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他们赶到出事现场,还不到凌晨一点。 黑漆漆的夜里,公路上的车队都亮着灯,引来了成群的飞蛾。每盏灯前都是群 蛾乱舞、扑头撞脸,灯光还映出一条被轧死的紫灰锦蛇。 路边还停着几辆小车,这是当地公路局、交通队的车,听驾驶舱里的士兵说, 丽水市副市长也正在路上朝这里赶。 出事地点是七十五度的转弯处,一群士兵吵吵嚷嚷,在沟里忙碌着,卸着翻车 中的货物,准备把它拖上公路。 车队是驻军某部的运输营,临时抽调来帮灾区运送急救物资。 带队的副营长姓石,是个四川人,一肚子的火气,他向林教授等人发牢骚,说 这意外事故影响了车队的进度,他若不是空弹匣,就朝肇事老虎开枪了。 “老虎在哪里?”林教授来不及握手,第一句就发问。 “龟儿子早跑个球了!” “跑哪里了?从哪里来?往哪里跑?”林教授一句紧逼一句。 副营长一愣,面对这几个衣衫不整、神情心急火燎的男女老少,他猜不出是何 方神圣。 “你们是什么单位的?”他不客气地问道。 公路局的领导赶紧介绍,这是咱们国家和联合国的老虎专家,在这里调查野生 华南虎的情况。 副营长这才收敛了态度,叫人把司机找了来,一个白白脸的湖南兵,伤不重, 几处擦伤,左胳膊脱臼,刚重新归位,还吊着绷带。‘司机说,他是开的头一辆车, 刚拐过来这个弯,就看见一个大家伙正走到路中央,车灯一照,那家伙愣在路上不 动了,他赶紧急刹车又打方向盘,车就翻了,是后面的司机看到那家伙受了惊,返 身蹿回了森林。 经过两个司机的反复描绘,很容易就排除了熊和野猪,豹子也没有那样的个头, 小组成员认定是那只雄虎,路线合乎它行进的方向。 可惜呀,雄虎一旦跨过这条公路,就可以接近祖祖了,军车无意中破坏了它们 的缘分,好在还没有撞伤它,补救工作还来得及。 林教授当即要求,停止拖车,士兵都撤走,以保持原地的安静,给老虎返回制 造条件。 石营长一听就急了,说我们运的是救灾物资,一刻也不能耽误。 林教授看说不服这个军官,就让嘉尔用手机联系联系丽水的那个副市长。这个 市长是专门为华南虎坐镇庆元县的,当然知道问题的轻重。 救灾确实是大问题,副市长也为难了。老虎交配和灾民吃饭,到底哪个重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恐怕联合国也定不出个青红皂白来,两边出了岔子,都 会摘了他的乌纱帽。 副市长在车里要通了部队值班室的总机,直接把电话转到师长的床头。 他们短暂交谈后,达成一个妥协,从现在到黎明前,车队听从专家指挥,暂时 后撤并保持安静,等待老虎通过公路,如果天亮后仍不见老虎的身影,车队就继续 前进。 副市长和师长各自打过来电话,通知现场的几个当事人,石营长追问了一句, 天亮是几点钟?他要求具体的时间。 那个师长很果断,直接和林教授通话,问五点怎么样。 林教授要求宽限,因为老虎受了惊,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平复下来,他还强调, 这是通往百山祖的唯一途径。 师长听了以后,未加思索,就加了一个小时,六点钟,不管有没有老虎出现, 车队准时出发。 收了线,石营长立刻发出命令,需要方便的士兵,马上就地解决,三分钟后, 全部进入驾驶室,熄火关灯,保持静默,不但不许说话,也不许抽烟、打牌,连睡 觉打呼噜都不允许。 三分钟后,公路安静了,交通队的车分两头离去,以分别施行交通管制,阻截 地方上的运输车辆。随着军车大灯的相继熄灭,飞虫散去了,山林和公路融为一体, 都陷入了无边的黑夜。 林教授他们也退到吉普车后,紧张而又忐忑不安地期待着,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硬等,等不等得到奇迹出现,就看老天怜悯不怜悯中国虎,眷顾不眷顾中国人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