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如此下场 为追求这威风,保卫局确实也动了一番脑筋。他们像翻老古董一样,好不容易 才打听到前朝时候在通江县衙门里一个专门砍了二十年人脑壳的职业刽子手至今还 活在人世,不仅活在人世,而且如今仍住在通江城里这人叫袁占山,虽已近花甲 之年,却天生一副出色的身架、出色的脸膛子,和一大把堪与关公媲美的长胡子。 尤其是那一大把油润黑亮,全无一根杂毛的美髯,在胸前拂摇飘洒,更活脱脱地显 出一股令人敬畏的神气。 袁占山在县衙门专司砍脑壳的活儿时,还带了两个徒弟,一个叫肖国明,一个 叫韦中英,民国以后实施新政,不用砍脑壳了,所以就被砸了饭碗。肖国明回到老 家万源开了家木器行,后来参加了川东游击军,在战斗中牺牲了。韦中英则在通江 南门口开了家肉铺,由杀人为业改成了杀猪谋生。 我师兄黎清财那时已在保卫局当上了局机关保卫连连长,一大早,他亲自到河 街去把袁占山请到保卫局。讲定酬金。袁占山脚还没跨出保卫局大门,红军保卫局 的布告已经贴上了街。 布告一上街,已经沉寂了二十来年的袁占山重新又成为了通江城里的头号新闻 人物。 且说袁占山从红军保卫局回到茶馆,立即把他徒弟韦中英叫来吩咐,马上去找 一吊铜钱,顺便去米市街面馆预订三十个馒头备用。之后,袁占山叫堂倌白老幺打 开铺板,自己泡了一壶浓茶,在堂口正中那张桌子的位上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对白 老幺发话道:“老幺,你马上帮哥子我放出话去,明天要砍那贺朝正,可不是个等 闲之辈,过去在成都青羊宫擂台上打个银章的,还当个熊大将军克武的卫士, 再不济也算得条好汉哩。就说我袁占山要卖这好汉的人血钱和人血馒头,事完之后, 哥子我赏你两个大洋作酒钱。”白老幺连忙作揖说:“兄弟我谢了,跑腿算我的。” 第二天上午,城里城外的老百姓把通往通江河边的几条街都挤满了,由我师兄 黎清财率领的红军警卫队、监斩官、从前进剧团调来的四名号手早已在保卫局院内 的坝子上列队站好。 袁占山也带着挎着装上铜钱和馒头的大口袋的徒弟韦中英早早地赶来候差。两 人均从衣箱底翻拣出当年做职业刽子手时的装束,全身披挂,看上去与旧戏舞台上 的刽子手一般无二。 那一天张国焘并未露面,我们一帮不当值的警卫都出了中山公园,聚在下河坝 的街口等着看稀奇。 不到十点钟,满城百姓忽听得保卫局方向吹起了长号,犹似有人在喊“挨刀— —”“挨刀——”号声由远而近,前面两名红军战士各举一块高脚牌子,一块 上写着“贺匪朝正”一块写着“如此下场”。高脚牌后面四面战士手持军号,不断 吹奏出凄厉的声音,再后又是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中间的站笼里则是赤裸上身五 花大绑背插斩标的贺朝正,笼车后面就是挺脑凸肚、大摇大摆迈着步子的袁占山。 他头上缠着青丝帕包头,左耳边吊起“指天恨地”的包头尾子,上穿密门对襟紧身, 下穿蓝色兜裆裤子,脚缠裹腿,脚蹬满耳红花草鞋。身后,则是双手捧着拐子刀的 徒弟韦中英。后面又是一排持枪士兵,最后还有个骑马的监斩官,一路缓缓而来。 这时,河滩上的法场上早已布满武装士兵,将闲人驱散。队伍终于顺着陡峭的 石阶下了河坎,来到了法场上。在河边铺上了一块红毡。 这时,只听骑在马上的监斩官一声令下:“成散兵线散开”随队伍下到河滩 上的士兵便齐齐地散开像梅花桩一样站起,端着步枪警戒,法场上顿时杀气腾腾。 两名士兵上前打开站笼,将贺朝正挟持着走到红毡中间,士兵抽掉了他背上的 斩标,那贺朝正竟冲着袁占山咧嘴一笑,说道:“大哥,兄弟只求你给我做利索点。” 袁占山点了点头,一个箭步上前站在贺朝正身后,左手掌一拍贺朝正后颈窝, 说声:“贺哥是值价的,我不会让你尸首分家的。” 话音未落,右手一拐子刀“嗖”地过去,只见贺朝正脑壳向前一耷,已挂在了 胸前。 血从颈汩汩涌出后,韦中英赶紧把散穿起的铜钱在血滩里几丢几滚便糊满了鲜 血,然后把馒头往血滩里一倒一铺就全成了人血馒头。 当警戒撤除后,河坎上的老百姓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向河滩,有看热闹的,有 恭维袁占山的,也有不少人围着韦中英抢购血钱和血馒头,一会儿工夫,便一抢而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