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二一 事关王保京王副市长任党总支书记的烽火村,事关王二公子农业,郭建义在礼 泉县的调查效果可想而知,县公安局检察院的汇报含混不清,不得要领,市人大没 有得到实质性的材料。郭建义愤怒地说:“你们太不像话了!那么重大的案件拖了 三年!”三年?要不是市人大干预,案件还会无休止地拖下去。看看坐在郭建义面 前的人都是什么人、什么心态就知道了。 王治堂八年后反省说:“这个案件出在王保京的烽火村,我不愿多过问,怕! 提起王保京,不光我怕,县委书记、县长也怕他。所以我尽量不染上。况且,当时 礼泉县检察院检察长就是王保京的外甥。” 郭建义说:“不能指望礼泉县破案!” 礼泉县这潭水已经被搅混了,一下两下澄不清,不敢恋战。 他回师咸阳。他能够直接督促的是市中级法院、市检察院,礼泉县还隔着一层。 “我们要充分运用人大的权力,加快审理武芳的案子,自上而下地解决问题。” 他要求市法院汇报情况。听完汇报后,郭建义盯着不放,紧紧抓住要害:“今 天汇报这个案件很有必要为我们提出了几点重要情况:一、这个案件已到过县法院、 检察院,并认为是重大犯罪上诉到市法院,而被告没有王茂章。二、市检察院两个 材料有矛盾,前边说王茂章是同案犯,后材料说王茂章推、拉、压等都是帮助其兄 嫂睡觉。 三、你们1990年4月17日和市检察院到礼泉(和)县公安局、检察院座谈 情况很重要。县公安局长王治堂说案发后就将王茂章收审了三个月,但是案卷中没 有审讯王茂章的只言片语。王治堂说审讯有材料,但材料至今没有送来。” 郭建义敏锐地指出,武芳案,“案中有案”!“礼泉县公安检察为什么不将王 茂章列为被告?案发后王茂章被收审,为什么不见审讯材料?是否收审过王茂章? 如果没有拘留,为什么公安局长王治堂汇报说将人收审过?”“要采取有效办法, 认真查处!” 两天后,郭建义召集市法院和市检察院两家见面,会商加快武芳案的审理进程。 他严厉批评道:“不管怎么说,这起案子已拖了三年多,不能及时处理,这就是打 击不力!”“还要深究此案的其他原因,将这个案件作为整改的典型案例。注意这 个案件的案中案!” 二二 案中案,要查,谈何容易。煮了个夹生饭,公安、检察屁股上都有屎,自己擦 自己屁股上的屎?别说得罪权贵,自己都没有面子。什么人民的痛苦,什么法律, 都在其次。 关于武芳案,关于案中案,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大家心照不宣。 不管愿意不愿意,蹊蹊跷跷的案件,蹊蹊跷跷的背景,拖拖拉拉的过程,尴尴 尬尬的结果,所有当事人都要接受“历史的检验”和良心的贡难。 八年后,市检察院主办检察官张双余坐在了我面前。在他的司法生涯中,武芳 案是最头疼最难办的案件,至今忿懑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案件反复扎了。”他说。 他1989年7月接手武芳案, 那时他还只是个“代理”检察官。案件在他手里放 了两年办不下去,“办完后也没有立功受奖,连先进都没有”。案件的解决,他是 个关键人物。武芳来找他伸冤,他说:“光靠我不行了,你可以去人大。”他点醒 了武芳。他知道此案有名堂。他接案才一个多月,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按上面的意 思,对既没有收审也没有拘留的王茂章“取保候审。”既没有关押也没有起诉,取 什么“保”,候什么“审”? 他说:“出事时,王茂章还没有结婚。我接手此案时,他刚结婚不到一年,媳 妇刚怀娃。”也就是说,当司法机关无所事事的时候,王茂章和关心他的人并没闲 着,结婚生娃,喜庆事儿一件件地办着哩。什么也没耽误。 这口气怎么能让武芳咽下去?看看烽火村,哪像是出事儿的样子,放鞭炮,接 新娘,喝喜酒,进洞房。好不热闹!王茂章洞房花烛夜,武芳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 凄凄凉凉。两幅图景拼在一起,何等不协调!这就是烽火村的喜怒哀乐!这就是礼 泉县的世态炎凉!张双余说:“这个案子比较怪。我感觉有人装葫芦(注:‘装葫 芦’,关中方言,‘装蒜’的意思),把我这办案的人当瓜子(注:‘瓜子’,关 中方言,‘傻瓜’的意思)。别人在玩弄事情哩。县公安局和县检察院都不同意抓 王茂章,不把王茂章列入被告,理由是:兄弟没有帮哥哥共谋,兄弟只是帮哥哥睡 觉哩。保兄弟的人特别多。为啥不知道。我不相信口供,肯定是商量过的。我下去 调查,县公安局和县检察院都不配合。我印象很深,武芳一直控告嫂子和村干部, 但是案卷里干干净净,没有记录。武芳控告,证据不足。我感觉到,有人想影响此 案,但又不明说,总是在朦朦胧胧笼罩着。这个案子麻达多得很。我感觉到有一种 无形的东西在左右此案。谁左右此案也没证据。我这人是直杠杠。人要有良心,别 说职业道德了。只要是在法律的范围内,帮点忙可以。人是感情动物。人是有思维 的。但是不失原则。说执法人员没有私心不对,但是不要把人当瓜旱!”他对有人 背着他利用他,拿他当王具,在无形中左右案件,至今耿耿于怀。 谁在保王茂章?谁在左右案件?为什么保王茂章?为什么要左右案件? 二三 西安中级法院。 法庭调查。当庭宣读任维对西安中级法院的谈话笔录。 任维说:“办案过程中,我们发现的的确确有问题:一、这么大的案子,为何 起诉到县法院,而只起诉王茂新一人;二、我院受理后,为何对王茂章不收监,而 取保候审,在收监上为何一拖再拖;三、法院要审查共犯的故意,而解释说王茂章 只是帮其兄与武芳睡觉,为什么?四、王茂章在案发后就被县公安局收审三个月, 为何在案卷里没有记录?这么大的案子,为何拖了三年没有解决?的的确确有问题。” 二四 咸阳市中级法院与咸阳市司法局同院。灰不溜秋的楼,破旧的大门,与法律至 高无上的地位实在是不相称。处理武芳案件的过程中,市法院始终态度强硬,坚持 查清案件的来龙去脉,坚持起诉罪犯王茂章。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来回退四五回, 历时三年,在咸阳法院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天气炎热,市法院院长任维穿着圆领短袖衬衫,西装大裤衩。几年前,他是管 刑事的副院长。武芳案便是在他的手下处理的。他是北京人,空军飞行员出身,而 色黝黑,大块头。他面无表情,慢条斯理,不冷不热,略有笑容,稍纵即逝。他始 终保持着大法官的尊严。 他的办公室紧挨着厕所,挂着一张洗白了的蓝布门帘,里面简陋。 我们的谈话开门见山。 “有关机关为罪犯开脱!”这是他客套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坦率令我大吃一惊。“市中级法院一直认为,(武芳案)一是有些事实不 情,二是遗漏罪犯。市检察院只报首犯,不报(王茂新的)兄弟。这个案件关键是 在公安局和检察院。公安和检察两家穿了一条裤子。法院认定王茂章是本案的罪犯。 检察院的正式函件上都是讲王茂章是帮忙性质,不是犯罪。说是弟弟帮助哥哥与嫂 子睡觉,一睡就能好。作为检察机关,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听了检察院的道理, 人大郭主任气得拍了桌子,说:‘你们是混蛋逻辑!’武芳一直说还有人,还有入 关灯。你看案卷也是白搭,其他枝枝蔓蔓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个案件现在办,第 一、人家查不查;第二、能不能突破。首先要找到共谋的问题。共谋的问题要有突 破,一抓一个准。王茂章坚持不承认共谋。从案发现场,你一看就知道他们干了些 什么!其他人是否能牵涉进来?目前,我们只能突破到这种程度。法院只能做能落 实的事。市人大质询,案子为啥拖了那么长时间不办?我们提出,有人包庇罪犯! 在这种情况下,检察院才起诉王茂章。王茂章为啥抓,为啥放?公安局的收审手续 是后补的。收审号都对不上。他们搞的名堂,咱都知道!我的看法,这个案件根本 查不清。谁在底下活动,硬要把‘帮凶’说成‘帮忙’?谁在背后操纵?我说‘案 中有案’,开始时,把王茂新在基层法院起诉,起诉王茂章又为他开脱。里面有问 题,不正常,但是原因搞不清楚。这种犯罪已经够严重的了!混蛋逻辑里就有混蛋 人!能把这件事查一查,能把包庇的人和阻碍公检法办案的人查清楚,为人民伸张 正义,只要查实,我们就不客气!如果法院不顶,只判一个人,武芳作为一个老百 姓,到哪里说理去?” “有关机关”为什么要为罪犯开脱?谁在后面指使? 任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把问题引向了更深一层:“你弄的事情是社会比较 敏感的事情,应该从深层次探讨。这是典型的腐败啊!我看到里面有问题,但是拿 不到真凭实据。这里有个背景:王茂新、王茂章是烽火村的人,烽火村是咸阳的先 进村子。村里能这么处理事儿吗?强行不准离婚是先进?” 在办案期间,司法机关不认真追查罪犯,却以查“离婚原因”为名,用了很大 功夫查武芳的作风问题。 1989年2月25日,烽火村委会还正式出具了武芳作风不好 的证明材料,并在案卷中备案。“证明材料”说:“据村上人传言,武芳平时经常 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有男女关系问题。尤其是多次出走西安、肖坝等地,在 群众中影响很不好。” 这份“证明材料”与1997年5月8日烽火村向西安中院当庭出示的“匿名信”一 样,都在证明武芳的作风不好,证明武芳被硫酸毁容毁身是咎由自取,或者说事出 有因,为王茂新等罪犯减轻或开脱罪责。 任维毫不隐讳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作风不好,是道德规范问题。不管把她 说成什么样子,她也有离婚的权利。人家受到那么大的伤害了,还要在人家的伤口 上撒把盐;把人弄成那个样子了,还说是该着!他们查的目的是,查出武芳作风不 好,可以减轻犯人罪责,给罪犯找减刑的理由。这是什么逻辑!这是刑事案件嘛。 妇女提出离婚要求,就导致了这么大的灾难。观念落后!陈腐!一点法制观念都没 有!” 二五 1991年10月29日,咸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王茂新死刑、剥夺政 治权利终身, 判处王茂章有期徒刑13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王茂新、王茂章不服 上诉。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维持原判。 二六 一声枪响,王茂新罪有应得。我们要追问的是,是谁导致了这个结局?是谁导 致了王茂新和武芳家破人亡?王茂新是害人者,然而,犯罪后他根本不知道罪行的 严重,直到临死前,还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某些人兑现让他出狱的承诺,还相信一种 力量能超越法律来拯救他。王茂章也是如此。他平时嫂子长、嫂子短,尊重武芳, 好学上进,却被一个强大的氛围输进了犯罪的程序。王茂新、王茂新曾经是老实的 青年农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王茂新、王茂章兄弟和武芳一样,都是受害者。光 用“愚昧”来解释王家兄弟犯罪的原因,显然是不够的。 一声枪响,并没有给武芳案画上句号——武芳的噩梦并没有消失,所有当事人 和参与者并没有因此而谢幕退场。他们都没有心安理得的心情。 这一天,关中平原好大的雪。早晨,北风怒号,寒气刺骨。武芳在阡东镇上瑟 缩着等车。她不知道今天是枪毙罪犯的日子。她不能满意判决的结果,虽然这个结 果已是来之不易。她还要上咸阳告状。 “芳,今天雪大,路不好走,改天再去吧。”家里人劝道。 等不及,不好走,也要走。她像以往那样,背上了干粮,谁也挡不住她。家里 人也习惯了,由着她的性子。 咦,那不是烽火村的“东风”车么?车上还有好些人。他们从棺材铺抬出一具 上好的寿材。 “烽火谁死了?”她问。 “枪毙王茂新哩。”旁边的人说道。 这阵势不小。烽火村显然是要厚葬王茂新。 烽火人也不避讳。他们张张扬扬地买寿材,张张扬扬地进城,把车停在大街上 显眼的地方。寿材没上漆,崭新耀眼。他们也没有必要避讳。他们就是要告诉世人 烽火村的态度。 武芳悲从中来:“我要是死了,烽火村能给我买这么一副寿材么?别说寿材, 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知情者告诉我,烽火村是非好恶鲜明。他们今天好像不是去给王茂新入殓送葬, 而是要迎回自己的英雄。 烽火村的大喇叭响了。它像往常那样发布着“最高指示。”知情者告诉我,几 十年来,烽火村村民就是靠着这喇叭的声音保持着与村领导的联系,去劳动,去学 习,去斗争,去革命。喇叭声扩散开去,水银泻地般钻进每家每户。 村长王保东在喇叭里喊:“今天要给王茂新送葬,希望村民都去参加,因为王 茂新跟人不一样。”跟谁不一样?外人听不懂。但是烽火人一听就明白。村长强调 “跟人不一样”,自有很深的道理。 知情者告诉我,烽火以王姓为主。王氏家族还要分六大宗派:“马道”一支, “殿”字一支,“凉粉”一支,“湖洞”一支,“捻道”一支,“书坊”一支。虽 然都姓“王”,都是一个大家族,但是也有微妙的亲疏里外之分。这是农村宗法关 系的一个特点。对外,团结一致,只有一个“王”字。对内,要分大“王”小“王”、 富“王”穷“王”、强“王”弱“王”。大家族里,各支各派按血缘远近独成体系, 亲疏明白。亲族里面,还多少有些过节。婚丧嫁娶,在农村是大事,亲疏里外,分 得绝对清楚,谁都不会瞎搀和,也不敢瞎搀和。村党总支书记王副市长保京谓“马 道”王家一支。“马道”王家,本是王氏家族最小的一支,但居烽火村的统治地位, 从50年代初开始,连续统治了四十多年没有动摇。王茂新、王茂章属于“殿”字派 一支。历史上,“殿”字派与“马道”有矛盾,矛盾深沉,隔阂在心里。其他各支 派,当然以“马道”马首是瞻。如果没有村长的特别说明,不会有多少人去给王茂 新送葬。光是村长说话还不行,人们心里明白,村长仅仅是台上的木偶,牵动木偶 的人是王保京和王二公子农业。王保京跟外面介绍经验,说他是“白天当副市长, 晚上当支部书记”。王二公子农业名义上是村水泥厂厂长、村农工商总公司经理, 实际上代表王保京领导和控制村委会。村上大小事,没有王氏父子首肯,村干部绝 对不敢动。何况要全材人给罪犯王茂新送葬这样的大事?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王家兄弟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是在村里还算是老实人。 武芳在王家做了八年的媳妇,当然了解王家兄弟。说到王茂章,她说:“我看着娃 长大的。娃是个老实娃,左一个嫂子,右一个嫂子,对我可尊重哩。” 光凭他们两兄弟,借他们几个胆,也干不出这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再不 通情理,也知道用硫酸毁人是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为伤天害理之人去送葬,本身就是伤天害理。按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作好犯 科者,续家谱都不得列入,何况被杀头者?烽火村几十年来是“破旧立新”的典范, 由此成为陕西省的“先进文明村”。难道这是“先进”、“文明”的标志?给王茂 新隆重送葬,不啻给王氏家族记下了耻辱的一笔。不管愿意不愿意,这是命令,不 服从命令,就可能被记录在案,头上就可能永远笼罩着阴影。 武芳案被伤害被污辱的,不仅仅是武芳和她的家庭,还有更多有良知的村民。 有形的伤害和污辱还可以论说,无形的伤害和污辱却难以估量。现实太残酷了。代 价大沉重了。 一场官司下来,武芳债务累累,一贫如洗。她家里的缝纫机、锁边机、自行车、 架子车、大小立柜,本属她与王茂新共同的财产,如今被婆家全部转移。法院判王 茂章赔偿武芳经济损失2000元,其中1500元村里付的住院费,算在了王茂章的名下, 还有500元,宣判五年后的今天还没有执行。 案子“结了”,她似乎丧失了在礼泉生存的理由。婆家不能回,娘家也呆不下 去。她更不能容忍人们异样的眼光。那些眼光分明是在说,她是这场悲剧的祸根。 那些能杀人的眼光!她的境遇并没有因此而改善。“礼泉县没我武芳的立锥之地啊! ……”她在哭号,但是没人理睬她。她陷入了更加悲惨的境地。 她出走了。她拖着伤残之躯,远走他乡,苟且谋生。 烽火村无情无义,必欲置武芳于死地而后快,对罪犯的家属,却给予了优待。 王亚乐找到了王副市长保京。与跪地哭求的武芳父母相比,同是他治下的子民, 王保京的态度判若两人。他对王业乐说:“啥不行了,言传(注:“言传”,关中 方言,意即‘说话’、‘告诉一声’、‘打声招呼’等)。” 之后,王茂章的家庭先后三次得到了1600元的资助,盖果园房时,得到了一吨 水泥、三根木头的资助。 罪犯是罪犯,罪犯的家庭有困难,得到人道主义的呵护和关怀,当在情理之中。 问题在于,最应该帮助的被害人却被扫地出门。真是天壤之别!令人疑惑!令人寒 心!令人愤慨!从实际的效果看,烽火村的本意,与其说是资助罪犯的家庭,毋宁 说是安抚罪犯,打击武芳。 烽火村座落在泾河之滨,在这里理解“泾渭分明”,再恰当不过了!“泾渭分 明”也因此有了现代意义! 泾河水清澈,渭河水污浊。本该清澈的径河水,竟变得如此污浊! 二七 谁要是以为,随着一声枪响,武芳案一了百了,那他就彻底错了。王茂新已经 被枪毙,王茂章蹲了监狱,武芳背井离乡,还会有谁来管这事儿呢? 1992年,将王茂新、王茂章绳之以法几个月后,嫌疑人王二公子农业不为其祸, 反为其福,当选为省人大代表和省劳动模范。 他们低估了武芳。武芳是一个农村妇女,但是,不要忘了,武芳是一个身入绝 境的农村妇女,是一个“生不如死”的农村妇女,是一个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是一 个觉醒的农村妇女,是一个性格刚烈不屈不挠的农村妇女。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 是复仇,就是惩治漏网犯罪嫌疑人。她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 候未到。八年来,她一如既往,从未放弃任何机会和努力。 他们忘了,一声枪响,只是在户口本上抹去了一个人的名字,并没有抹去邪恶, 并没有抹去人们对邪恶的记忆,并不能阻挡八年后正义对邪恶及其背景的追踪。一 连串的疑问缠绕着我。我必须弄清楚。如此重大而简单的刑事案件,倘若发生在其 他地方,可能早就“从重从快”了,为什么一拖三年?犯人抓了放,放了抓,为什 么长期逍遥法外?为什么面对如此清晰的犯罪事实却能堂而皇之地不问不查?为什 么司法机关和接到武芳控诉的各级政府、有关群众团体如此麻木不仁?就因为发生 在烽火村?就因为涉及一个副市长兼村党总支书记的儿子?为什么法官在接受访问 时要特别提醒烽火村的背景?为什么公安局长提起烽火村党总支书记就噤若寒蝉? 为什么检察官办案阻力重重?为什么有人敢置事实不顾包庇罪犯?为什么烽火村人 犯了丧尽天良的大罪却能若无其事?烽火村怎会有如此大的魔力?王保京到底是何 许人? 武芳可能不会想到,正是她悲惨的命运,为我们揭开了烽火村早已尘封却继续 发生影响的历史,为我们揭开了她悲惨命运的更加广阔的背景。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