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亚洲第一舰队 中法马尾海战,福建水师在30分钟内全军覆灭。李鸿章对弱小的海军忧虑万分, 急盼“定远”、“镇远”建成驶回。李鸿章俯首在醇亲王耳边大声说道:“这两艘 装甲战列舰在西洋各国也只有数十艘,在咱们远东就算是最大的了。” 一 1884年8 月,福州马尾港时而烈日酷暑,时而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闽江上游马尾造船厂到罗星塔前闽江与乌龙江汇合处的江面上,首尾相接地锚 泊着中国福建水师的8 艘军舰。以上游起,依次是武装运输船“永保”号、“琛航” 号,炮艇“福胜”号、“艺新”号、“建新”号、“建胜”号、炮舰“伏波”号, 旗舰“扬威”号轻巡洋舰,炮舰“福星”号;在罗星塔对面的南岸海关旁,停泊着 炮舰“济安”号、飞云“号和”振威“号。这就是福建水师的全部家当,其中除了 两艘炮艇有装甲防护外,大都是马尾造船厂制造的木壳军舰。就连”扬威“号轻巡 洋舰也只是在木制舰身外包了一层铁皮 ,排水量仅1560吨。整个舰队总排水量为 9857吨官兵1200人,舰炮45门,且多数为小口径的旧式前膛滑膛炮。 与福建水师相对峙的,是锚泊在下游的由法国海军上将孤拨指挥的9 艘法国军 舰。它们是法国远东舰队的主力,有巡洋舰“窝尔达”号(杜居土路因“号、”维 拉“号、”德斯丹“号、”凯旋“号,炮舰”“益士弼”号、“腹蛇”号、“豺狼” 号,鱼雷艇“都装”号、都拉“号。法国舰队总排水量15000 余吨,官兵1700余人, 舰炮77门并配有哈乞开斯机关枪若干挺。法国军舰多为有装甲防护、火炮口径大、 技术装备先进的新型军舰。 此时正为中法战争期间。中法战争的起因在于法国企图武装侵占大清帝国的属 国越南。从1883年5 月开始,中法双方先在陆地上较量,后来战火又蔓延到了海上。 1884年7 月9 日,法国总理茹费里照会中国驻法公使李凤苞,要中国立即从越南北 圻撤军并赔偿军费25000 万法朗。几天后,法国政府又发出最后通谍,限中国政府 7日内撤军和赔款。法国海军部长裴龙也同时电令法国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孤拨海军上 将,攻占台湾的基隆和福州为质,逼取这笔巨额赔款。8 月6 日,法国海军攻打基 隆失利,又向福州的巴尾港驶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两国处于战争状态下,法国人的军舰竟然以“”游历“的 名义,大摇大摆地驶进了中国的海军基地,同中国军舰挤挤挨挨地锚泊在闽江与乌 龙江汇合处不足1000米宽产江面上。在半个多月地时间里,双方居然和平共处相安 无事。为了表示中国人的”好客“,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甚至还派人给法国军舰送 去了食品。农历六月二十六(8 月18日),时逢大清皇帝万寿节,法国舰队为了表 示庆祝,还命令所有军舰同中国军舰一起挂起了五颜六色的万国旗。 但是,这种和平又是恐怖的和平。双方军舰实际上昼夜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舰桥和炮位上,随时有官兵待命,绷得紧紧的神经都在等候那一触即发的时刻的到 来。江面上游荡的20余只武装民船上,装满了硫磺和发火罐,按照福建会办海防钦 差大臣张佩纶的计谋,准备一旦开仗后,就冲向法舰,再来个“火烧赤壁”。在另 外几十只小船上,还有招募来的几百名装扮成商人的壮丁,个个藏刀于怀中,准备 在一声号令登上法舰短兵拼杀。 与此同时,北京紫禁城城里,御前大臣、军机、部署、六部九卿和翰詹科道的 大员应慈禧之召,就战和大事举行廷议。 殿外烈日炎炎,偌大的紫禁城如同在沉睡一般,只听得见阵阵蝉鸣声。殿内空 气沉闷,穿着朝服的文武大员们汗流夹背地跪在砖地上,谁也不敢抬头望一眼坐在 帘后的这个女人。 “怎么啦?你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到事关社稷安危了,又都没主意了?”帘子 后面传来慈禧的责问声,大员们个个屏气不敢出声。 “太后,”终于有人说话了,又是李鸿章。“臣以为,中法开战以来,形势万 分危急。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海军又没有练成,如果再打下去,不仅难以取胜,而 且还要留下后患。战败后必然要赔偿,而且数目更大,不如现在就接受了法国人的 条件,请太后圣断。” 他的话刚一落音,沉闷的殿堂顿时喧腾起来。清流派健将张佩纶、陈宝琛、张 之洞等人纷纷抬起头来,大声斥责李鸿章。 一个说,“李鸿章每年耗费国家几百万两银子练兵建海军,一到国家有事,却 又一味议和,是何居心?” 一个说,“李鸿章有意夸大洋人声势,恫吓朝廷,为的是掩盖其贪生怕死,营 私牟私之计。” 另一个说,“李鸿章坐拥重兵,挟淮军以揽权,应当立刻撤职查办。” 殿堂里斥责声、反驳声混志一片,坐在帘后的慈禧却没了主意。她抬头招过身 边的奕訢,眼泪汪汪地说道:“看来是战是和难以决断,但我不愿再象咸丰年间, 为躲洋人跑到承德去,更不想让大清几百年江山由我而失,由我开始向洋人示弱。” “太后,”善于测慈禧心思的奕訢抬望了望她泪眼,迟疑了片刻,在说错了一 句话就可能断送政治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的关鍵时刻,咬了咬牙,终于吐出三个字: “可以打!” “打就打到底!”慈祥点了点头,应声答道。奕訢终于松了口气。 “太后之言极是,”年逾73岁的两江总督左宗棠大声说道,“中国不能永远屈 服于洋人,与其赔款,不如拿赔款作战费。” 慈禧听后,两眼含泪对左宗棠大加赞赏,并任命他为督办福建军务钦差大臣, 赴福建指挥作战。 消息传出后,在京的各国使节纷纷议论,认为“李鸿章地位甚为危险,”但是, 即使如此,李鸿章也清楚他在朝廷中枢的地位的稳固程度,连不少军机重臣也认为, 不管是战是和,到最后来收拾局面,仍然“非李能了。” 一连多日,李鸿章躲进北京的寓所里,避不见人,在烈日炎炎的白昼,在暴雨 如注的黑夜,他常常在空前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象一尊历经风霜雪雨的塑像。不 管人们怎么说他——傲慢、目光短浅、媚外、逢战必议和等等,他的心里却十分明 白,只有他和另外为数不多的人,才是支撑着这个古老而庞大的社稷的人。 其实,他心里也并非一心想议和,而是不得以而为之。他认为与西方的坚船利 炮相比,中国的军力实在太薄弱,而且北洋海军尚在初创阶段,其战斗力根本无法 与法国海军相抗衡。如果硬要拿鸡蛋往石头上撞,那么其结果是国家的巨额银两, 多年的苦心经营再加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要毁于一旦。再说,他的海防重点在北方, 战略假想敌是日本,他不愿扩大中法间战事,使中国两面受敌。但是,面对鱼贯进 入闽江的法国军舰,他和在福州的军政大员一样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理,对法 国人是否会在中国的家门里袭击中国军舰半信半疑。再说,朝廷也有命令,决不允 许首先开火。 8 月17日,中法谈判破裂。 福建水师仍在执行朝廷不得主动出击的禁令。 8 月22日,法国政府电令海军舰队司令孤拔消灭福州水师。 8 月23日上午,法国驻福州领事来到闽浙总督衙门。 “阁下,”这位叫白藻太的法国佬把一份最后通牒递给正襟危坐在大堂中的闽 何璟,说,“我奉敝国政府之命通知贵国政府,跟令中国海军下午五时前撤出马尾, 否则立即开战。” 没容何璟说出话来,白藻太已扬长而去。 “休得胡言!”何璟立起身来,大声斥责道,“战与不战关你你什么事?你们 只需听号令就是。”他捻了捻胡须,故作镇静地又说道:“昨天李中堂来电说议和 大有希望,你们不要大惊小怪,轻举妄动。” 几乎就在同时,法国舰队旗舰“窝尔达”号上放下一只小艇,几名法国军士直 接划到福建水师旗舰“扬威”号舷边,送来战书一份,要求当日下午2 时开战。 “扬武”舰管带张成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向住在马尾船政局的张佩纶报告。 张佩纶接到报告后目瞪口呆,一时竟没了主意。前一天,水师官兵发现江面上 的外国商船突然纷纷启锚开走,法国军舰也开始升火起碇,感到战事已迫在眉睫。 张成等人派来请求他发放弹药,却被他臭骂一顿,赶了出去。现在,眼看法国人就 开炮了弹药还没发,这如何是好? 情急之中张佩纶突然生出一计,他找来马尾船厂懂法语的工程长魏瀚,让他作 代表去同孤拔交涉,要求法国海军推迟进攻期限,改为明日下午开战。理由是福建 水师还没做好准备。 中午1 时56分,马尾船港暴雨倾盆,电闪雷鸣。魏瀚坐的小木船冒着风雨刚划 到江心,法国舰队突然开炮。 法国旗舰“窝尔达”号挂起了发起进攻的红色信号旗,江面上顿里轰响起阵阵 猛烈的炮击声。 此时闽江退潮,中国军舰全都面向上游系锚,尾部面向法舰,火力较强的前主 炮无法使用,被位于下流的法舰一顿狠揍,立即陷入一片混乱。 “琛航”、“永保”啧几秒钟起火下沉;旗舰“扬武”号刚掉过头来,立即被 鱼雷拦腰击中,开战仅27秒钟就被击沉;就在“扬武”号即将沉没的那一刻,它才 放出第一发也是最后一发尾炮,准确地命中了“窝尔达”号舰桥,法国领航员汤姆 士和五名水兵被炸得粉身碎骨,站在旁边的孤拔也差一点送了命。 停泊在罗星塔上游的“福星”、“福胜”号紧急起锚向下游冲来,但因舰炮口 径太小,无法压制法舰火力因一阵炮弹和鱼雷的轰击下,两艘炮艇很快起火爆炸, 沉没在混浊的江水中。与此同时,“建胜”、“振威”、“济安、”“飞云”、号 也纷纷中弹,失去了战争力。其中“振威号”虽然被法舰发射的第一排炮弹洞穿了 舰身,舰首舰尾烈火熊熊,管带许寿山仍然坚持发炮还击,并指挥军舰转向,全速 向法舰“德斯丹”号撞去。在军舰即将沉没的瞬间,发炮命中“德斯丹”号,击伤 舰长和两名水兵。 “艺新”号和“伏波”号开战后全速向上游逃跑,结果在林浦搁浅。两舰管带 命令自行凿沉,然后逃上岸去。 江面上的战斗仅用了7 分钟,就使福建水师失去了作战能力半小时后,福建水 师全军覆没,水师官兵伤亡700 余名,还损失商船数十艘。法国舰队仅损失鱼雷艇 一艘,伤亡官兵60余人。 第二天,马尾造船厂和船政学堂被法国舰轰毁。 福建水师惨败后,慈禧严令北洋和南洋师派舰只增援福建。躲在天津直隶总督 衙门的李鸿章先是多方推托,后来见太后真发了火,就指派从英国购买的两艘轻巡 洋舰“超勇”号和“扬威”号南下,会同南洋大臣曾国荃调派的五艘军舰共同增援 福建。结果,又被法国舰队封锁台湾,攻占澎湖,断绝南粮北运通道,肆意横行在 中国东南沿海。 不料,法国人在海上占上风的时候,却在陆地上吃了败仗。1885年3 月,中国 陆军在老将冯子材的指挥下,在镇南关、谅山大败法国。但奇怪的是,作为战胜的 一方,中国却主动与法国签订了《中法停战条件》。 6 月,李鸿章在天津他的衙门书房内,开始同法国代表巴德诺谈判正式和约。 他知道,之所以出现这种中国不败而败,法国 不胜而胜的局面,原因是极为 复杂的。除了朝廷的怯懦、软弱,其中极为重要的是,当时中国确实面临两面受敌 的危险。马尾海战不久,朝鲜发生“甲申事变”,一帮贵族青年发动政变,图谋改 革内政,扬言要断绝同中国的宗主国关系,这对大清帝国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噩耗。 边些青年是亲日派,日本人趁机而入。事变刚发生,日本就派出1878年在英国购买 的铁甲舰“扶桑”和巡洋舰“比睿”去仁川。李鸿章也急令“超勇”、“扬威”、 “威远”赴朝鲜马山浦。“超勇”、扬威“其时正准备会同南洋水师投入对法国的 作战。仓促北返。 中法战争于1885年结束。同年,朝鲜危机解决,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来 华,和李鸿章签订了《天津条约》。边个条约最主要的第三款:今后朝鲜若有重大 变乱事件,中日两国彼此出兵这前先行文知照。事完后即撤回,不许留防。这意味 着朝鲜已成为中日两国的保护国,十年后甲午战争的祸根就种在这里。 一切都是因为中国太弱,中国的海军太弱。中法交战期间,最使李鸿章焦灼的 事情之一,就是已经建成的铁甲舰“定远”号、“镇远”和巡洋舰“济远”被困在 欧洲久久不能启程回国。李鸿章深信只有铁甲舰才能使中国挺直腰杆可是眼睁睁地 看着自己的铁甲舰被扣在远方,长达两年之久。他和驻德公李凤苞电报往返,万般 无夸,忧心如焚。同样使他忧虑的是,在和伊藤博文谈判时,他发现那位四十四岁 的内阁总理大臣久历欧美,学识渊博,深谙富国强兵之道。由此想到:“十年内外, 日本富强必有可观,此中土之远患,而非目前之近忧。”恰恰十年之后,此话果然 应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