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日报》走近中华失足者热线 2004年5 月31日 星期一 晴 新一年的第152 天 首个失足者帮教网站举步维艰 记者 柯学东 有这么一个群体,当他们中的很多人重新面对社会时,既没有钱,也没有生 存技能,无家可归,又不被周围的人接受——他们就是刑满释放人员。虽然政府 每年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去帮教和安置这类人员,可是效果并不理想,刑满释放人 员“二进宫”仍然有相当大的比例。 日前,记者采访了中国第一个个人失足者帮教网站“中华失足者热线”(http ://www .yangguangxia.com )的创办者“阳光下”。“阳光下”曾是一名 大学生,也不幸有过失足的“前科”。两年的监狱生活后,重新面对社会和再就 业,他也曾非常彷徨。他说他想通过自己的经历和工作换取人们对刑满释放群体 的关注,以此带动民间的帮教活动。 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 阳光下的真名叫王金云,可是他乐意别人叫他阳光下。据阳光下说,之所以 取这个笔名,是缘自于监狱中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服刑期间,他觉得一天中最 幸福的时光就是放风时呆在阳光下享受温暖的时刻。 阳光下来自湖北黄冈市,1994年考上武汉一所知名大学,毕业前他还举办了 一次个人文学作品展《十八岁的坦白》。毕业后,阳光下来到深圳淘金,短短两 年多时间,阳光下就购买了房产和写字楼。老家的母亲和姐姐也被接到深圳新居, 女友也开始和他筹划订婚事宜。 之后,阳光下利用在公司担任人力资源部部长的便利,以公司的名义向深圳 市公安局申请到了4 个非公务港澳多次往返通行证指标。后来,在他人的游说下, 阳光下将通行证以高价卖给了其他公司。然而,事情很快败露了,2001年11月, 深圳市罗湖区人民法院以私售出入境证件罪判处阳光下有期徒刑两年。 曾经失足 服刑期间曾写下诗集 2001年3 月30日,是阳光下至今都不愿再去回忆的一天,那是他生平第一次 穿上看守所的服装完全失去自由的日子。那天阳光下昏昏沉沉地抱着被子,拿着 饭盆,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看守人员的羁押下走向监仓。短短5 分钟的路程, 阳光下说如同走完了他的一生。 2002年1 月10日,阳光下被送到广东韶关监狱服刑,和将近300 个犯人劳动 生活在一起。阳光下对记者说:“到监狱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由一个优 越的白领沦为什么人都可以欺侮的阶下囚,而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一年多,我的 心情比在看守所时还坏,在万分颓废中,我熬过了头4 个月。” 在他入狱后不久,合伙人将他们共同购买的写字楼偷偷转让,从此人间蒸发 ;女友则与他分了手,没有来监狱探望过他一次。 在看守所里,在监狱里,阳光下深刻体验到了服刑的孤独、辛酸,而又对外 面世界和重新生活满怀憧憬的复杂感受,他决定把这些都变成文字。在短短一年 多时间内,阳光下就写下了123 首诗歌,出狱后整理出版为诗集《一个情人的自 白》。 记者访谈 宽容和信任是一剂良药 问:刑释人员重新面对社会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阳光下:无助!包括来自亲人的不理解、社会的歧视和自身生存的压力。我 接触到这个群体的绝大多数人,出来时都多多少少表现出了无助,需要倾诉。对 他们来说,宽容和信任是一剂良药。我曾接到过一个这样的电话,对方因抢劫判 了12年,坐牢8 年。他说在里面8 年家人没有探望过一次,他问:“我是回家还 是继续在外流浪?”其实这种苦恼很多刑满释放人员都有。 问:你现在与朋友一起合伙开公司,你朋友对你的过去没有顾虑吗? 阳光下:顾虑每个人都是有的,重要的是要给别人一个机会,时间长了,他 会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问:我在网上注意到,你正在招聘跟自己一样有“前科”的人,为什么? 阳光下:我从自己的经历中看到,给别人一个机会是多么的重要。我真诚希 望社会对那些真心悔改的人多一点宽容和理解,同时给予一定的实际帮助。因为 他们在这个时候情绪非常低落,很容易重新走上极端轨道。 记者:什么原因促使你办一个专门的失足者网站和申请成立民间的帮教机构? 阳光下:这个群体的问题是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我想为这个群体做点事, 但个人能力有限,我需要这个群体的同类人和社会上的热心人一起来做。很多人 认为帮教是政府的事,这种认识其实有误。 记者:对于刑释人员来说,仅仅宽容和理解就够了吗? 阳光下:今年深圳召开“两会”期间,我向一位人大代表提出了《关于成立 刑释、解教人员就业指导中心的建议》,以促进完善相关劳动就业管理条例。服 刑人员和刑释人员要充分拥有应该享有的权利,比如未成年人服刑人员享有的接 受九年制义务教育权;服刑人员刑释后享有的平等就业权等。 坦言有“前科”择业屡被拒 2003年3 月28日,阳光下刑满出狱。在他的求职简历上,他坦陈自己有“前 科”。但是,98%的公司都拒绝了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困惑,阳光下和朋友合伙 开了一家公司。可是,阳光下很明白,对于绝大多数刑释人员来说,他们甚至被 亲人所抛弃,自身又没有一技之长,重新适应社会要面对重重困难。 2003年9 月,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个人失足者帮教网站“中华失足者热线” (也称“阳光下”)。同年10月20日他又发起了以“阳光下12·4 行动——一个 失足者法制宣传广东万里行”,他骑着自行车环行广东省一圈,途经深圳、广州 等21个城市。阳光下还根据自己的经历创作了一部16万字的长篇小说《混在深圳 》。 同年12月4 日,阳光下成立了“深圳阳光下帮教协会”,现有6 名会员。12 月12日,阳光 下还开通了深圳第一条失足者心理咨询热线0755-26492626(20∶00~22∶ 00)。阳光下说要把它们作为自己终身的责任来背负。 立志帮教 助120 多位“失足者”找回自我 自咨询热线在“中华失足者热线”网站公布以来,阳光下共为120 多位“失 足者”提供了心理咨询服务。他每天在工作之余要为其他失足者提供三四个小时 的咨询服务。 湖南岳阳人李某就是在“阳光下”得到解脱的人之一。李某原来是个出租车 司机,因为抢劫他被判入狱3 年。2003年,李某刑满出狱,可他出来后第一步要 面临的却是妻子离弃。一天晚上,李某打电话给阳光下,声言要把妻子卖到浙江, 以报复心头之恨。经过阳光下的耐心开解,李某最后平静下来。此后,阳光再找 到李某的妻子做思想工作。一个星期后,李某发来邮件,他的生活已经豁然开朗, 老婆回到了身边,工作也有了着落。 在阳光下所接触到的失足者(或者处于失足边缘的人)当中,有同性恋,有 曾经的北京大学的学子,有网恋失恋者。可是随着网站点击率的不断上升、咨询 电话的日益增多,阳光下却有了一种举步维艰的感觉。据介绍,网站、咨询热线 都是他一个人负责,加上自身的工作,他现在压力特别大。据阳光下说,现在的 阳光下帮教协会大多还只能提供一些心理咨询和辅导工作,扩大帮教面还需时日。 专家分析 民间帮教利国利民 监狱的改造工作要向前延伸,就是在监狱里给一些犯人提供技能培训,让他 有生存的技能;向后延伸,就是在出狱后各方要妥善安置刑满释放人员;向外延 伸,就是社会各界都给他们提供一个宽容性的环境。 近两年,全国各地逐渐有了一些民间的帮教组织,它们分担了一部分政府和 社区的帮教工作,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1997年,警察出身的张淑琴在陕西成 立了我国第一个民间帮教组织——中途服务站,到现在为止,服务站已经先后帮 助了将近100 位刑满释放人员。到去年“深圳阳光下帮教协会”的成立,全国已 经有多家民间帮教组织。 中央综合治理办公室协调室副主任季勤认为,这些民间组织的工作过程,在 监狱和社会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某种程度上也可以验证监狱改造。 广东商学院法学院副教授马新学则认为,“阳光下”的帮教活动主要针对的 是刑释人员的心理问题,这应该是值得提倡的。另外,莎士比亚说过“既然犯罪 是社会造成的,终究要放到社会中去解决”,在刑释人员的帮教上,这个道理同 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