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漫延在天与地的空间(4)
我撕心裂肺地痛哭一场后,耻辱、气愤、惶恐、悔恨一齐啮噬着我的心。经过
一段时间思索,情绪稳定了很久我就决定去岳母家征求意见,处理小强的事。
一天,我去岳母家的途中碰到了刘枫的妻子,她朝我莞尔一笑说:“任斌,我
们都是受害者,我无法忍受刘枫吃喝嫖赌的劣迹,我们离婚了。当我了解你不幸的
事后,为你的不幸流了一整夜的泪。若是你不嫌弃我,让我们同甘共苦。”我望着
她漂亮的脸蛋,想起她在经济收入颇高的银行工作,又有一幢别墅,也是对刘枫最
有力的报复,心动了一下。可她又说:“两个孩子共父,组成一家很好!”我头皮
一炸,我怎么去帮“情敌”养两个孩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白痴了。我心里禁不
住泛起一阵酸楚,不断呕吐起来。她说:“看来魔鬼刘枫给你的伤害已难愈合了。”
她说完就递给我一叠纸巾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脑子里闪现出了蒋颖,心
里泛起来的是一股股惆怅。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到了岳母家,刚刚从幼儿园归来的小
强一瞧见我,乐颠颠地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说:“爸爸,你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
不来看强强,我好想您啊!”我心一酸,捧起他的小脸端详了很久说:“你瘦啦!”
但一想到是别人的儿子,便冷下心将他猛地推开。“爸爸!”小强叫了一声,扯住
我的衣服,我没有理睬他,他委屈地噙着泪花说:“爸爸,是不是小强做错了事,
您才不理我?”我又忍不住搂过他,孩子纯净的心灵永远无法知道大人之间的纠葛
的。于是我对岳母说:“我是来把孩子送给刘枫的。”岳母说:“抚养小强是我尽
人道,这是你和蒋颖、刘枫之间的事,我们不介入,养了这么个耻辱的女儿,让你
难以做人,我也尴尬。如今你把孩子交给刘枫,只要能接受,我没有意见。”老人
家说着说着泪流满面,我本想安慰她几句,想起她拍照片告我“打老婆的事件”,
心里只是怨恨,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起孩子就走,但我的身后却传来了岳母轻
轻的抽泣叹息声。
任斌低垂着头,用水果刀拨弄着盘子里的樱桃,语调低沉。
我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刘枫,对这个毁了自己一家的情敌,我几次想用拳头来
发泄心中的苦痛,可我又忍住了,自己是个干部啊!这时,刘枫转过身想溜开,我
一把扭住他说:“刘枫,这是你作的孽,我把孩子送给你。你毁了我的家庭,现在
让你自食其果吧!”刘枫拼命地挣脱我的手说:“我不要你们的孩子,蒋颖早已计
算过,她与你同房是排卵期,而同我一起则是安全期。你说我毁了你的家庭,你也
毁了我的家庭,我被老婆抛弃了,自己下岗回家吃不上饭,我们也扯平了。”我抱
着孩子转过身说:“你这个无赖,我们法庭上见。”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将刘
枫推向法庭。1998年7月16日,法院通过亲子鉴定判决了此事。在事实面前,
刘枫被迫领走了小强。妻子走了,私生子也归回原处。我开始整天埋头工作,想以
此忘掉一切痛苦。每当夜深人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睹物思人,我不禁潸然泪下,
两年多积淤的心中痛楚,化成了思念的热泪倾泻而出。毕竟我们曾经拥有欢乐相爱
过,与妻子恩爱幸福由远而近,总是在我的面前闪烁悠悠,就是我们分居时,她那
穿着透明睡裙引诱我的羞态,此时想起来也是一种真情实感的凄凉之美,还有那个
缺少父爱、母爱的小强也让我魂牵梦绕,牵肠挂肚地思念。这毕竟是与自己相处了
五年多的孩子呀,这份父子情是那样难以割舍啊!我甚至记起了妻子分娩时,我站
在产房外那种焦急心情和初为人父的兴奋。如今,对小强的牵挂不是像脐带能一剪
了之的。
任斌呆愣愣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被审问的
囚犯。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想通过他的表情看到他那颗善良的心。他的脸竟有
些红了,垂下头看着脚下的那一方地毯,嘴里仍然喃喃地往下说:我开始到处打听
蒋颖的下落,同时我对小强由牵挂上升为强烈的想念。我在深夜经常将他不同阶段
的照片拿出来看看,还在单位的玻璃台上压着他的一张照片。终于我按捺不住了,
就在他被领走的一个月后的星期天,我敲开了刘枫的门。
小强怯怯地站在门口,他看到我吓得拔腿就跑,我追上去拦住他说:“小强,
你跑什么?”小强用惊慌的目光盯着我,半天才说了一句话:“爸爸,你为什么不
要我了?”我一时语塞,望着又黑又瘦的小强问:“新爸爸对你好不好?”他“哇”
地一声痛哭着投进我的怀里,哽咽着说:“新爸爸不好,他用棍子打我。”他掀开
衣服给我看,只见他浑身上下全是伤痕。我心疼地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他又哭着
说:“爸爸,我要跟你回家,我好想妈妈。”我帮他擦去了眼泪,牵着他的小手到
街上,给他买了一根小手枪玩具、水果、糕点,看着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我
笑着说:“小强,我送你回家。”他天真地笑着说:“爸爸,回到我们的家,就能
看到妈妈了。”我摇摇头说:“你妈妈出差去了,你先回新家。”他就抱住我的大
腿嚎叫大哭起来,我心烦意乱抱起他一口气来到刘枫家。我推门进去,只见刘枫在
喝酒,他见我们进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把小强放在地上,小强眼泪汪汪地凝
望着我,刘枫走到小强的前面,抡起手一巴掌把小强打倒在地上,当他再次举起手
时,我用身体护着小强说:“你不能打。”刘枫一巴掌掀在我的脸上说:“对不起,
我打错了人。你也没有什么权利来管我,我打的是自己的孩子。”我愤慨得说不出
话来,小强见状痛苦地挣扎起来,躲在我的背后,刘枫拉过小强讥笑道:“不是说
这不是我的孩子吗?我来管教他,不要你这个野爸爸管。”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
怀着愤怒的心情离开了这个无赖的家。那一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我
安慰自己小强是刘枫的儿子,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是想法儿将蒋颖找回来,
生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任斌喝了一口咖啡。一天上午,我刚吃过早餐去上班,打开门时只见小强赤着
脚遍体鳞伤地站在门前,他一见到我就扑过来痛哭道:“爸爸,那个新爸爸坏蛋喝
醉了酒,又打我了。”我看着脏兮兮的小强,眼睛一热流出了眼泪,抱起他给他擦
洗了伤口,涂上消炎药水。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牛奶,煎了两个荷包蛋,小强又恢
复了往日那活蹦乱跳的欢乐神情。
小强吃完饭后,我要用自行车送他回去,他却死死地抓住铁门说:“爸爸,我
不走,这是我的家,我再不去那个家了。”他歇斯底里的哭声,使我一时犹豫不决,
我被他的哭声所感动,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我说:“小强,那你就在家看电
视吧。”小强快迅地擦去眼泪,调皮地笑着说:“谢谢,谢谢爸爸。”我独自去找
刘枫,只见他跷着二郎腿在喝酒,我和善地对他说请不要打孩子,棍棒底下不会出
孝子,今后更不能虐待孩子了。他生气地将酒杯往桌上用力地一放,满脸不悦地说
:“我怎么是虐待孩子,这孩子有小偷小摸的恶习,这都是你这个当干部培养五年
的结果!”我怒火冲天地喊:“放屁!”刘枫哈哈地狰狞着狂笑了一阵,怒吼:
“你才放屁,我管我自己的孩子不要你来教训!”说完他拿起一只啤酒瓶,猛地朝
我砸过来,我转身一闪,啤酒瓶敲在我的后胸勺上。顿时,流出了鲜血,我将双手
捂住后脑勺,狼狈地跑到了医院。
我回家后,再也顾不上小强的哭声,我硬是把他送回到刘枫的家,我让自己不
要去想他,但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仍时时困扰着我,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小
强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那双泪水汪汪的期盼眼睛总是在我眼前浮现,这种矛盾的心
理使我每隔两个星期专程去幼儿园看他一次,千叮万嘱他要回家听话,不要惹新爸
爸生气。
任斌沉默了。我问他能不能承受这样的记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1998年
12月9日,我有法定的26天年休假,我决定去外地找寻蒋颖。出发前,我又去
幼儿园看望了小强,我对他说:“我要把你的妈妈找回来,你一定要听新爸爸的话,
也要自己照顾自己。”小强懂事似的点点头说:“爸爸,你告诉妈妈,我好想她呀!”
我带着小强的希望,也带着自己的思念上路了。我猜想蒋颖在南方,于是,我
就特地去了广州、深圳、杭州、宁波等地,到处寻找她的身影。我的脚底都磨破了
起了血泡。有一次,深圳大街上有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与蒋颖相似,我就一把抓住
她,她生气地转过头来问我干什么,我脱口而出:“找老婆。”她怒冲冲地说:
“你神经病!”为了找蒋颖,我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呀,我都不想说了,说起来太
痛苦,太痛苦了。
一个月后,我带着失望和一身疲倦回到了家。转天,我就带着一些糖果和衣服
去幼儿园看小强,可那里放假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刘枫家,却发现他的家门锁上
了。我急忙问邻居,他们告诉我,很久没有看见小强了,一种不祥的预兆掠过我的
脑海。我通过调查发现,刘枫已经堕落成一个真正的混蛋,由吃喝嫖赌到吸毒,成
为远近闻名的恶棍。我绞尽脑汁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他,我满怀愤恨地责问他说:
“刘枫,你把小强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刘枫朦胧着醉眼说:“任斌!你又来管闲
事,小强现在叫刘小强,而不是叫任小强,他是我的孩子,你用不着操心!”我望
着眼前这个无赖,多年的屈辱在一瞬间爆发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厉声喊:“你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今天揍死你。”刘枫只好如实说:“我将小强送给别人了。”
我一听气得像发怒的雄狮,打得他跪地求饶,他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将小强以60
00元钱,卖给了一个湖南人。我立即将刘枫押送到派出所,经公安局审讯,刘枫
彻底交待了他为了吸毒,将小强卖掉的经过。公安机关根据他提供的线索迅速组成
干警去湖南营救小强。我毅然加入了营救行列。当我从那间破烂不堪的房子里找到
小强时,只见小强痴呆地坐在地上,我温和地说:“小强,来,到爸爸这边来。”
小强反应迟钝,睁开眼睛恐惧地看着我,我走近他说:“小强,我是你的爸爸呀!”
我说完伸手去抱他,他声嘶立竭地大叫:“我不要爸爸!”然后拔腿就跑,我追上
去一把抓住他,在干警的许可下,我把小强带回家。一进家门,小强看着熟悉的环
境,扑到我的怀里大叫了一声:“爸爸!”我们立刻拥成一团流泪了。经过一个多
月的精心调养,小强渐渐地恢复了活泼的天性。
那时,刘枫以拐卖儿童罪被送进了监狱,我决定收回小强的监护权,代替小强
去监狱征求刘枫的意见。刘枫无耻地说:“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谁也
别怨谁,我本有妻儿的温暖小家庭。因为小强的出现,让我妻离子散,这是对我的
报应。小强跟我一年多,没有给我带来好运气,我萌生卖小强的想法是错误的,但
我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太艰难了,现在又因他将我送进监狱,小强是我的灾星呀!你
快领回去吧。”他爽快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现在小强天天倚着家门,期盼着母亲
的回家。他总是向我要妈妈。我也彻底原谅了蒋颖,我期盼她能够重新回到这个家,
过去的都已过去了,一家三口重新团聚。任斌说完的时候看看我。我说:“刘枫仍
然没有彻底恢复一个亲生父亲的人性。而你用善良、宽容和爱心掩盖了曾经留在你
心中的屈辱和仇恨。”他说:“每当热恋的情侣在眼前经过,洒下一路欢歌,我就
禁不住驻足投去羡慕的一瞥。每当看到朋友晚饭后与妻子并肩携手散步,恩爱有余,
我就无限惆怅,脑子里总是蒋颖闪闪烁烁的影子。我知道'诚'是爱情的基石,我
要用真诚呼唤妻子的归来。”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真诚的呼唤,假如蒋颖认识到了“诚”与“爱”的价
值时,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到丈夫的身边。回来吧,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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