大步走进我的办公室,完全是一副敢作敢当的神气。他个子高
大,一头沙色的头发,看上去真像60多岁的人了。几十年暴怒和酗酒的日子极大地
损坏了他的外表。乔的母亲—乔娜,看上去像是个灰色的女子—灰头发、灰肤色、
灰裙子、灰色的人格。她的眼睛里有着那种在挨打的妻子眼中常常可以看到的游移
不定的神色。她是跟在丈夫后面进来的,坐下后,将手交叉起来,两眼盯着地板。
头半小时里,我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建立一种气氛上,以便让乔可以说出要说
的话。他的父亲则不停地打断他的话,咆哮着、咒骂着—尽一切可能吓唬儿子不让
其说话。当我介入其中保护乔的时候,艾伦又转向我,说了有关我和我的职业的许
多难听的话。乔的母亲几乎没有开口,偶尔开口也就是哀求丈夫冷静一点儿。我看
到的是40年苦难的家庭生活的缩影。在这种近乎无法沟通的形势下,乔的表现却出
奇地好。我能看出他已怒不可遏。当乔提到父亲酗酒的问题时,艾伦终于歇斯底里
地发作起来了。
艾伦:好,你这混蛋,竟然这样。你以为你是谁?对你的过错是我把你惯坏了,
我应该让你自己去把一切都挣出来。你怎么敢当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面叫我酒鬼。
你这婊子养的,不把这个家拆散你是不会满意的,是吧?我可不想坐在这儿让这不
要脸的、忘恩负义的小杂种和他的混蛋心理医师摆布。
就在此时,艾伦猛然起身,径直走了出去。走到门那儿又转身问乔娜是否一起
走。乔娜哀求他,让她听到底。艾伦告诉她,他将在楼下的咖啡店等她15分钟,如
果她还不来,就只能自己打听着路回去了。说完后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乔娜:我很抱歉,很惭愧。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他只不过太傲气了,怕丢面子。
他有很多极好的品质。
乔:妈妈,别说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这一生中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你为
他撒谎,为他掩饰,让他打我们两个人。对此你从来不加干预。我以前曾幻想把你
从这一切中拯救出来,你想没想到要拯救我?你知不知道在这种家庭中当个小孩是
种什么滋味?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生活在一种什么样的恐惧中?你当时怎么啥也不管
呢?为什么现在也不管呢?
乔娜: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不让我们安静一下呢?
乔的对峙是爆炸性的、令人沮丧的,但实际上很成功。他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
事实,即父母自己被魔鬼缠身,无可救药地陷在中毒的行为模式中不能自拔,他终
于能够抛弃他们会改悔的这一无法实现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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