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多尔夫日记 一九四○年十一月柏林 昨天,十一月十五日,有一个匿名人打电话通知我的办事处,说某某神父这会 儿正在布道,目的是暗中破坏我们的种族政策。 这个神父名叫贝尔纳德。利希腾贝格,他是圣。黑德维格无主教堂的主教。他 是一个很平凡的、长着灰头发的家伙,大约六十四五岁。对于他的身世背景虽然我 了解不多,但是什么东西促使他进行这种不顾后果的讲道,我可想象不出来。 无论天主教也好,还是新教也好,绝大多数教会,不是支持我们,就是非常谨 慎地保持中立。 于是,我就上圣。黑德维格天主教堂去做晚祷。(我可不是一个天主教徒,也 不是一个自儿童时代起就遵守教规的基督徒。我父母是路德教徒,但我父亲不大喜 欢有组织的宗教生活。) 那天教堂里人很少,还不到三分之一。说不定有关利希腰贝格反政府的评论的 消息已在外界传开了。果然不错,当他做完了弥撒、接着进行讲道的时候,至少有 六、七个人站起来离了座。 这位年老的神父此刻正接触到危险的话题。就个人方面来说,我并不反对这个 人,但谁要是在破坏我们的政策,那就非得加以制止不可。那是来自上面的命令。 “为了亚伯拉罕的孩子们,”利希滕贝格神父说,“让咱们默默地祈祷吧。” 就在这个时刻,四、五个人离了座。其他的一些人显然昂起了头。压根儿不做 祈祷。 “瞧外面哪,”这位神父继续说道,“犹太会堂在燃烧,要知道那儿也是上帝 之家。你们许多人的家里正在传阅一份富于煽动性的报纸,报上警告德国人说,他 们要是净跟犹太人假情假义,那就犯了叛逆罪。因为犹太人这会儿正在受苦受难, 本堂神父将为他们做祈祷。” 这时有更多的人站起来离了座。 “你们自己千万别让这些非基督思想给引入歧路,但是,要根据基督所明确启 示的:你们‘要爱人如已’①行事。” 我耐心地等着,直到晚祷结束。然后,我穿过教堂的正厅,走进了圣器收藏室。 当时我身穿便衣,因为我觉得身穿军装去做弥撒未免有点儿不合适。(虽然我们那 几许多人都是善良的天主教徒或者虔诚的新教徒,他们不论哪个时候总是穿着军装 去做礼拜的。) 这时,一个年老的教堂司事正在给利希滕贝格神父脱去黑长袍。我走到神父身 旁,就把我的身分证和徽章给他看了一下。 “埃里克。多尔夫上尉,”他看了以后说,“教我怎样帮助你呢,我的孩子?” “我怀着极大的兴趣听着你的讲道。” ①见《旧约。利未记》第十八章第十九节。 “那你从我的讲道里究竟得到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但你听到的情况却是严重失实。” 他用疲倦而又敏感的眼睛望着我。我希望自己不必正面跟他交涉。“我知道犹 太人这会儿碰到了什么事情。上尉,想必你也知道的。” 我倒不是立刻跟他争长论短,而是绕着教堂司事的桌子走了一圈,字斟句酌地 说,“神父,庇护教皇几年前限元首签订了一项协约。梵蒂冈多次说过它认为德国 就是基督教欧洲反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最后堡垒。” “那并不证明拷打和屠杀无辜者就是有理听,上尉。” “现在没有人被拷打哪。我也没听见过无事者被屠杀的事。” “我亲眼看见过犹太人在大街上挨打和受辱。我还看见平白无故地就把他们投 入监狱——” “他们是德国的敌人。我们现在正进行一场战争,神父。” “是打敌军呢?还是打手无寸铁的犹太人?” “我必须恳求你说话措词要适可而止,神父。别的神职人员在信仰方面和我们 取得了一致倒不难。在不来梅。上星期就有一座新落成的教堂奉献给元首哩。” 这么一说也并没有把他的话题岔开。“我从我们由波兰回来的士兵嘴里听到过 不少事情,”神父说:“难道他们仅仅是去流放所谓异族,显然远远不是。” “是那些厌战的青年人坦自供认出来的吗?你把它当作耳边风还不成。” “但是,作为一个神父,我就非听不可,而且还得给他们赦罪。在这方面,我 是凭自个儿的良心行事的。” 神父是一位倔强的老家伙,非常正派,但是对我们的宗旨、我们的目标,他是 盲目无知的。我很客气地对他鞠了一躬,关照他千万别让他的良心给他招来麻烦。 他向我道谢后转身就走了。随后,我听见他跟那位教堂司事说,“这样一个聪 明而又迷人的小伙子。咱们新时代的天才呀。” 我从他的语调里听得出是在挖苦我,因此我就在心里记住,要把他监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