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年多后,黑熊被杀尚未结案,靠近百山祖核心区的前楼村又出了怪事,闹得 全村鸡犬不宁,家家紧张。 那是一个早晨,雾气很重的山间小路上,一个男人脚步踉跄地朝山村跑来。 他看上去是吓坏了,极度惊恐的样子,鞋跑脱了一只,衣服剐烂了,脸上满是 油汗和雨水,还混杂着几丝血迹。 男人跑进了村,张皇失措得连自己家都找不着了,眼睛空洞无物,嘴半开半合, 像是要喊什么又什么也喊不出来。 眼前是什么?我们不大看得清楚,一丛黑黢黢、绿油油的、中间时隐时现着一 团黄色。是麦地吧?麦秸秆都泛着变态的墨绿色,朝一边倾斜,露出的那个黄家伙 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间简陋的工作室,临时被当作摄影师的暗室。不要小看这间房子,几天 后,一个震撼世界的消息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摄影师龚吉还一点预感也没有,他躬着小腰(他常自称老腰),猫头鹰一样睁 只眼闭只眼,仔细调整放大机的焦距。 他和我们一样,对图片上那团神秘而又模糊的图案感兴趣,决定把它再次翻拍 放大来看。 在显影盘子前,龚吉用镊子抖动着相纸,似乎这样会快一点。最先出现的还是 一团黑影,或者说是几团黑影,有点类似国画的水墨山水。 放大的效果下,羽裂马蓝发粗变大,龚吉睁圆眼睛瞧着,他恨不得用手扒开草 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隐在草丛里的大家伙困惑了他好几天,让他一再地翻拍放大,想搞清楚是个 什么玩意。 当时天都晚了,准备由山里返程的龚吉已扣上了镜头盖,却看到黄油般的夕阳 顺着侧面的山顶融化,给十几米远一片背阴处的长秆草丛分得斑斑块块的油彩,龚 吉立刻举起了相机,就在他按动快门的瞬间,一股尖溜溜的风从山谷中蹿出,皮鞭 一样抽过去。 草丛先是顺风一面倒,再反弹回来,这一折腾不打紧,把草丛里一个神秘的庞 然大物曝光了。 龚吉当时没有留意,待第一批相片洗出来后,他才被草棵中影影绰绰的大家伙 吸引了。 话再说回来,转回出事的前楼村,神智惶惑的男人又吓坏了他的妻子,她从来 没见过丈夫惊慌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啦?你的背篓呢?”她惊问道。那背篓还八成新呢。 男人扶住自家的门框,心里踏实一些,腿反而瘫软了。 有经验的老人说,看土环的样子,像是在山里撞见了鬼,把魂吓丢了,要赶紧 去把魂喊回来。 土环的女人不敢迟疑,立刻飞奔到村边,对着那重重叠叠、紫黑紫黑的群山喊 起来:“土环……你回来……土环……你家在这里呐,快回来……” 女人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显得凄凉。她内心更是焦虑,差不多天天进山的男 人,到底遇上了啥怪物,把魂都给丢了! 龚吉泄气地骂了一声。放大机太廉价,还是显影液假冒伪劣?焦点越是放大, 景像就越是模糊。 算了,还是拨个电话吧,有时候你不得不求人。 龚吉从手机中查找周树立的电话号码。 龚吉从手机中传来的嘈杂声,听出又是一对新人在试婚纱。自从周树立在丽水 开了婚纱摄影店后,发大发了,据说在杭州偷着买了一栋近百万的房子,还置了一 套意大利的皮沙发。 “我在自然保护区拍了几张风景照,其中有一张好像拍到了什么东西。”龚吉 拨通了他店里的电话。 “什么东西?” “现在看不出来,我用的是长焦镜头,无限远景深拍的,草丛里卧着一个黄糊 糊的大家伙,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我放大了几倍,洗出来还是看不清。” “人家老乡家的牛,让你给拍进去了吧?” “胡说,牛我能不认识,费这么大劲?”龚吉像是受了戏弄:“你知道我跑到 什么地方了?你绝对没去过,我差点就爬上百山祖主峰了。那里连人影都见不着, 能有牛?” “你发过来吧。”他说得倒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