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1) 放下电话,我马上驱动轮椅去打开了房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 女孩子,大约一米六五左右个头,齐眉的学生短发,戴副眼镜,身着一件红色羽绒 服,条绒裤子。我怎么也无法把“我要杀人”这血淋淋的字眼与眼前这位俊秀、清 瘦,而又不失文静,一副十足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 那个打电话的女孩子。她太聪明了, 苦笑了一下: “司老师,您看我长这样子,是不是不像会杀人?”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冷酷。职业的敏感告诉我,这不是一 个简单的咨询对象,她内心肯定经历了太多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所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我没有马上说话,可我一直用眼盯着她。我不知道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后来 她告诉我说,那种“眼神”让她心里直打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如果你不愿说真名,可以临时用个假名字,便于我们 交流。” “干吗编假名字?我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叫白雪,今年十七岁。” 多好听的名字啊——白雪!这洁白的雪花,怎么沦落为要杀人的小魔王?为了 让她能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我有意把话题转向另一边,引导她主动讲她的经历。 我们两个人的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白雪,某中学高二学生。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爸爸一起 生活。因为家庭的缘故,她从小就自卑,上学放学总喜欢一个人走,性格孤僻,不 合群。即便这样,同学们还总欺负她,叫她“没妈的小可怜”;经常挨同学的打骂, 有时哭一路,快到家时把眼泪擦干。爸爸因为她未再婚,但她并没得到应有的父爱。 一次,白雪受了伤回到家,爸爸不仅没给予同情,反而还骂她“是一头笨猪,不会保 护自己,被人打,活该!”她躺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几个男同学又把她堵住了,你一拳他一脚地打她,就在她 走投无路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同学竟然拿出铅笔刀割破了她的手。这个文弱的小姑 娘一下子被激怒了,疯了一样向那几个男孩子扑了过去,又抓又挠,又打又踢。打 到最后,那几个男同学什么时候跑了她都不知道。这下子她尝到了“软的怕硬的, 硬的怕不要命的”的味道。 带着一身的伤,手仍在流着鲜血,心也在淌着鲜血的她怯生生地回到班里,见 到老师,她委屈地哭了。因为没有妈妈,她感到最亲的人就是老师,可她万万没有 想到,老师对于她一身的血迹问也不问一句,便不分清红皂白地把她狠狠骂了一顿, 还厉声命令她: “叫你妈来学校一趟。” 她说:“我没有妈妈……” 老师阴阳怪气地说: “难怪呀,没有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这个懦弱、自卑而又无助的孩子那原本就极为脆弱的自尊,被老师这句话彻底 打碎了。她说当时老师这句话一出口,她顿时感到心像刀子挖的一样剧痛。她一下 子冲出了教室,一连好几天没去上学。她去找那些在社会上敢打、敢拼,谁都怕的 大孩子讨教经验。没想到她话刚一出口,就被一脚踢出门外。她的嘴出血了,胳膊 也破了,她没有哭,爬起来,又走到那个她认为最厉害、谁都怕的名叫大头的大哥 面前,恳求说:“大头哥,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在学校总受人家的欺负,老 师也歧视我……”她伸出自己那只被割破的手,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大头在她的头上按了一下,回头对他的小弟兄们说: “以后你们要是看到谁再敢欺负她,只管给我教训,出了事儿我担着。我最恨 的就是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没妈就他妈有罪吗?……” 原来“大头”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爸爸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犯罪而被判无 期,妈妈也弃他而去,他从此开始流浪,在拳打脚踢中长大。他已记不清自己的头 流过多少次血,记不清身上的骨头折了多少次,可他从没上过一次医院,从没吃过 一片药。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从不欺负女孩子,也不偷老人和孩子的钱,所以野 孩子们都愿意投靠他的门下。刚才白雪挨的那一脚,是想试试她行不行,如果她当 时哇哇大哭,肯定被拒之门外。白雪勇敢地爬起来,尤其是她和自己一样可怜的身 世打动了他,于是收下了这个“徒弟”。 从此,白雪再也不怕会有人欺负她了。也就是从那天,她开始对每一个欺负她 的人进行不折不扣的还击。当她第一次抡起拳头把一个曾经让她心惊肉跳的男孩子 打出鼻血时,她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不久她就成了“小女侠”,再也没有 人敢动她一根手指。那时她刚十三岁。 她开始逃学,扰乱课堂纪律,打骂同学,逼同学从家里给她带东西,让比自己 小的同学给背书包,她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坏孩子。学校三天两头就把她爸爸传去 训话,回家她就要挨打。久而久之她爸爸也烦了,索性学校怎么找都不去了,能躲 就躲。白雪的学习成绩越来越不好,爸爸对她也无能为力,气急了就赶她走,她只 能流落街头。她多么渴望能在路上遇见妈妈呀,可是,妈妈早已另嫁他人,并且又 有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同龄的孩子都有幸福的家庭,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可她也有爸爸妈妈, 却没有爸爸妈妈应该给予她的爱。她开始仇视这个世界,把伤害别人、给别人制造 烦恼当作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