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多尔夫日记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柏林 玛尔塔对我平步青云大为惊讶。我竟成了海德里希的一个心腹。他喜欢我那种 他称之为“敏锐的法律头脑”。 今晚天刚黑,她坐在我膝上,比往常更美丽,比起前几年来更高兴,我告诉她 海德里希要我们改天晚上同他一起去看歌剧。我们正顺着梯子爬上去呢。我们得多 多参加社交活动,请请客才是。 “埃里克,那些全是阔女人。我会弄得不好意思的。” “这些人里就数你长得最美。” 玛尔塔脸红了。“唉,你也了解我。我只要照料照料家务和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住的房子要大大改善。我一直在留神找一套新的公寓房子。要找个好一些的 地区。” 玛尔塔吻吻我,两臂搂住我。“哦,埃里克。我真为咱们家高兴。你从前还嘲 笑——叫做什么来着?政治工作!瞧你获得多大成就!” 我坐在这儿喝着科涅克白兰地酒(这一天倒是过得又长又累人),我知道自己 生来不爱吹牛,不过谈谈自己还比较容易。不用说,玛尔塔对埃里克。多尔夫上尉 这个新头衔感到高兴。她笑吟吟的,听着,我告诉她,我怎么解决最近事件中产生 的一个微妙问题。 园为犹太老板纷纷要求赔偿,许多家德国保险公司面临破民我把这问题仔细考 虑了以后,劝海德里希说我们应该让保险公司赔偿损失,不过趁犹太人还没来得及 收钱,政府就借口犹太人煽起暴动,因此没有资格取得赔偿,把这些赔款没收。这 时任何一家雅利安人开的公司只要提出申请就可以领回这笔钱。(犹太人开的保险 公司取消领回这笔钱的资格) 玛尔塔承认她对我的法律推理听不大懂,不过她同意这是个公平合理的解决办 法。照她说,犹太人是咎由自取。 三年前我还天真,从那以后我对犹太人的态度无疑改变了。如今,我才看清他 们如何巧妙地打进我们的生活,伸出他们的触手。阻止德国实现自己的命运。我明 白元首所指的一个“没有犹太人的”欧洲是什么意思。只有这样才能照顾到有关各 方的利益,包括犹太人在内。我常常为一些法律的老概念伤脑筋,可是在海德里希 亲切的领导下,这些问题不难解决。 当然,在那第一次会议上,他就说得不错。我是得抛开陈腐的司法概念。往往 有些时间和场合这种概念根本不适用。 彼得和劳拉洗完澡,就穿上新浴衣进来。我吻了他们。 “孩子,”我说,“你们身上的味儿象春天的花朵。” 彼得绷着脸。“我才不是花呢。也许她是。”他快九岁了——长得又高大又结 实,具有他母亲的漂亮相貌和坚强意志。 劳拉,往往多思善虑,喜怒无常,很象我小时候。她使劲靠在我膝上,孩子们 要人家关心时总是这样做。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到我的眼睛,就问,“爸爸, 为什么人人都恨犹太人?” 我还答不上来,彼得就回答了,“因为他们杀害基督呗。 难道你在主日学校里没念到过吗?“ “哦,还有其他原因呢,”玛尔塔说,“等你大了,有些事你就懂了。”她开 始把他们领去睡觉。 我思考着彼得对劳拉的问题那坦率而符合实际的回答。 对,他们杀害了基督。尽管我们党,我们的运动和元首有关著作对此不予重视, 但是我们的确是继承一个悠久传统的后来人。 我的历史知识并不丰富,我也不是一个哲学家,但是在我看来,从痛斥犹太人 犯下反对上帝的滔天大罪,一直到我们正在策划对他们采取的行动,这里有条几乎 连续不断的纽带。说到头来,我们没有发明排犹主义。 门铃响了,打断我的思路。玛尔塔脸色惊慌,可我叮嘱她和孩子在一起,由我 去开门。 原来是约瑟夫。魏斯大夫,站在门厅,看上去老些了,背也驼了。“多尔夫上 尉,”他说,“这时刻来打扰您,真过意不去,我生怕叫门您不肯见我。” 我对他真没好气。他应当知趣些。“我叫你别上我这儿来的。” “我走投无路了。我儿子卡尔被捕了。他比您年纪轻些,您是老街坊,说不定 还能记得他。连个口信都没传给我们,什么都没有。也没说什么理由。他平生从来 没有政治思想。他是个画家。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帮不了他的忙,就这样告诉他。 “我们犯了哪条罪?我们究竟做过什么对不起您们的事?我丈人是德国军队的 一位英雄。他的铺子和家都遭到暴徒洗劫。 我两个儿子……他们一向象您一样认为自己是德国人——“ “这些行动不是针对你个人,也不是针对你一家的,”我说。 “这可使我们日子不大好过啊。” “大夫,这些都是长远政策。不仅是为了德国的利益,而且也是为了你们的利 益。” “可是多少生路被断送。活人被消灭。为什么?” 他把我惹火了。他没有权利来找我。“这个我不能跟你讨论。” “多尔夫上尉,求求您。您有势力。您是党卫队一位军官。救救我儿子吧。” 他正站在那儿向我求情,玛尔塔来到门厅里。“埃里克,出什么事?” “没有,宝贝。” 魏斯向玛尔塔鞠了个躬。“多尔夫大大,说不定您会体谅。设身处地想想。假 定您的儿子也象我的儿子一样被抓走。 您俩过去都把保健的事交托给我……我只求——“ 玛尔塔的声音斩钉截铁。她不理他。“埃里克。孩子们。” 魏斯大夫不肯走。我撇开他,向玛尔塔走去。 她悄声对我说,“打发他走。他会断送你的前程。对他说明你什么忙也不能帮 他。你没有抓过他儿子。” “我告诉过他啦。” “再说一遍。客客气气,就说你绝对无能为力。” 我回到门口。“魏斯大夫,恐怕我帮不了你忙。这些事情不在我职权范围里。” “可只要向您上级说一句话,至少让我们知道我儿子在什么地方……他被控什 么罪……” “我不能。别见怪。” 他的脸色沉下去了。“我懂了。明儿见,上尉。” 门关上了。 他的来访打扰了我一下子。在我看来,他一向是个相当正派的家伙,他儿子说 不定也是正派人呢。可是我已经过了桥,过了河,不能再走回头路。海德里希和希 姆莱经常告诫我们,要谨防“善良的犹太人”,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德国人,要谨 防你想要搭救的犹太人。我们的规划是个长远规划,一个复杂的规划,牵涉到整个 民族和重大变动。我们不能听任感情和虚伪的怜悯来妨碍我们。 海德里希说,只有我们,党卫队,党卫队的骨干分子才有完成这项任务的钢铁 意志。听到门厅里这个医生慢腾腾的脚步声,这时我才知道海德里希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