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与讨论(1) 在本研究中,我们应用社会交换理论,对多性伙伴行为者深入访谈的结果进行 了分析,从而对社会控制与他们私人性行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解读。 社会交换理论认为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作用、相互回报的,当人们 无法通过性行为的“自律”从社会换回“利益”的时候,追求自我满足与身体快乐 的多性伙伴行为便难免发生。而当今中国的社会转型,确实使得社会控制与私人性 行为间原有的交换关系破损了。受控制者不再能够从控制中获利,遵守和服从社会 控制对受控制者已无利可图,社会控制自然受阻。多性伙伴行为者的行为选择,是 基于利益最大化原则的理性选择。 第一章,我们回溯了与多性伙伴行为者有关的既往研究,这成为我们此项研究 的基础和起点。在第二章中,我们对这项极为敏感而又注定颇多争议的研究,在方 法论上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在第三章,我们从分析社会控制的类型入手。 社会控制具有三种方式:正式控制、非正式控制、自我控制。我们的研究集中 在后二者上面。我们通过对工作场所、家庭、社区这三类组织的考察了解社会对多 性伙伴行为者的非正式控制情况。 我们注意到,市场机制引进之前,中国的工作场所为传统的“单位”,它具有 对私人生活无孔不入、全面控制的特点。今天,由于市场机制的引进,旧“单位” 的转型,新“单位”的诞生,正还单位以“工作场所”的本来面目,而不再是一级 政治组织。中国当前的工作场所分化为两类,一类仍属于再分配机制下,它虽然仍 具有一定的“单位制”色彩,但对私人生活的控制和干预也已有所减弱;另一类则 是市场机制下的“单位”,对私人生活的影响几乎不复存在。我们同时借用学术界 对于中国由再分配机制向市场机制转型的研究对此加以论述。对于处于市场机制单 位里的多性伙伴行为者,他们已无需再用个人私生活的“节制”来和单位进行“不 被干预”的交换。但是,对于那些仍在再分配机制中工作的人,不得不仍心有余悸, 在采取多性伙伴生活方式时要小心一些。小心并不等于放弃,权力的弱化在此仍然 可以看到。 在家庭这一组织中,我们同样将其分为二类进行分别研究,一类是出生家庭, 一类是婚姻家庭。在出生家庭中,父母对多性伙伴行为者子女的控制权力已经放弃 或者说是被剥夺了。中国社会进入“后喻文化”是对此的最核心的解释,年轻人掌 握着权力与金钱,父母不再有制约他们手段。配偶对多性伙伴行为者的控制仍然十 分严格,他们不得不采取回避、隐藏等手段,来交换到“平安无事”,避免由于婚 姻受到冲击而可能付出的高昂代价。社会交换理论均可对此做出很好的解释。 居住社区对私人生活控制的退出最为全面和彻底,社区单纯居住职能的确认, 社区管理者服务职能的确定,特别是新建商品房小区的兴起,都促成了这一后果。 第四章,我们提出,社会转型促成了一些有助于多性伙伴行为者自由选择自己 生活方式的“场域”,如个人的自由迁移,都市的现代化,观念开放的小环境,等 等。这样的场域不再提供通过性的“自律”交换到社会“奖赏”的机制,相反,它 已经成为突显“不自律”可以获得个人自由和快乐的场域。在这样的场域当中,对 性的社会控制解体了,进行非正式社会控制的方式之一――性脚本也被个人改写了。 我们对性脚本理论进行了检省和丰富。首先,我们论证说,在一个人的生命周 期中,他个人的性脚本是能够被改写的,亚文化的影响对这一改写起了决定性的作 用。我们还借用布迪厄关于“场域”和“惯习”的概念,来分析了研究中受访的多 性伙伴行为者是如何改写自己最初接受的主流文化的性脚本的。 我们发现,迁移到新的居住地、生活在开放的大都市、工作及交友于开明的小 环境、叛逆的异性的影响、通过互联网结识性伙伴的方式,这些都有助于多性伙伴 行为者修改自我性脚本。 在本章中,我们还特别提出了性脚本的“反塑”功能,指出在主流社会不遗余 力地向民众灌输自己的性脚本的同时,实际上在“反塑”着自己的对立面。在固有 的针对性的社会控制破损之后,性脚本会显示出其“反塑”的独特功能。在长期的 控制压力解除之后,人们的行为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笔者视之为对性脚本理论 的一次丰富与发展。 中国文化下的性脚本中,从古至今,“处女情结”一直很强,“第一次”被烘 托成一个女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从而为失去它之后成为一个“坏女人”埋 下了伏笔。本研究中受访的多性伙伴行为女性,很多人都是在“第一次”之后,彻 底改变了她们的行为准则,因为“反正已经不是处女了,就无所谓了”。因此, “贞女性脚本”之下,埋伏着的是“荡妇”模式。我们的文化便是这样塑造着自己 反面的性脚本。 第五章,我们注意到,当受控制者对社会控制持低估或蔑视的态度时――这种 态度往往是建立在对信息的掌握与实践的体验基础上的――社会控制便更加难以充 分实现。即,非正式的社会控制必须转化为受控制者内心认同的“自我控制”,才 能实现个人行为与社会的交换。我们分析了一些多性伙伴行为者“无所顾忌”背后 的一个原因:他们对可能一息尚存的非正式的社会控制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我行 我素,这也就使其无法在他们身上发挥作用。当然,这一结论是建立在非正式控制 总体已经削弱的今天,而在极端专制主义的社会中,非正式控制的效力不需要这样 的转化就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