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城与人 地下的城郭 长沙作为城市的名字,有文字可考的记载,是从一只鳖开始的。《逸周书·王 会篇》所载献物中,已有“长沙鳖”的名目。鳖在长沙被称为水鱼,这带有透明的 肉质裙边的背甲类爬行动物,烹制的“红煨甲鱼裙爪”,在湘菜中颇负盛名。有鳖 必有水,有水必为鱼米之乡,长沙商周之初便有此物贡献,可见其时已是人烟汇聚、 物产丰茂的所在。 长沙名称的由来,曾有多种说法。有人说古人按星宿分野,与轸宿“长沙星” 对应的这片地方就叫长沙。相传“长沙星”司人间寿命,故又称长沙为“星沙”、 “寿沙”。此外,还有“万里沙祠”、“沙长如米”、“长沙洲”等说法。但究竟 哪种说法真实可靠,却不得而知。不过,长沙多沙是事实。在网纹红土之下,是宽 广的沙石层;南郊何绍基墓附近的山峦,实际上是一座沙山,只不过上敷数米厚的 表土;有人察看过一个采沙现场:10数米高的岩层截面,竟有8个沙层,厚薄不均, 赤橙皂白等颜色各异。 其实,“长沙”这两个字,古往今来,随着时间的变换、朝代的更迭,不同时 期含义并不相同。它是州域之邑,是郡治,是国家,是王城,是州、路、府、县, 是城市,是省会,而“长沙”作为治所,亦有别名,楚时称“青阳”,秦时称“临 湘”,唐代称“潭州”。 传说长沙在尧帝以前,属三苗国。禹分九州,长沙在荆州境内。周时为楚南重 镇。秦王扫六合之后,在全国立36郡,期间分出黔中郡东南部立为长沙郡,自此长 沙作为独立的郡治存世,汉封长沙国,都城为临湘,从刘邦所下诏书看,辖地含今 湖南大部及鄂赣粤桂的部分地区。王莽新朝时长沙为填蛮郡,东汉复长沙郡。随后 三国鼎立,兵来将往,城头变换大王旗,千余年来,或封王置郡,半壁偷安;或开 朝立代,号楚割据;明清两朝的长沙府辖11县和茶陵州。长沙设市为1933年。现长 沙市辖东、 南、西、北、郊5区,长沙、望城、宁乡3县和浏阳市,总面积11818平 方公里,人口555万,市区面积367平方公里,人口130余万。 其实,长沙作为楚汉名城,已不复存在,作为国务院公布的全国24座历史文化 名城之一,它存在于文化里,那便是遗址、大量出土的器物,以及典籍史志的承载, 理学、文学的著诉。而真实的年代在地下掩埋着,时间越久,埋得越深。说楚汉名 城无楚无汉,那是因为现在已经是1994年,一个城市越是有悠久的历史文化,越难 寻它的历史痕迹,可一旦发现,却会引来世人的瞩目和震惊。国内现还留存的古代 建筑,多为明清遗存;宋代已属鲜见,唐代的砖塔更是凤毛麟角。或许只有石雕留 存久远些,可石窟中的佛像有些也已面目不清。 远古的城市,和今天的城市相较,只不过是弹丸之地。古文中称“三里之城, 七里之郭”,三里之城加上外围的城墙不过也只有七里而已。 考古学家黄纲正先生经过实地考察,认为战国时期的长沙楚城即汉代的“临湘 故城”。他从长沙出土的楚大夫墓葬文物,以及汉长沙王吴芮称王五个月便死去, 加之当时“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盖藏”,中央王朝尚且贫 困如此,只当了五个月长沙王的吴芮定都临湘,不可能另筑新城,只在楚秦旧城的 基础上修整为都,应当说是符合实际的。 关于楚汉旧城的位置及规模,唐初《括地志》载“吴芮故城在潭州长沙县南三 百步”。隋唐每步5尺,每尺约30厘米,三百步约当现在的500米。从已考定的位置 看,故城应在现长沙的五一路一带。市文物工作队考察了五一路广场的地下商场及 贸易大厦开挖的地基。 发现古水井16个,古遗址文化层厚约2米,内含从战国到明 清各代遗物,堆积丰富,有战国时期的鬲、钵、豆、罐、铜削,以及大量的汉代筒 瓦及云纹瓦当。 黄纲正先生经过多年的实地考察,推定长沙楚城东西长约680米, 南北宽约580米, 小得难以让人相信。但湖南多处发现的春秋时期古城址,多未超 过长沙的楚城,只有桃源采菱城大于长沙楚城,相传为楚平王出巡时所筑,不过也 南北长830米,东西宽600米。 古城皆为小城,实际上是防御的城堡。古时城与市是两个概念,“城者,以盛 民也”,这是用容器来取喻,不过是以土、石、砖,或栅栏合围而成,意在“自守”。 “市者,买卖之所也”,最早的城与市并不相关,日中为市,“聚天下货物,交易 而退,各得其所”。中国古时城市的布局,都严格按照“前朝后市,左祖右社,宫 城居中,对称布局”的原则设置,并从西周一直延续到明清。春秋期间,诸侯营建 都邑,皆严格按照爵位,烙守“王制”、“礼法”,等级分明,不得逾越。战国之 后出现“违制”筑城,才有较大的城邑出现。 据称汉景帝之子刘发被封为长沙定王,因其母唐姬本是宫中侍婢,母子均不受 宠。一年景帝做寿,诸王到京都朝拜,依次依朝觐之规手舞足蹈,至刘发则只举举 手,抖抖衣袖了事。景帝十分奇怪,问他为何如此,定王委婉地回答说:“臣国小 地狭,不足回旋!”景帝遂生怜悯之情,将武陵、零陵、桂阳三地都划他管辖。此 说虽表达的是定王受排挤的心绪,但隋唐之前城小地狭确是实情,内城只供统治者 居住,民众、商人都聚集在城外。秦定都咸阳,曾从外地强行迁来12万户富豪,以 充经济实力,却没有一户住进内城。部分手工作坊和市场进入城内,始于隋唐,但 实行严格的坊市制,朝开晚闭,并实行夜禁。在城内开店铺,并有了夜市是从北宋 开始的,随后才有了城内的大街小巷,也是从这时,才有了接近现代方式的城市。 古代名城的标志,更多地体现在出土的器物文化之中。 据考古学家介绍,近年在长沙县旧机场发现史前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罐,距 今已有7000余年的历史(北京大学实验室经过对木炭的树轮校正认定)。彩陶绘有 对称的两对凤鸟,各栖于树枝。这是长沙目前为止所发现的人类最早创造的器物。 在长沙月亮山遗址、浏阳樟树潭遗址,均有面积约一万平方米、堆积厚度为一 米左右的商文化、长江中游龙山文化层,内有石斧、锛、凿、箭镞及陶鼎、斝、豆、 釜、罐、瓮等实物。 而长沙出土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其数量之多、器形之美、花纹之精,在我国 南方居于首位,其中“人面纹方鼎”,系有玉质感的翠绿色青铜器,四方型、立耳、 深腹、柱足,四面皆以人面孔为纹样,在商周器物中尚属孤例。“四羊方尊”,尊 体造型奇特,漆黑光亮,以四只立体山羊构成。方尊整体纹饰繁复细腻,巧妙精致, 有强烈的立体感,使用分铸法制造,为国内绝无仅有的珍品。此外,还有兽面纹提 漂卤,内置玉珠和玉管1172颗;巨型青铜火饶、鹗卣,戈卣、饕餮纹瓿等,均属罕 见的稀世珍宝。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最近商代乐器大铜饶的出土,在宁乡一次出土近20件,据 武汉音乐学院教授测试,每个铜挠有现代音阶1-3声,组合起来,能演奏现代音乐。 铜饶比湖北出土的曾侯乙编钟早1000余年,其年代之久远、数量之多,器物之精美, 令人叹为观止,惊动了文物、考古界。 长沙楚墓中出土了我国至今发现最早的一柄钢剑,它把我国钢的出现乍代提前 了两个世纪。墓中还出土了年代最早的一支毛笔,打破了历史上“蒙恬造笔”的言 说。另如天平、缯书、帛画、皮革鼓以及竹简、漆器、兵器、乐器等器物,这些楚 文化的遗存,都是距今最为久远,所见最早的实物。 墓中的生存者 一个名字叫辛追的女人, 静静地在棺停中沉卧了2100多年。1972年4月28日, 当考古专家解除层层封固,揭开第四层棺盖,在盈满的深褐色棺液浸泡和斑斓绚丽 的丝裳缠裹之中,揭取了20层丝绸麻布裳被衣袍,这位汉初轪侯、长沙丞相利苍之 妻,仍完好如初,悄然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肌体仍有弹性,为她注射防腐剂时,软组织还随时鼓起,可清晰地看到红褐色 药液随血管流遍周身。12月14日对女尸进行解剖,证明内脏丝毫无损,肠胃食管中 尚残留138粒半甜瓜籽。 经妇科医生、外科医生、牙科医生和Ⅹ光医生综合诊断, 死者正处于更年期,年龄50岁左右,生前患有十多种疾病,如冠心病、胆石症、血 吸虫病等,死因,很可能是吃甜瓜刺激了胆囊,胆绞痛导致冠心病发作而猝死。 奇迹的披露引来的惊异是巨大的, 世界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纷纷予以报道,国 内外的参观者纷至沓来,络绎不绝,至今已超过千万人次。是啊,明清瓷瓶已属有 价值的文物,秦砖汉瓦的遗存亦不多见,一具易朽的肉体竟完好地保存了两千多年, 这不能不堪称为绝无仅有的世界奇观。 墓址位于长沙火车站东北2公里处, 为插秧植稻的田畴,田中兀起两个士丘, 形如马鞍,称马鞍堆,传说中是五代时割据称王的马殷墓地,故称马王堆。看来传 说并不可靠,1973年又挖掘相邻的两座汉墓证明,利苍墓与辛追墓均坐北朝南、男 西女东,为典型的汉初夫妇不同穴合葬墓。而另一墓处于辛追墓脚下,应为母子关 系。 时在1970年,湖南省军区某部的士兵于马王堆土丘下挖防空洞,或许是土质疏 松故,屡屡塌方,用铁钎探查,发现地下有气冒出,好事者取水灌之,水不下渗, 竟被气压喷起,呈喷泉状;其时有人吸烟,火焰呈蓝色。后经专家考证,此为“火 洞子”,是保存完好的木椁墓葬。 挖掘是从1972年1月16日开始的。掘开厚达5米的封土,露出一个南北长19.5米, 东西宽17.8米的墓口。顺墓口而下,过四层台阶、阶下便是10多米深的斗型墓坑。 墓坑由厚达1米的白膏泥和5000公斤木炭封固,内含一长6.72米,宽4.88米,高2.8 米的巨椁。椁由70块巨大的杉木板构成,其中一块椁板竟重达1吨半。停中置套停4 层, 并有4个边箱,藏随葬品1400件。器物上有“轪侯家”铭文和“轪侯家丞”封 泥,从奁盒中的“妾辛追”印章,始知此女为轪侯、长沙丞相之妻。 软侯之子之墓是在1973年11月19日开始挖掘的。此墓挖掘中令人惊奇的是白膏 泥中竟夹带有碧绿的树叶、竹叶,其中一段青竹有如刚刚砍下,历2000年而其色丝 毫不减。由于密封不足,棺内仅存一具30余岁男性骨架,但在椁中藏有近30种帛书 和大量写有铭文的器物。1973年12月18日挖掘轪侯墓,因此墓多次被盗,椁棺朽腐, 尸骨无痕, 仅存底板, 随葬品亦残破不堪。最重要的发现是墓主的三枚印章,即 “利苍”玉印和“长沙丞相”、“轪侯之印”,均为篆书阴文,印上雕有龟钮。 2100多年前的肉体虽然保存得完好,解剖后的内脏器官亦在玻璃容器的药液中 浸泡,与女尸一起陈列在博物馆中,但这毕竟是一具尸体。历史常常这样告诉我们: 生命终要死去,而文化,却在没有生命的器物中活着。马王堆三座汉墓出土了3000 余件珍贵文物,流连于陈列柜前,有如走入2100年前的候相之家,顿感时间的回溯, 只知有汉,无论其他了。这里鲜明地再现了古人的生存方式,似乎这轪侯丞相府的 三位主人,仍在地下乘车逐马、锦衣玉食,有滋有味地活着。 看来,轪侯是相信灵魂不死的,大量的陪葬诵该供主人驱策;帛画中的天国安 宁静谧;羿射九日与嫩娥奔月的传说给画面增添了神异;画中的辛追酷似女尸,在 墨彩中升天,几近极乐。而利苍、辛追之子墓出土的帛画,棺室西壁的一幅,用鸟 瞰的构图方式绘有近百乘骑, 50多辆车和200匹驾车的马,并随有数百武士官吏。 同墓出土的导引图,绘有40多个装束各异的男女,摹仿虎、鹿、熊、猿、鸟等动物, 图侧标有文字,记载着动作名称及能预防、诊治何种疾病。 或许,我们应当感谢虚妄的天国,这些几乎无所不包的诸多陪葬品,是天国之 “神”赐给我们的。自然,神是人造的,大国即人间,神格即是人格,升天者也要 穿衣吃饭,观象听琴,厉兵秣马,诊病求医,弈棋挥墨,其生存和人间并没有两样。 令人叫绝的是,女尸未腐,自然大量食物、衣饰、帛书仍完好如昔,竹器漆器 光鲜如新。 出土的17箱丝绸,色彩鲜艳,花团锦簇,雍容华贵,染色者已采用缕空版、多 版分印的印花技术,堪称世界最早的彩色套印实物。衣物中令人赞叹不已的,是一 件素纱单衣和一件绒圈锦。轻若烟雾,重量分别为48克和49克,不足一市两,可只 手盈握,说其薄如蝉翼、卵幕,蝉翼比之显得僵硬,而卵幕亦没有其轻薄通透,可 谓巧夺天工。近年来国内外多有仿制,穷其心智,竭其工力,无有能及者。 500余件完整的漆器令人叹为观止,亮丽的光泽让我感到有如刚刚出厂的样品, 诧异两千多年前的器物竟光鲜如斯。一架可折叠的案几造得精细轻巧,让人遥叹其 设计之妙,制造之工。而其中的“锥画狩猎纹漆奁”,甚为精美,花纹细如发丝, 漆奁的盖和奁底,用锥刻画出撒腿奔驰的兔,潜游的鱼,凌云的鸟和匐地的鼠;奁 的四周云气弥漫,锥有云纹和神人乘龙、飞鸟、狩猎者等纹样。而狩猎场则描画着 猎人手牵套绳之犬,犬吠猜猜的追逐中,前方是一头仓皇逃窜的鹿。 文物中弥足珍贵的,是12万字近30种帛书的出土。凡天文、历史、地理、哲学、 医学,无所不包,多为已失传的佚书。且秦风汉墨,字体由篆而隶,其价值不可估 量。 帛书《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为世界上现存最早的两本天文学专著。 前者记载了秦皇元年至汉文帝三年《公元前246-前177年》 金、木、土等五星在天 空运行的位置; 推算出金星的会合周期为584.4日,比现测值只大0.48日;测得土 星的恒星周期为30年,比现测值只大0.54年,后者绘出的29幅彗星图,皆头上尾下, 画出彗核、彗发和彗尾,据称这个规律欧洲直到1531年才发现。 出土的三幅地图,以1寸比10里的比例绘制了今潇水流域的山脉、水系、道路、 城邑的分布,与现代地图相较,山脉走向、河流骨架、流向基本一致,有些区域几 无差别。 此外,帛书中还有《驻军图》,其部署严密、地势利用巧妙,诸军事因素考虑 周全。另有医书《脉法》、《五十二病方》。 922只竹木简、 大量兵器、木俑、冥币、博具、铜铁器、玳瑁制品、药材、香 料……几乎应有尽有。乐器有古瑟、竽、笛、律管等,为世上唯一保存完整的古乐 器;其中竿律管和竽管中簧片,上有银白色点簧,以控制音高。 墓中所藏的食品有一百余种,五谷杂粮蔬菜瓜果鱼禽畜蛋齐备,仅稻谷便有籼、 粳、糯、黏等品种;六畜珍禽野味有几十个品种;而做菜的调味品,也有糖、酱、 蜜、曲、醋、酒等十多样。看来,这轪侯一家在地下过日子,准备得是何等精细、 周到。 长沙的汉墓,比马王堆汉墓葬制规模更大的,还有咸嘉湖王室墓群和望城坡王 室墓。 处于湘江西岸、咸嘉湖北侧的连绵山丘,70年代发现,这里是以山为陵,规模 宏大的西汉前期长沙国王室墓葬群。1975年在陡壁山发掘的大型木构墓,墓主乃某 长沙王妃曹撰,其三方玉印,制作之精美堪称汉印之冠,墓虽在唐代被盗,仍出土 玉器、 玛瑙水晶器等300多件。1978年在象鼻山挖掘出规模更大的王室墓,为竖穴 岩坑,墓也在唐代被盗,出土文物仍很丰富,据推测墓主为靖王吴著。1993年,在 咸嘉湖南岸望城坡古坟垸,又挖掘出一座西汉长沙国某代王后墓,亦为在汉、唐时 便被盗过的古墓,可墓中还出土了2000余件文物,有金扣饰、上乘玉器、大型玉璧、 漆器、陶俑、汉磋、乐器漆“筑”等数不胜数。在墓道与墓室之间,尚有一对偶人, 双臂平伸,阻拦于墓室之前。偶人头部为木质雕刻,泥胎木骨,头插鹿角,身着彩 绘,屈膝坐于竹垫之上,高仅88厘米,造型生动,为汉代雕塑珍品,旁有三座丛葬 坑,分别为疱厨坑、车马坑、陶牲俑坑。牲涌高4-16厘米,牛健、猪肥、鸡巧、龟 笨,皆惟妙惟肖。 西汉长沙王室墓的发掘,其重要价值,还在于展示的葬制,礼俗。所挖掘的三 处墓室,均为有“梓宫”、“便房”、“黄肠题凑”的大型木构。 据《史记》《汉书》记载,“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属“天子之制,由东园 掌管。”“梓宫”指梓木制作的寝宫;“便房”,即偏殿,是帝王墓中供吊祭者休 息用的侧室;“黄肠题凑”,“黄肠”指树心为黄色的柏木,题为“额”,或许是 指规定的数目吧, “凑”为围聚之意。象鼻山王室墓墓坑长20.55米,宽18.5米, 深7.9米, 墓由通道、题凑、外椁、前室、外回廊、内回廊、棺室和套棺组成,通 道、前室、回廊、棺室间都有门扉相通,俨然是地上宫殿的缩影。其中“黄肠题凑” 所用木枋达千余根, 整个墓地所耗木材约500立方米,而望城坡王后墓,亦有“梓 宫” 、“便房”,其“黄肠题凑”为柏木枋,每根长70-74厘米,宽、厚47厘米, 围绕棺椁四周层层垒积,每层60根,共7层。 据称,望城坡西汉长沙王室墓的墓主身份等级、葬制规模均超过了马王堆汉墓, 是我国迄今保存最为完整的西汉诸侯王墓葬之一。 在废墟上 民国时期的长沙,也是个小城。“老长沙”有句俗话叫“南门到北门,七里三 分”,其时市区面积只有6.7平方公里,似还没超过春秋战国时期的“七里之郭”。 面积如此狭小,偏又历遭兵刀水火,破坏惨重。1938年日寇攻陷岳阳、逼近长沙时, 国民党政府实行“焦土政策”,于11月12日深夜在全城纵火,这骇人听闻、惨无人 道的“文夕大火” ,致使2万余人葬身火海,所有的建筑、房屋,除位于河西的岳 麓书院得以幸免,十有八九皆付之一炬。因而,现在的长沙城或许可称之为一座新 城,算来,城内最古老的屋舍,也只有几十年的历史。 郭沫若在其抗日战争回忆录《洪波曲》中,曾具体描述了这场大火的亲历—— 三五成群的警备队每隔十家光景便是一队。一样的装束,一样背着枪,提着洋 油桶和小火炉。街头的火已经更多了。天心阁都燃起来了。天心阁是长沙城内最高 的地方,那儿一起火,便好像是举起了烽火的一样,全城的火在接一连二地升上。 三五成群者更加活跃起来,撞门的撞门,开桶的开桶,都在准备放火。 公路上拥塞着逃难的人,拖儿带女,扛箱抬柜,哭的,叫的,骂的,裹着被条 的,背着老年人的,负着伤的,怀着胎的,士兵,难民,杂乱成一片。喇叭不断地 在叫,车子不断地在撞,狼狈的情形真是没有方法可以形容。 纵火一举,大抵是摹仿库图索夫的火烧莫斯科,只是日本人没出场演拿破仑, 并没有进攻长沙市。于是乎只留下满城焦土、处处废墟,更烧死那么多市民,该由 谁来负责?1938年11月18日,警备司令鄷梯、警备第二团长徐昆、公安局长文重孚 被枪毙。长沙人埋怨省主席张治中,有人做了一副对联来讥刺他,曾广为流传:横 披为“张皇失措”,对联是“治湘有方,五大政策一把火;中心何忍,三个人头十 万元。”对联把“张治中”三字嵌在联头,“五大政策”不得而知,“十万元”是 国民政府少得可怜的抚恤金。其实张治中是奉命行事,据后来的确实消息,张在12 日上午9时接到蒋介石的密电,要他把长沙全城焚毁。 在民族危亡、战乱纷频的年代,要在废墟上重建一座城市,是不可能的,既无 财力,也无精力。然而,人总要有栖居之风,为了生存,长沙人只能因陋就简,构 筑些简易的屋舍居住。老市长王蔚深告诉我,长沙的老房子80%都是竹木结构,用 木头竖起屋架,用竹子编成墙垣,再敷一层薄泥,一粉刷就是一栋房子。旧时有人 在黄兴路骑脚踏车,不慎车撞墙壁,竟把墙撞个窟窿,骑到别人家里去了。原来那 房子表面装饰成水刷石,其实只是一层竹片墙。旧时长沙历来火灾严重,所以别的 庙少,火神庙多;“文夕大火”系人祸,不必说了,城市早在元代就因火灾大毁了 一次。城市基础设施甚差,没有下水道,排污水处还是明末清初的“八大公沟”, 敞着流污水,臭气熏天。1948年有个奇观,时年长沙大雨,深巷积水一二尺深,小 孩子都坐在木盆里在街上划水玩。 城区的道路更是惨不忍睹,旧时的麻石小街只能称之为巷路,上10米宽的马路 极少。民国初年曾把城墙拆掉欲建环城马路,也只建了几小段,街狭路窄,且东通 西不通,南通北不通,多为死街闭巷,至今仍给城区改造带来很大困难。路上驶过 的,基本上都是人力车、板车,或轿子、东洋车。乘人力车去城内,需绕路七弯八 拐、穿街过巷,坐一次一块光洋。又长沙三面环水,西为湘江,东北为浏阳河,北 为捞刀河,江河无桥,几处渡口,只有木划子摆渡,刮大风不能渡,下大雾不能渡。 6.7平方公里的城区,住32万人,每平方公里近5万人。解放初的长沙市长曾讲长沙 有两个第一,即人口密度亚洲第一;大仓库存近两亿斤粮食,中亚第一。但这样多 的人和物,运输却十分困难。1938年“文夕大火”,敦沫若在逃难时车抵湘江,河 上只有一只渡筏渡车, 郭所乘之车排在第279部。这种状况,一直到60年代还没有 解决,只不过有了轮渡,汽车排队过江,当时汽车并不多见,那也排了两三公里长。 那一年陶铸来长沙,看到这种情景,讲要修个桥。直到1972年,才修成了第一座湘 江大桥。 再说吃水。那时城市无自来水,由于水受污染,伤寒、痢疾流行。喝一等水的 人家为官僚、工商富户,饮用白沙井的水;二等水为河水,由穷苦的老人和孩子挑 着沿街叫卖;买不起河水的人只能吃井水了。当时有官井、商井、民井、军井四种 井。 全面进行城市规划和改造,是从1950年开始的。当我坐在省人大副主任潘基碷 老人的客厅里,这位解放后长沙第一任城建局长,抖开一张地图,向我诉说了当时 的情景。 地图上的长沙像块长方形的调色盘,黄、蓝、绿、赭、黑、白、那山、那江、 那树、那房屋楼舍、道路,以及城市的一切,都隐含在不同的颜色里。城依水而筑, 呈狭长形,楼舍大都居于江东,江西则松散零落,有如一盆水溅出的一蓬水花。 当时的规划是,首先打通五一路,让五一西路与码头相接,使水陆联运相通; 辟临江大道;建自来水厂;省政府、市政府在五一路两侧,旧城区为商业中心;北 部,修北长路(现浏阳河路),辟化工工业区;南边,修南长路,辟机械工业区; 河西为文教区…… 这些最初的规划,后来均逐步实现、有的设计虽有改变,那是因人口增加,用 地范围逐步扩大所致;但总体框架、基本内容并没有变化。 初时的规划是有远见的。五一西路路宽40米,在当时曾受到非难,认为太宽, 浪费了资金。但路已修成,检讨一番了事。70年代修的五一东路,直达新火车站, 也在最初的设计之中,只不过路已拓宽为60米。 50年代国家尚无经济实力,没钱也要修路,怎么办?好在长沙多沙,造沙石路, 于是,组织失业人员,利用省里拨给的几百万斤救济粮,按挖土、修路的工作量发 粮,当时也受到责难。但确做了不少事情,现在使用的贺龙体育场,也是当时在山 里平出来的。 其时,城市交通的最大障碍是老铁路,早年在护城河边修的铁路,随着时间的 推移,成了劈开南北市区的一把刀。城市的主干道五一路和其他东西向的道路,在 4公里长的市区内有6处与铁路交叉。城市规划初期,就考虑将铁路迁到市外,但因 牵扯过多、资金浩大,好事多磨,经过无数回合的努力,直至1978年才办此事。交 通阻塞一旦解决,300多平方公里都活了起来。 长沙市区截至到1989年的统计, 市区城市道路共有2199条(段),总长604公 里,人均拥有道路面积3.4平方米,下水道长366公里,普及率达53.5%。大、中、 小型永久性桥梁46座。这样的现状,和解放初期相比已有极大的改善,但矛盾仍没 有更好地解决,长沙现在仍在大兴土木、架桥铺路,盖楼建厂,据讲全市破土一千 余处,俨然一个大工地。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