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村的井死而复生 山下村位于曲沃县北10公里,记得1987年一台冲击打井机在山下村北的耕地内 施工,因成井失败,被扣留在施工现场不让搬迁。我也曾到过施工现场,崭新的机 器经过几个月的风吹雨淋,已经锈迹斑斑。打井用的钢丝绳痛苦地在场地上乱绕瞎 缠。那次打井,井队不仅没挣到钱,连机器都报废到了荒郊野外。 邀我前去的杨师傅告诉我,:“因打井失败,使这台崭新机器陷入了绝境,一 个井都没打成就革命到底。今天请你重先进行地面电法测量,确定井位后,我拉另 一台机器来把井打成,救它出困境。假如我仍然打井失败,我搬来的新机器将和瘫 痪在此的这台机器一样,把施工现场变成葬身之地。”最后杨师傅向我请求:“一 定要把十八般武艺全拿出来。” 杨师傅的话使我心情沉重,感到责任重大,我只能奋勇向前,不能后退怯战。 我在山下村一共呆了五天,把全村耕地面积都普查了一遍。村民们的热情相助,表 达的是信任,而我感受到的全化作成了压力。我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也不敢有任何 无把握的口头承诺。唯有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能使山下村民对我定下的井位有些许 的成功期盼。 井位确定之后,经过十多天的施工,井深126 米,成井涌水35吨/时。为此, 山下人在欢呼胜利的同时曾给我一块写有“找水状元”的玻璃牌匾,来表达对我的 认可和感激。一年以后,经我地面电测和井中电测,山下村的又一口水井胜利竣工。 我到山下村之前,山下村的打井历史上未曾进行过电法测量,成井失败的例子不计 其数。我参与的两次打井,通过电法测量均获成功。客观现实让山下村的乡亲们初 次看到了科学技术的作用。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不觉二十年过去了,有一天,山下村民李牟打电话问我 :“山下村西沟那两口好井是否你测定井位?”我说,那是1987年的事情。在电话 中他邀我到山下村为他测定井位说:“我是自筹资金打井,希望你多操点心,要准 确,要保险。”我表白,测井本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的事情。失误在所难免。李说: “你在我们邻村下坞测定过十多个水井,百分之百成功,还在许多贫水地区都打出 了好井。你的电话号码是我从县水利局查到的,大家都说你是测井能手,我相信你。 想打井的念头在我心头已缠绕多年,等你确定了井位,我马上就开始施工。” 经野外测量、室内计算,很快选定了山下村第三个井位,紧接着开始了施工。 在钻进过程中,用井主户日夜守候在钻机旁,关注着井中地层的变化。井深 80 多 米时,出现了一层小砾石,用井主户欣喜若狂。但井队的人却说,这是土砾石,不 含水。当井深将近100 米时,又出现了几米中沙,用井主户兴奋地说,这么好的地 层估计这次打井不可能失败。可是井队的师傅却说这是干沙层,不含水。在施工井 队的断言下,用井主户神情沮丧。井深刚达100 米,主家就在电话中和我商量: “景工,重新选点吧,已经钻到100 米了,没有水。”我建议井深达到要求之后, 通过井中电测,再对井中地层做出判定。但我经不住主家的轮番催促,在井深120 米时进行了井中电测。我用电阻率法确定了沙层的存在,用激发极化法否定了井队 人判断是干沙层的说法。得出了井深120 米出水量30吨/时。建议打到160 米原设 计井深时,再终孔成井。 后来我才知道打井合同约定,井孔不下管时付给井队一万元。对施工井队来讲, 不下管既不必担心水量不够,也别害怕抽水涌沙。既不用操心井管不直下不去泵, 更别煎熬浑水不清。在自身经济利益的驱动下,井队的一些人在向着不下管一万元 的结局努力着,争取着。假如没有测井人员的参与,‘井中无水,没有下管价值’ 很可能要变成现实。 见到我的井中电测结论,井队的一些人一定不高兴。原来计划160 米井深,却 在井深128 米时就动员用井主户终孔下管成井。 蓝天,一碧如洗,几朵白云缓缓地抚摸着小山包悠悠飘行。一朵白云飘上了我 的头顶,遮住了阳光,周围顷刻间暗了下来,我的心头不觉一阵沉重。两天之后, 用井主户给我的电话中说:“景师傅,下管后没水。”我问有多少水,回答说: “和烧水壶倒水一样。大概每小时有一吨水。和井队老板联系了几次,他不接电话, 联系不上。”电话的话语中明显地带着对井队的怨气。李牟的话通过电波,每一个 字都像冰雹一样重重地敲在我个头顶,我的思绪在‘地层不好’和‘工艺缺陷’两 者间反复盘旋。我心中无底说:“你千万不要和井队的人闹意见,一出现纠纷,你 的水井就会彻底报废。你到我这里来,把下管顺序、填料样品等成井资料详细告诉 我,我帮助你分析原因。” 已经是七月份了,这支井队才打今年的第一口井,签订合同时把不下管时的造 价定得高高的,施工自始至终都抱着不下管的想法。成井过程中包几层罗底,投什 么样的填料,怎样排花管,是否要破壁、换浆,都没让我知道。在成井无水的情况 下,他们说:“早就说了是干沙层,本来就没水。为什么要下管,你去问景师傅。” 成井工艺上的缺陷我并不知晓,就是知道也不能说,说了井队的人也百分之百 地不会承认。遇到成井失败,闹纠纷,打群架,打官司的事很容易发生。我看了花 管排列,看了填料样品,了解了破壁、换浆、下管、投料等详细过程,只得违心地 说,找不到人家的毛病。面对满面愁容的主家在无水的结局下,我给了主家两条建 议。其一,把靠近地面井管附近的填料挖出来,再把从井中抽出的水浇入井管周围 的填料中,让水顺料石向下流动。其二,把水泵置于井底,通电抽水,等动水位降 至水泵进水口时,停电,让井中的水位慢慢升上来。升到静水位时,再通电抽水, 如此反复。总而言之,要让填料在流动的水中得到冲洗。 五天过去了,用井主户又来了电话,原以为是洗井无效,问我还有什么高招。 但电话中主户按耐不住的兴奋大声告诉我:“出水了,你说的那办法挺管用,现在 出水量至少有30吨/时。” 从无水到有水,充分说明了成井工艺存在有缺陷。我听了这个好消息,悬在空 中几天的心才落了下来。这时候,我才把李某上次开着私家车来时带来的大西瓜拖 了出来,对小叮当说:“拿刀来。”我一边吃着清爽甘甜的西瓜,一边情不自禁地 陷入了深深地思虑中。这哪里是在测井?分明是一场良心的搏斗和品格的较量。我 的内心深处除了高兴外,还夹杂着一丝悲愤。 5 东关村村长怒气冲冲 郎志是河津县东关大队人。90年代东关大队在水利建设施工中,郎志承包了本 村的打井工程。经山西省第二水文大队吴师傅地面测定了井位以后,立即开始了施 工。修路、通电、搬迁机器、安装钻塔。开钻后的短短五天,150 米的井孔打成了。 井队的师傅们说没有含水层,不能下管成井。于是开始了第二个井位的钻进。几天 之后,第二个井孔150 米井深又完成了。打井的师傅们仍然是那句话,说没见含水 层,不能下管成井。就这样一个月内在东关的耕地内接连钻了五个钻孔,全部因为 同一个原因而没能成井。这使地面定位的吴师傅坐立不安。尽管东关大队的干部、 群众和井队的人没有对他说什么埋怨的话,但吴师傅本人还是自惭形秽、如坐针毡。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倒霉。 东关大队的干部通过县水利局找到了五一五队,来到了我家,恳求我能帮忙。 我初步了解了概况,答应前往。首先声明,我可以尽心竭力地去工作,但没有百分 之百的把握。面对这般殷切的期待,我在东关村的广阔田野上展开了大范围的电法 普查测量,然后确定了东关村第六个井位。我在书面报告中写到:“施工中无论井 队师傅对地层判断说好还是不好,都要进行井中电测。”这支施工井队的钻进速度 相当快,只有五天井孔又钻成了。我在井中电测中分别于井深90米和 130米处寻找 到两个含水层,并根据沙层的厚度、粒度和透水性参数判断涌水量30吨/时,建议 成井。这使井队的机长苟师傅极力反对。他带钩的眼神剜了我两眼说:“如果地层 中有沙层,在循环泥浆中会有沙粒排出来。我们一直在钻机旁守候,根本没见到沙 层。况且在钻进过程中,假如遇到沙层,机器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和土层里 的“突突”声截然不同。我在钻机上干了将近二十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景师傅 你工作认真、测量细致,我们大家都承认。但地下的东西判断有失误在所难免,不 会有人埋怨你。我的意见,移位打下一个井位,很可能有好地层。” 我把井下测量探头放在沙层附近,随着电缆的缓缓提升和下降,仪器的指针随 之有规律地升起和落下。我说,仪器指针的变化是井下地层的电性反应。井孔中的 确有沙层。根据一般规律,可备料,成井。 我担心井队的情绪会影响成井工艺,向村长建议,用木板把井口盖上,用土封 存让井队搬迁,然后再找别的井队来下管成井。村长说:“不必!就让他们来完成。 我们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无奈,只好让井队用自己的努力来验证自己 的过错。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项痛苦的选择。而对测井人的我来说,要冒相当大 的风险。 凉风送走了火热的炎夏,大地迎来了多情的金秋。东关人紧张地备料、拉管、 包棕皮、换浆、破壁、下管、投料、试水,成功了。涌水量相当满意。众多的东关 村民在遭受多次打井失败而第六次成功的场景下,鞭炮齐鸣,一片欢腾。这时的村 长应该比我还高兴,但我看到他面对从地下抽出的哗哗井水,眉头紧蹙,黑着脸, 没有一丝笑容。只见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井队师傅休息的房间,一把抓住机长的前胸, 厉声问道:“你说有没有水?”正在下棋的机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想一定是 成井无水,村长才这么气势汹汹,说:“我一直告诉你们地层不好,是你们要下管。 没水应该问景师傅。” 这时候同去的另一个人大声吼:“告诉你,水很好。前五个井让你们给骗了。” 这使东关村民欣喜若狂的胜利消息,对井队来说却是一件不愿面对的尴尬事情。在 他们撤离时,村民们扣押了他们十多根钻杆。我听到之后找村长说:“村长,他们 并非骗你们,他们对钻进过程中有没有沙层原本就是不了解的,扣了他们的生产设 备,他们会认为是测井人员在背后说了他们的坏话。你应该放他们走。”这时村长 才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之间原来就是认识的,但在我和你联系为我们测井时, 他们明知你的电话号码而却告诉我们不知道。他们钻一个井孔四千元,一个月我们 花费了那么多电费、水费、生活费,而他们故意给我们打黑窟窿,白白拿我们两万 元,我要让他们把骗去的钱退出来。”霎那间,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测井,而是在运 用科学的手段和一些人进行良心的较量和拼杀。 苟机长是否加恨于我,我不知道。以后的十多年里,苟机长再没找我为他们测 井。仔细想想,我做得并没错,但却在心灵上对他造成了伤害。东关大队后来施工 的十多个水井,毎个井都成功。毫无疑问,这里面包含了测井人员的智慧和汗水。 而我们所得到的报酬远没有打一个黑窟窿的付出多。有人对村长说:“你早一天找 来景工,可能一个黑井也不会有。” 为了东关打井,我先后到东关二十多次,东关人对我满客气,能得到他们的认 可和尊重,我非常满足。面对东关人的赞扬和感激,我脸似春风吹拂,心似秋水荡 漾。我感到,当科学技术能服务于社会时,掌握了科学技术的人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