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当了“犯人小组长” ———原湖南澧县县委书记王本宣奸污妇女案王本宣,原湖南澧县县委书记。 1987年因奸污妇女等罪被判有期徒刑13年。 《湘四劳》狱内小报,在全省劳改系统小有名气,这要得力于选了个当过县委 书记的王本宣担任编辑,才使这张小报越办越好。 1945年3月,王本宣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他天资聪颖,自幼好学。成绩 一直优异。 1965年考入广州华南林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湖南省轻工业厅政治处工作, 不久就入了党。 从此,他仕途通达,屡次晋升。任过厅团委书记、党总支副书记、政治处副处 长、省直机关团委书记、团省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 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和先进工作者。他来自农村,对广阔的农村有着深厚的感情, 经常深入基层了解情况,写了大量论文和调查报告,有一些还在全国较有影响的报 刊发表。1986年4月,《湖南日报》在头版醒目位置用一号黑体字报道了《县 委书记和他的穷朋友们》,肯定了他在扶贫工作中的成绩。他的上司评价他是很有 前途的“苗子”;他的同事同窗羡慕他是精明能干的开拓型干部;他的部属敬佩他 是很有魄力的领导。 荣誉、地位、称赞……金钱、美女、权欲……把他搅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在顺利的环境中,在平坦的仕途上,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他慢慢地跌入了茫茫无 际的沼泽地。他认为地位变了之后,有些越轨行为,甚至胡作非为,不过是小节、 支流,不会有大的影响。权是神灵,能主宰一切。因此,他非常欣赏手中的那根权 力棒,男人、女人、老人,甚至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只要见到他,都是百依百顺。 他只要将手中的权力棒轻轻地摇晃几下,整座县城都会战抖。 自私自利的封建思想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这种残余的存在,给他走入歧途提 供了温床。 如果人们不去为自己的私利花费那么多的心血,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许他的 罪恶的种子就难以萌发。那些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祈求入党、提拔的女干部 ;希望得到固定工作的乡下少女;求取舒适、体面工作的招待所里殷勤的女服务员 ;为爱人调动工作的女医生;国营农场求他给予方便的女推销员……一个个扑倒在 他的怀抱。他为了获得更多的女人,满足他日益膨胀的淫欲,他收受贿赂以吸引更 多的女人。当然,这一切全凭他手中的权力。 他在县委书记的宝座上,心目中的权就是女人和金钱。权越大,占有的金钱和 女人就越多。他完全忘记了是党把他培养成为领导干部,是人民把他拥上了县委书 记的位置,也正是诱人的权力将他托上了九霄云端。 他随着职位的上升,权力的扩展,占有女人的欲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 论走到哪里,女色都让他垂涎三尺,他总是想方设法去接近、勾引,直至达到目的 方可罢休。有这样一首带有几分辛辣、嘲讽的顺口溜,在洞庭湖畔的××城已成为 街谈巷议的“笑料”,“走进××城,爆出大新闻,书记搞女人,出示工作证。” 这首被民歌爱好者润色过的民谣,已给王本宣的犯罪历史刻下了如山的铁证。一个 县委书记如此无视法律,然而法律对县委书记更是无情。1987年的一天,他在 庄严的国徽下,受到了人民的公正审判。同年5月他被投入了湖南省第四劳动改造 管教支队的高墙之内,将度过他13年的铁窗生涯。 一个县委书记在社会上销声匿迹了。人们猜测纷纾有的说他自缢身亡,有的说 他官复原职,有的说他逃离国境,各种传闻在洞庭湖畔,在湘中湘西不胫而走。 在我面前的不就是一夜之间从县委书记变成罪犯的王本宣吗?这不是幻觉,这 是真的。 过去,一位堂堂的县委书记,在全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却与那些流 氓犯、盗窃犯、诈骗犯、杀人犯、纵火犯等为伍。整日剃着光头,穿着囚服,与其 他罪犯一样接受监管和改造,他无论怎样把头低得沉沉的,总躲避不了那些罪犯的 指指点点:“嘿!县委书记的宝座坐腻了,今天来坐监牢了。” “县委书记不住宾馆,不吃小灶,却来这里领饭菜,只怕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真有意思。” “县委书记来啦,只怕又是来视察的吧!” 是的,他的确到监狱视察过。他清楚地记得,那是1986年的大年初一,他 去监狱慰问之前,妻子问他:“你到哪里去?”他不假思索地说:“到监狱去。” 也是在这年的清明节,他专程驱车几百里到老家的坟上祭祖,妻子走在前面,司机 走在后面,自己走在中间。突然,从山沟里窜出一条大黄狗,把他拿在手中的帽子 叼走了。妻子开玩笑说,乌纱帽丢了。真想不到一语言中,事隔不久,就真的丢了 乌纱帽,蹲在监狱里过春节了。他不是十足的唯心主义论者,虽然不相信命运之神, 但这偶然的巧合,还是使他空虚的心灵一片茫然。 王本宣抬眼望了望那一群群围在身旁的罪犯,对着那个正在说风凉话的诈骗犯, 只是嘴唇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县委书记又怎样,是红头文件任命的,又不是诈骗 来的”话,又很快地咽了下去。不知为什么,一个在几千人大会上口若悬河作报告 的县委书记,今天无论听到怎样难听的语言,都没有反驳的能力了。 在这特殊的环境里,他那麻木的心在党的劳改政策的感召下,开始慢慢地复苏 了。 无论感冒发烧,还是顽固的胃病发作,他都和其他服刑人员一样,得到了政府 的关心。 管教干警已安排食堂给他煮好了滚烫的鸡蛋面条。特别使他难以忘却的是新来 乍到的日日夜夜,支队政委、支队长、主管管教工作的副支队长、教育科长等领导 来到他的监舍,坐在他的床边,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长谈。帮助他学法律,与他一 起算危害账,挖罪恶之源。认识自己所犯罪行的严重性,在他来说并不太难。他败 坏了党的声誉,在群众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给他人家庭和身心都造成了难以 愈合的创伤。他从支队领导那里还了解到,他完全意想不到,诸多被他奸污过的女 性中,有的精神失常,有的投河自尽,有的家庭解体,有的恋爱失败。众多女子精 神上的痛苦,人生的悲剧,都是起源于他这个恶魔。他通过支队领导和管教干警们 苦口婆心的开导、教育,现在已经逐渐认识到了这一点,内心已有了羞愧感。 当他想到那个纯真的张妹子第一次被他奸污,发出痛苦的呻吟时,他骂过自己 是畜牲。还有李妹子、王妹子、赵妹子呢?还有那个被他从县城骗至省城、用他 “将来回到省机关做大官,一定调她到省会当秘书”的甜言蜜语哄至省会郊区奸污 的陈妹子呢?难道仅仅责骂自己几声畜牲就可以抚平她们被创伤的心灵吗?至被逮 捕时,先后有13名女性被他骗得云里雾里,成为他发泄兽欲的牺牲品。13年刑 期并不冤枉。他还想,如果自己的问题仍未被发现,继续沿着犯罪的深渊滑下去, 那必将走向断头台,被处以极刑。每当想到这里,他都毛骨悚然,脑门心好像倒了 一桶冷水,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这时,他又庆幸自己得到了挽救。 王本宣很快结束了三个月的监规学习。支队领导根据王本宣的特长,安排他担 任狱内“育德职业学校”的中学语文教员。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决心把全部心思 放在教学上。他教的是一个68人的大班,期末考试语文及格率达到了100%, 人均86。2分,在全校14个教学班中遥遥领先,连续两期都是先进班级。 通过一年的教学,充分显露了他驾驭文字、表达语言的能力。次年,支队又安 排他担任狱内教学组组长,兼狱内宣传组组长及狱内小报《觉非报》的编辑。报纸 四开四版,辟有“芙蓉花”、“小喇叭”、“高墙人物画廊”等栏目,并配有图片 和插图,标题大部分是正楷,也有行、草书和艺术字体,可谓图文并茂,与公开发 行的报纸大同小异。每张报,每篇文章,直至每个词句、标题、标点,都是首先经 过他的精心推敲、反复斟酌再送管教干警审核、定稿。 他除了做编辑外,还要撰写大量文稿,支队无论在犯人中开展什么重大活动, 他都要自始至终地在现场采访。有时为了搜集到更多的情况、核实几个数据,他往 往利用休息时间,来到其他中队的小院,找当事人不厌其烦地采访,回到编辑室连 夜赶写。业余爱好,加上刻苦、勤奋,再加上较高的文字水平和语言技巧,他在管 教干警的指导下,使《觉非报》达到了较高的水准。 春风化雨,脱胎换骨,王本宣决心用赤诚的心,赎回过去的罪责。那年,历史 上罕见的洪水灾害像不可抗拒的恶魔,在广大的范围内横行。他从电视、报纸中看 到,他的家乡湖南澧县也是重灾区之一,农田一片汪洋,颗粒无收,他如坐针毡, 经常一个人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要是过去,他一定要回到家乡看望乡亲, 建议民政部门拨点款,或是为家乡父老捐点钱物。而今又能做什么呢?身陷囹圄, 连走出高墙的权利都被限制了。他独自起床,走进编辑室,苦思冥想,自己能做什 么呢?想到存款本上还有500多元钱,这些钱是干净的,是入监几年来没有舍得 用的奖金和零花钱。对!取出500元钱捐献给受灾的家乡,作为对自己过去罪责 的一点抵偿吧!于是,他铺开稿纸,写了封信。信的全文是:澧县人民政府:我很 想为家乡人民做点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仅有捐献500元钱,以尽绵薄之力。 家乡领导和人民曾为养育我,送我上大学,并成长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费尽了 心血,自己却因放松世界观改造而步入歧途,走向了人民的反面,我既对不起党和 政府,也有愧于父老乡亲。今天,家乡遭灾受难,我就尽微薄之力,就算对家乡父 老对我养育之恩的报答以及对过去损害党和人民利益的补偿吧!……王本宣199 1。7。10劳改队的全体服刑罪犯在王本宣的带动下,都慷慨解囊,掀起了向灾 区人民献爱心的活动,80%的犯人捐了款,多家电台、电视台和报刊杂志作了详 细报道,对服刑人员的这一行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法律的权威不是要使人惧怕,它的存在正是为了唤醒人的良知,给人行动以 合乎道德的准则”。 王本宣通过几年的教育、改造,做人的良知正在被唤醒。他在案头写着:“万 恶淫为首,百事孝为先。”他的这种认识虽然带着传统思想的痕迹,但终究是通过 谴责恶而诱发的善,通过暴露丑而呼唤的美埃他要以一颗悔恨的心,进行洗心革面 的改造。 一天,他去狱内医院,发现医院旁木工房浓烟滚滚。“起火啦,起火啦……” 随着呼叫声望去,火苗已开始向医院的屋顶延伸。面对熊熊烈焰,王本宣想起入狱 后支队领导的教育,他毫不犹豫地跟着管教干警赶到了现场,这时,犯人有的拿着 脸盆,有的提着水桶,有的背着竹梯,到处是喧哗的人声,到处是忙碌的人影,一 队队,一群群奔赴火常王本宣背着橡皮水管,拧开消防龙头,将水管拼命往龙头上 接,因不是专用消防水管,怎么也接不上。水无法上屋,火势越来越猛。这时,他 不顾一切地与同伴们扛着水管,双手抱住死死地按在消防龙头上,水冲遍了他的全 身,他全然不顾。终于,哗哗的流水到了屋顶。火魔在水龙的重压下,慢慢收敛了 淫威。在管教干警的指挥下,王本宣和同伴们首先冲上了屋顶,把易燃的油毡掀到 了地面,火魔被降伏了。医院的电器设备、中西药品及贵重医疗手术器械等全部脱 险,为国家保住了10余万元的财产。灭火战斗结束后,王本宣在回监舍的路上笑 了。过去,他参加过无数次防洪抢险、灭火抢险,每次都是以一个指挥者的身份出 现,手里拿着对讲机,身前身后围着一大帮人,只需自己发发口令,提提方案而已, 不像这一次站在抢险第一线,出汗出力,他真正领略到一个普通劳动者的伟大、高 尚和无私。因为他和同伴们在灭火战斗中有功,受到了支队的表彰和奖励。 “听说你三个儿女对你都很不错,他们经常来看你吗?”快结束对他的采访时, 我问他。 “来,他们不仅经常来看我,还经常给我写信。”他说。 我与他交谈的时间长了,也发现那颗忏悔的心至今还没有得到安定,80高龄 的岳母、年逾古稀的父亲,正需女婿、儿子赡养,孝敬;不惑之年的妻子正需要丈 夫的爱抚、慰藉、温情,还有三个儿女正需要父亲教导养育。而他却离他们而去, 一去就将是10多年,他经常暗暗咒骂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不忠的丈夫、不合格 的父亲。 当我结束对他的采访,他送我走出监狱小院,告别时,我们相对而视,他无论 过去当县委书记,还是今天当囚犯,都是人,是正常的人,是血肉丰满、感情炽热 的人。我衷心希望他告别灰暗的昨天,拥有一个灿烂的明天。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