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多尔夫日记 一九四一年九月乌克兰 我心绪不宁。不过,我仍旧必须不动感情地写下来。设法忘掉吧;不,要去理 解它。我终于也动手杀人了。 作为海德里希的“耳目”,我现在是在基辅郊区,监督特别行动队C 支队的行 动计划,它是由保罗。布洛贝尔指挥的。 我讨厌布洛贝尔。他酒喝得太多,行动计划又执行得一点不干净利索。我不懂 海德里希为什么把他提升到这么高的职位。不过,他对分配给他的任务已明显地准 备就绪,正着手进行,而且干得很迅速。要贯彻我们的命令,需要一种特殊品种的 德国人;布洛贝尔虽然有种种缺点,可我想象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我们开头住在一座士兵的营房,那儿正调来一些新兵。 共有四个“行动突击队”,每队一千人左右,都是从党卫队、党卫队保安处、 刑事警察队等等部门征调来的。我们还将使用大量的乌克兰人、立陶宛人和波罗的 海沿岸地区的人,他们对于特殊处理犹太人这种事一点不感到内疚。 “我们还吸收一批惯犯和二流子,”布洛贝尔说,我们这时刚到达营房。士兵 们吊儿郎当地穿着汗衫——乌克兰的九月热得要命——有的看书,有的写信,有的 在揩拭武器。当布洛贝尔和我以及我们一帮子人走到时,没有人立正致敬。 “他们累了,”布洛贝尔说。“待会儿他们什么屁事也干不了。必须用杜松子 酒鼓起他们的劲头来。” 一个中士站了起来,懒洋洋地敬了个礼。 “得啦,福尔茨,稍息!”布洛贝尔说。 “长官,是今天刚到的新兵。” “很好,很好,给他们操练操练。” 我听得见福尔茨向一个新兵表示,欢迎他到特别行动队c 支队来,那士兵名叫 汉斯。黑尔默斯,曾经在一个步兵师里呆过。 “你会喜欢这儿的,”福尔茨中士做了个怪脸。“没有人向你开枪。按时作息。 捞到的东西大家均分。先让军官们分到他们的一份以后再说。别装出这副蠢相来, 黑尔默斯。” “我是一个战斗员,”黑尔默斯说。“我并没有要求参加到这个倒霉的单位里 来。” “你会学会爱上它的,”福尔茨说。 这新来的人向营房里走去了。我不喜欢福尔茨中士讲话的腔调。我把我的感觉 告诉了布洛贝尔。这家伙是在嘲弄我们的使命。 “废话,多尔夫,”布洛贝尔说。“他们抱什么态度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杀 人就行。” “注意措辞,布洛贝尔。我们并不把它称作杀人。你总知道批准了的字眼吧。” 他那肥胖红润的脸上一对眼睛直瞪着我。“知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词汇。什么 特殊处理啊。特殊行动啊。重新安置啊。 行政行动啊。犹太人自治区啊。输送啊。迁移啊。“ 我不理睬布洛贝尔。我不必向这个又迟钝又愚蠢的家伙解释,说什么这些代号 有很多很多用处。首先,它们对犹太人隐瞒了他们将面临的现实。犹太人自得其乐 地以为是“重新安置”,相信真是这回事,几乎比我们要进行的掩饰还要起劲。 再说,采用这些代号,也使事情在我们自己的士兵中间和在盟国的士兵中间显 得轻松些。 最后,我们到底还是个基督教国家,那些本意良好然而误入歧途的教会人士 (象利希滕贝格)也许会掀起一场大叫大嚷的反对的风浪,这个可能性是始终存在 的。梵蒂冈对我们在俄国讨伐布尔什维主义的十字军圣战是同情的。我们何必大声 叫喊,说我们打算枪杀几百万犹太人,而把这个关系搞糟呢?而且,一旦我们统治 了欧洲,那是个最后判决的问题。我们始终可以这样说,有些犹太人在重新安置的 过程中死掉了,他们是死于自己的肮脏习惯,死于他们散布传染病的恶习;或者是 因为搞破坏和间谍活动而给处决了。 布洛贝尔领我穿过一块草地,走到一块林地中。在一小片高耸的白烨树和榆树 的树林前面,新近已经挖了一道很阔的沟。沟后面堆起的泥土依旧是湿漉漉的。我 估计这道沟约莫十英尺阔,四英尺深。它相当长,有五、六十英尺。 “我们叫他们自己挖的,”布洛贝尔说。“他们直到最后还认为它是一个劳动 项目呢。” 沟前摆着两张木桌。每张桌子上搁着一挺轻机枪和子弹带。还放着几瓶廉价的 俄国白兰地酒,几只酒杯,几盒香烟。 每挺机枪后面是三人一组,都是布洛贝尔的党卫队特别行动队队员。 据我看来,他们似乎相当邋遢——衣领敞开,靴子也没有擦。两人在抽烟,一 人在呷酒。简直不象是部队。我向布洛贝尔上校提出他们的外表太不象样,并且把 它和陆军作了个惹人反感的对比,在陆军里,哪怕士兵们出发作战,也要求他们保 持外表整洁。 布洛贝尔以典型的粗鲁方式把陆军痛骂了一顿,他提醒我,我是一名党卫队军 官,是我们制订我们自己的规章。他提起一个“狗屎堆”陆军少校曾经抱怨党卫队 犯下“不利德国”的活动;布洛贝尔特别咒骂了几句把他打发掉了。 我远远地看到犹太人。一群人已停留在沟边上。在党卫队看守们的枪刺的威胁 下,他们正在脱掉衣服。衣服整齐地堆造成一堆。正在搜寻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 —手表和诸如此类的物品。 有些看守见到裸体和半裸的妇女时出了神,这完全是有失体统。有的妇女穿着 内衣——套裙,灯笼裤,吊袜带——站在旁边呆呆地望着。我听得到有人在评头品 足,说着下流活。 当她们终于脱光衣服时,妇女们徒然地试图遮住她们的乳房和下身。有些女人 的臂弯里抱着孩子。有些老态龙钟的干瘪老太婆几乎站不起来,有一个老太婆不得 不由两个男人扶着。 有人告诉我,这些是基辅附近一个村子里的犹太人。很多是正统犹太教徒,留 着长胡子,卷曲的鬓发,肉嘟嘟的脸上是一副深情而茫然的神色。怪不得希姆莱和 我的其他一些上级曾经断定这些人是劣等人种,只消看到他们赤身露体,一丝不挂, 又白又嫩的肉体在乌克兰的烈日下受罪的景像,就知道他们是和其他民族不一样的。 这真是奇怪。我并不感到憎恨他们,不过,我意识到他们的确和我们不同,意 识到他们是阴谋家和共谋犯,从耶稣在世的时候起直到现在,一直是历史上背信弃 义的坏家伙,这个想法使我对于第一次亲眼目睹的情况比较容易接受下来。 “开始吧,福尔茨,”布洛贝尔说,还对我狞笑了一下。“赶他们进去。别把 沟装得太满了。” 下面喊出了命令声。大约有五十个裸体的犹太人挨了枪刺和棒打,给赶进了沟, 面对着两张搁着机枪的桌子。使我惊异的是,没有人抵抗,只是上了年纪的那些人 动作有点迟缓。 他们中间的那些正统犹太教徒似乎是在做祷告。一个妇女对着臂弯里的孩子低 声哼着催眠曲。一个孩子不住地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家。我敢肯定地说,一个 大约十二岁的女孩子还在询问这天夜里她是不是能够做她学校里的家庭作业。 在几秒钟之内就了事啦。 福尔茨发出信号,机枪嗒嗒嗒地响了,迸发出一阵短促的橘红色的火光。火药 的辛辣气味堵塞了我的鼻子。 透过烟雾,我看见犹太人倒了进去,横七竖八地堆成一堆。他们的身体上留下 了鲜红的小孔。 刚才还在询问是不是能够做家庭作业的那个小女孩躺倒在她母亲的尸体上。在 死亡中,她们抱在一起。 我隐隐约约听到布洛贝尔说,“妈的,每个犹太人两粒子弹。让那混蛋的冯。 莱希瑙①跑到这儿来在他们身上数数洞孔看,要是他要这样做的话。” 我迅速地拿一块清洁的塑料遮护板遮在我的眼睛上面。 我是在哭泣。我认识到这不是出于对犹太人的同情。他们死得那么容易,那么 迅速,那么没有怨言,叫人很难相信这就是死亡。这是出于对我们工作的了不起的 广度有某种模糊的不完全的感觉。海德里希曾经使我深信,毫不怀疑地深信,我们 是在创造一种新的文明。严厉和残酷的行动是必不可少的。 我现在已经见到一种了。 福尔茨中士沿沟边走着,手里提着他的鲁格手枪。他有 ①冯。莱希瑙(Von Reichenau ):德国陆军元帅。书香门第www.bookhome.net 三次跪下来作短距离开枪射击。 “他为什么这样干?”我问布洛贝尔。 “有时候他们没有死,”他回答。“仁慈的行为。比活埋他们好。不过碰上忙 碌的日子也这样干。”他眯着眼看我,似乎怀疑我一直在哭。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他那粗鲁的下流态度在他的工作中很管用。我也必须培养一套类似的防御办法 来。关于这件事我可以在这几页纸上坦启地说一下。有人告诉我,另一位特别行动 队头头奥伦道夫能够把他的工作被上理智的外衣。他是一个教授,法学博士,精通 业务,把消灭犹太人看作是一件社会上和经济上必要的事。我自信象奥伦道夫那样 聪明勇敢;我要学他的样。 枪声刚刚停下,我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在欧洲,犹太人是没有前途的。不管是 什么原因,人们普遍地鄙视他们。我们正在解决一个几乎是全世界范围的问题。我 们的手段和目的是一致的。把他们从地球上消灭掉,我们给人类做了一件大好事。 一度有人批评我们的运动,称呼我们是“武装起来的波希米亚人”。我乐于成为这 样的人物。 在第一次射击时——在我恢复镇静以后——我也学会了行使我的大权,扮演 “海德里希的手下人”的角色。我可以把可能出现的怜悯的感觉抑制住。例如,我 注意到有些老百姓在观看行刑,至少有两人,其中一个是士兵,正在拍摄照片和电 影。有一个穿着军用雨衣的老百姓在一本小本子上记笔记。 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些尸体——成群的苍蝇已经迅速地歇在尸体上 了——我顿时对布洛贝尔大声叫喊,责备他搞了个公开演出。他说那些老百姓是乌 克兰农民,他们很高兴来看看他们的终身仇敌被处死。那些摄影的人是为了消遣。 没有一个是官方的。穿军用雨衣的家伙是个意大利记者。 我命令布洛贝尔赶走他们。不准拍照,也不准记者在场。 我感到高兴的是,我发现,我一旦投身到这些琐屑的职务中去以后,就能够克 服对这些被害者的任何残余的同情。他们很快在我的眼里仅仅是些伤亡人员,是我 们作战行动中的副产品。 这场战争,据希特勒说,不同于人类历史上任何其他的战争,“不是用侠义的 方式来作战的。” 这时,第二批犹太人走了进来。这一次,不象上次那样驯服了。有些女人尖声 叫喊,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一个女人扑倒在一个党卫队看守面前,抱住他的靴子, 试图吻他的手,吻他的脚。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踢开。 “这种拖泥带水的行动,海德里希会得到详细报告的,”我说。由于我也下命 令,我也就使自己成为这条发号施令的链条中的一环,因此可以不必和沟里的人直 接接触。有些老人,外表象是满脸胡子的先知,哼着希伯来文的祈祷词。一阵异国 口音的痛哭声响了起来。犹太人在作为牺牲品时有一套临终的繁文缛节。他们有一 套固定的程序,是犹太教法典上规定的某种仪式。艾希曼经常阐述这个问题。它使 他们可以比较容易地死去。 布洛贝尔从我身边走开去。“福尔茨!”他喊道。“下命令!” 机枪又一次嗒嗒嗒地响着。这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好象地面遭到一颗陨星的撞击 而发出的崩裂声。 犹太人倒了下去,掉在几分钟前死去的那些人的尸体上面。远处,第三批人— —赤裸着身体,颤抖地默不作声——正朝着沟走来。再远一点的地方,军用卡车正 在卸下更多的犹太人。 现在我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了。这次行动的规模十分巨大——我知道成百 处地方都在进行,从波罗的海直到黑海——使我忽视了它可能被认为残酷的想法。 这些人不能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我们种族的仇敌,他们的子孙能够使德国灭亡, 他们的诡计和财富以及邪恶的想法能够毁灭雅利安的文明。 我花费了一些时间才理解海德里希从元首和希姆莱那儿得来的信念的确绝对正 确。它们一定是真理。象我们德国人这样有才能,有干劲,又聪明,又有艺术天赋 的民族,他们所做的事一定是受命于天,义不容辞,有益于民族的前途,否则不可 能参与这样的行动。 明白了这些道理,我信心倍增,不客气地对布洛贝尔说:“我要提出一份关于 你的严厉报告,上校。” “你说什么?” “你要肃清这地区里的老百姓。不管是党卫队人员或任何其他人,一律不许拍 照。明白吗?” 在机枪旁边,有些党卫队人员,包括福尔茨在内,正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有 一个家伙拿起一条特大号的女人灯笼裤,狂笑着,把它在半空中挥舞。 “这种事不准再发生了,”我说。“重新安置的犹太人留下来的任何财产都属 国家所有。” “留着这种狗屁话到你们的会议上去说吧。” “你使用的语言也要报告上去。海德里希命令我检查特别行动队。你们队跟规 定的标准有很大距离,太不合格。” 他那张胖嘟嘟的脸顿时气得通红。肥猪般的五官红一块紫一块。“我不合格, 是吗?多尔夫,让我漏几句话给你听听。 奥伦道夫和奈比以及我们其余的人都张大眼睛盯着你呢。当我们见到一个特务 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你不要打算中伤我,上校。我每天都跟海德里希谈话的。” 他结结巴巴了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正象犹太人那样,能够使他们害怕,摧毁 他们的意志,抽掉他们的脊梁骨,因此,即使象布洛贝尔上校这种人,如果耻辱、 揭发、甚至死亡的威胁临到他头上的活,也能够使他感到害怕。我们在战地上的人 都知道海德里希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他谁也不怕,什么也不怕。 我呢,作为他的使者,也沾着他权力的光。 福尔茨中士已经又把五十名犹太人赶进了沟。下面,机枪手们呷着白兰地,从 容地吸着烟。 这一次,我的讲话起了作用。布洛贝尔命令中士把乌克兰人驱逐出去,赶走那 个新闻记者,阻止人们拍照。 机枪又开火了;犹太人倒下了。这时候,尸体堆得相当高了,我想再加上几批 以后,就需要使用拖拉机益没遗骸,也要强迫犹太人的劳动队拿着铁锹埋葬他们自 己的死者。 突然,布洛贝尔的手伸进我的黑色的手枪皮套里,取出我的鲁格手枪,这支枪 我只使过一次,曾在柏林的党卫队室内靶场里打过一次靶。 “你要干什么?”我提出抗议。 “那下面有几个人还在动,”他说。他哈哈大笑。“去吧,你自己去把他们干 掉吧。你知道街头上有个古老的传统。等到你杀死了犹太人以后,你才算得上是一 个男子汉。” 我叫他把我的枪放回去。他却反而把枪使劲地放在我的右手里。“办公桌上的 战士,纸上谈兵的上尉。狗娘养的办公室勤杂员。下去到那儿开枪打死几个吧。” “他们似乎全都死了。” “那可不一定。犹太人好象橡皮球。他们会蹦跳起来的。 去吧,我看见有几个还在动。“ 我还能怎么办?对我是不会有人身危险的。犹太人当然不会伤害我的。他们象 绵羊一样的死去,又象不会提出抗议的小猫。当我走下沙上的山坡,向那条恶臭难 闻的土坑走去时,海德里希的话支持着我。犹太主义在东方是布尔什维主义的根源, 所以,必须依据元首的目标,把它消灭干净。 “这好象吃面条,”布洛贝尔对着我大声叫嚷。“一旦你动了手,你就停不下 来。”他的手下人在窃窃暗笑。“问问我的部下,它象怎么回事,上尉,”他大声 说。“你开枪打死了十个犹太人,再开枪打死一百个人就比较容易了,下一次打死 一千个人甚至比上一次更容易。” 福尔茨中士领我走进了土坑。我们踩着赤裸裸、血淋淋的尸体走过。尸体上似 乎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红色的洞孔。 杀个把人是多么简便,这真叫人吃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犹太人在我看来, 死了比活着似乎更合乎自然,活着时他们就站着,等待着,祷告着,接受他们的末 日。 “那儿有一个,长官,”福尔茨说。 他指着一个留着棕色长头发的年轻女人。她的眼睛在企求。子弹打进她的肩膀, 留下血淋淋的枪眼,不过似乎没有伤到任何要害。 她向我伸起一条胳膊,一条长长的好看的胳膊——我似乎突然看到了玛尔塔的 光滑的双臂——她那半睁着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结束这个可怜虫的痛苦是一个仁慈行动,长官,”福尔茨中士说。“她还不 到二十岁。” 我犹豫了。我又看到玛尔塔,显得那么清楚,我几乎要叫她的名字了。我的眼 睛变得陵拢了,我看见整个景象——在我上面的党卫队行刑队,沉默的机枪,士兵 在呷科涅克白兰地,青葱的草茵,小片的树林,宽阔而血污的沟,正散发出刺鼻的 血腥味,成群乱飞乱撞的苍蝇——我仿佛是在水下看到这一切,我又仿佛是在另一 个星球上,过着一种不是我自己的生活。 “开枪呀,多尔夫,”布洛贝尔高喊。 这女人的眼睛寻找我的眼光。她差不多死了。然而她生命的某种活力一定还残 留在她的身上。她不能再举起她的胳膊了。她的眼睛是乌黑的,斜视着。她的棕色 的长发使我回想起中学里认识的一位姑娘。为什么泛起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信念把我制服了。我们行动的恐怖性证明它是正当的。这些事情本身要不是正 义的行动,不是一个伟大计划的组成部分,不是一个震动世界的主意,那你就干不 成。 我按照在党卫队学校射击要领课上学到的方法扣紧了扳机。枪声出人意料地轻 微,几乎象一支儿童的玩具气枪。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开枪,她脑袋的一边都裂开了, 骨头、鲜血和脑浆溅在我的轨子上。我的胃开始翻腾,我尽力防止我的中饭从喉咙 口直冲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长官,”福尔茨说。“你经过几次后就会习惯的。他们似乎 一点不在乎。从来没有见到象他们这样的人。” 他一定是说对了。我对我自己说,我们差不多是和犹太人串通起来实现他们的 毁灭。否则的活,我们消灭他们时竟是如此轻松,毫不费力,这怎么解释呢? “我来处理其他人,长官,”福尔茨说。我听他的声音,仿佛我们是在长途电 话上谈话似的。我把我的鲁格手枪塞进皮套里。我不再去看那刚被我杀死的年轻女 人。如果我下面的人能够杀死几千、几万、几十万,我有责任至少杀死一个。在某 种意义上来说,布洛贝尔迫使我动手,他是做对了——虽然我讨厌这个人。 当我走近布洛贝尔一伙时,他又是拍手,又是狂笑,一面对他的那些马屁鬼使 眼色。“干得出色,多尔夫,”他说。“冯。 莱希瑞说两颗子弹足够干掉一个犹太人。你只用了一颗。“ 谈话声被一阵机枪声淹没了一会儿。又有一些犹太人死去了。我现在完全信服 了,相信这件事干得完全正确。他们除了去死没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