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一松一紧(1) 两个家庭,一松一紧:“过程-事件分析”策略的应用 当我们讨论家庭对于多性伙伴行为者的控制之时,有必要注意到两个不同的家 庭概念,一个是出生的家庭,即同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起构成的那个家庭,还有一个 是婚姻家庭,即与配偶和自己的孩子构成的那个家庭。 让我们先来讨论出生家庭。我们从本研究的受访者那里看到,父母对于未婚子 女私生活的实际控制能力已经减弱,甚至瓦解。父母们试图加以干预,但效果并不 好,许多父母不得已出于无奈而放弃干预。父母们对已婚子女,包括不在家里住的 子女普遍放弃干预和控制,或者说,他们的干预和控制无法实施,在事实上也等同 于瓦解。 从社会交换理论的视角来看,家长权力的丧失或曰放弃,还有必要考虑到中国 社会已经进入“后喻文化”阶段。在前喻文化时期,知识和技能掌握在父母手中, 年轻人要向他们学习。而在后喻文化时期,社会的快速发展使得知识和技能更多地 掌握在年轻一代人手中,老年人会时常感到落伍了,社会由年轻人来掌控了。自然, 年轻人也比上一代人赚更多的钱,他们对父母的依赖更少了。这些都使得父母要对 子女行使权威时,手中缺乏了可以拿出来同子女的服从进行交换的砝码。 DeLamater 曾提到七十年代美国的性自由除了纵欲主义思想之外,青年人较早 离开家庭,离开父母,自己去居住,从而使得家庭的影响减弱,也是重要原因。 (DeLamater ,-John,1981:283 -286 ) 在研究中国父母对子女的性活动的控制消解这一问题上,“过程-事件分析” 的研究策略给我很大启迪。 “过程-事件分析”看重对事件过程的关注。关注、描述、分析各种社会关系 发生于其中的事件与过程,对其中的逻辑进行动态的解释,便是“过程-事件分析” 的研究策略和叙事方式。“‘过程-事件分析’策略的基础,是对于描述方式的强 调,即强调一种动态叙事的描述风格。这就意味着,首先需要将研究的对象转化为 一种故事文本。这里的关键,是将研究的对象作为或者是当作一个事件性过程来描 述。”(孙立平,2000) 当我仔细分析本研究中受访者的成长历程的时候,发现一些受访者都谈到他们 的父母在他们年少时对他们是如何地严厉,这也成为后来控制瓦解的鲜明对照。在 这样一个转变过程中,往往都有一个或几个关键性的事情,存在着一个博弈的过程, 家长权力最后的放弃,是一种不得不如此的选择。 对于那些自己的多性伙伴行为没有曝露在父母面前的人,我们可以用离开出生 家庭了,成年了,甚至结婚了来解释父母不再有必要也不可能对他们过多关注,但 是对于其多性伙伴行为已经为父母所知的那些未婚者,这样简单的解释显然说不通。 F13 的家庭对她管束曾经十分严格,17岁第一次性行为的当天没有回家,转天 爸爸见到她二话不说便是狠狠的一记嘴巴。但是,虽然直到今天女儿仍没有结婚, 他们也都意识到女儿的生活并不“单纯”,却尽可能地装作一无所知。F13 在接受 我访问的时候已经搬出父母的家租房子住了,每周五爸爸会开车接她回家,周日晚 上再送她回自己的住处。“爸爸很知趣,从来不到我的住处。”F13 这样说。 从下面我们的对话中,也可以看到F13 在搬出父母住处之前,同父母之间发生 的一些“事件”与“过程”,无疑正是这些事件与过程,才使得父母放弃了对女儿 的干涉: 方:你搬出家以前,晚回家,家里不会说吗? F13 :通常十一点钟以前,如果要玩得晚,也只能是周末,十二点钟以前也必 须回去了。 方:如果晚了呢? F13 :情况不多,我在这一点上会比较注意。 方:通常会怎么样? F13 :在我那一次差点结婚,没有结成时,父母对我很理解。因为有一阵我会 经常欲哭无泪的样子。他们就很能体谅我。因为可以说是我很孝顺的,家里就我一 个。那我能不让他们伤心的时候,我就会牺牲我的叛逆和我想要自由的那种感觉, 去满足他们。所以在这方面也算是,因为我们家很民主嘛,他们会很顾及我的感觉。 他们有时候会有一些话,会有怀疑,比如说我抽烟或者是我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有关 系,但是他们就不提,这个话题就不问。 方:哪些事有怀疑? F13 :这件事要提到我那个变态男友,我跟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甚至跑到我 家,跟我母亲说我勾引他上床,还说我不仅勾引他上床,在他之前还勾引过别的男 人上床。之后我母亲跟我谈过一次话,哭着跟我说,你要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就 赶紧结婚吧。就此之后,我很多事情,有可能有一点点苗头的东西我都不会让我父 母知道,会更在意。 方:什么是有一点点苗头? F13 :他们有可能知道我跟哪个男人在约会,或者有可能去做一些什么,我都 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性交往从来不跟他们说,而且回避。他们也是在尽量不提, 除非我自己主动跟他们说。……如果我父母不在世了,我甚至可以在电视上说我这 些所有的这些经历。我不在乎。但是现在我很在乎,在乎父母。我只在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