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踏进将军的客厅,正中挂着一幅毛主席接见曹达诺夫的照片,下有毛主席一 语:“你是新中国第一代维吾尔将军。”方才坐定,将军劈头批评道:老陈啊,你 虽是中央金融党工委的模范党员,但我还是说你缺乏组织纪律性,家庭也是一级组 织,出门总得通报一下吧。我想起陈正最严重的一次“违纪”,趁老伴去外地之际, 将彩电、音箱、录像机打包托运,送给墨脱的希望小学。老伴回家大吃一惊,直疑 遭劫,差点去报110.此事想必亲家也知道。陈正原本红润的脸更红了,连连称是, 笑容依然可掬。余下的谈话轻松了,将军详细询问我们的行程路线,对陈正的壮行 大为羡慕和敬佩,并表示可提供些方便,其实只需将军挂个电话,但被陈正一口拒 绝,他到新疆从不借亲家的光。 开饭了,果然只摆上一盆抓饭和一盆包子。抓饭用精制油做成,拌以细碎的胡 萝卜,上面放些羊肉丁。包子形同上海的汤包,薄薄一层皮,馅是南瓜和羊肉酱, 皮薄馅多,又像上海的烧麦。颇有特色,不乏油腻,一吃就饱。最后两道水果,哈 蜜瓜和新疆最好的无核奶子葡萄。将军见我吃得少,风趣地说个请客吃饭的比喻: 俄罗斯的饭眼睛吃———菜一道一道上,好看;汉族的饭嘴巴吃———各大菜系品 种多,色香味俱全饱口福;维吾尔的饭肚子吃———以主食为主,耐饥长力气。 临行,将军送我一件厚厚的牦牛毛背心,我收之有愧,对将军的好客印象很深。 北疆阿尔泰不可不去。曹达诺夫将军80寿辰的那年,陈正去布尔津一所民族小 学捐款2 万元,添置文教用具,以作为将军的寿礼。这里曾是将军战斗过的地方。 闻名的喀纳斯湖就在布尔津境内,湖深180 米,有6 道湾,水急滩险,划皮筏漂流 是当地一项很刺激的运动。 陈正徜徉湖光山色,聊发少年狂,欲行漂流,我没阻拦,等看好戏,因有令为 禁:凡年不满18或过60者皆免。排队长如蛇形,陈正好一阵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 好歹轮上,兴冲冲前脚踏入皮筏,被管理员一把拖下,人言,你少说也过60岁。陈 正急:我翻过大雪山,徒步进墨脱,何以不能漂?年轻人一头雾水,直愣愣看着, 紧紧揪住不放,陈正难得张扬,你不信?这事上过《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管理员 明白了,三两动手,连拉带扒,干净利落,从头到脚剥去陈正身上的橡胶服,挥挥 手,皮筏离岸。陈正恼了,朝我跺脚:我哪一点老了?不就是一张皮,今后出门要 整容!我逗他:您老一整容,最多十八岁。 钻入一哈萨克帐篷,好学的陈正,向人请教俄语与哈萨语的同异,他学过俄语, 一个劲地往本子上记。曹达诺夫赠他一本中文版自传《难忘的历程》,他又去买了 维语版和维语字典,说要对照着读。见人拨动东不拉琴弦,他又爱上这美妙的乐器, 说有时间也想学学。陈正还要学哈萨克舞,一哈族青年,起身舒展双臂,扭动双肩, 柔韧的腰前俯后仰,像一只展翅在草原的雄鹰,而脚近乎原地挪动。陈正照葫芦画 瓢,舞得有滋有味,怪模怪样。旁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谁信他是垂暮老者。 在当地,陈正穿上一套租来的民族服装,摆一个舞蹈的姿式,让我照像留念。 他热爱少数民族,门巴族乃少数民族中的少数,陈正情系墨脱的孩子,其感人事迹 被评为上海的“十佳好人好事”,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民族团结先进个人”称号。 他悄悄去看了布尔津的民族小学,直至离开时,才给县教育局长去电,人在电话那 头喊:陈老您在哪里?我有很多事向您汇报。他却匆匆一语:我来过了,这就走了, 请挂机吧。 途中停乌尔禾“魔鬼城”,当午,戈壁沙漠气温高达60℃,陈正一头扎进去, 一会儿消失在“古堡”中,莫非去和“幽灵”会晤?一车人都不敢下,隔窗看风景。 等了好久,不见他人影,我急了,冲出去呼他,好热,鼻孔吸气滚烫,呆久无疑中 暑。陈正头顶毛巾,手捧一大把石头,不知从哪个“魔窟”里钻出来,笑嘻嘻直嚷: 捡到好东西啦!他一上车,人围过来看,陈正扬着石头说:这是硅化石,说不准还 是侏罗纪或白垩纪的宝贝。一车人笑了,老人像个老顽童。他快活地与我耳语,家 里还珍藏着昆仑山上一棵草。每每远足,他都会捡东西回去,人工的纪念品太假, 自然的一草一木才是真。 越到了空旷的地方,人越变得豪放,徒生英雄气概。每回乘长途班车,先备粮 草,陈正去买个大,揣在怀里,够吃数日;我抱回一个10余斤的大西瓜,路途解 渴不用愁。新疆乃瓜果之乡,一公斤西瓜才2 角钱。也怪,都说西域缺水,偏偏西 瓜长得个大滚圆,咬一口水滋滋地流。一块西瓜,一口,胜过美味佳肴。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