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多尔夫日记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柏林 十一月十六日这一天上午,海德里希和我放映了从乌克兰人那儿拿来的照片和 影片。 这些人没有得到我们机关的许可就摄取这些生动的纪录,他对此竟不象我一样 感到愤怒,这倒叫我感到意外。不过。他同意,我们必须对这些事情加以控制,所 有影片和照片必须存放在他的司令部里归档。 “为什么,阁下?” “让全世界看看,咱们并不畏缩。” 他坐在黑洞洞的放映室里,一动不动,沉思着,吸着烟,他那音乐家的手指不 时摸摸自己长长的鼻子。 我们观看着,在闪烁的黑白画面上,犹太人走到坑边的集合地点,被逼脱光衣 服,在枪尖的刺戳下走进沟里,面对着机枪。然后在子弹沉重的冲击下跌倒了。我 坦白承认,在电影上观看这些景像比我自己亲眼看到它要轻松些。 “他们死得相当太平,”海德里希说。“显然没有抵抗。多尔夫,你也知道, 咱们要达到元首的目标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我把布洛贝尔抱怨的话告诉他,有成百万的犹太人抢在咱们得胜的军队的前面 正朝东方逃去。 他打了个呵欠。“哦,咱们终归会把他们统统抓到的。俄国会崩溃,他们就会 落入咱们的手中。” 于是我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有关特别行动队的一切文献资料——电影,照片, 记录,文件,都要妥善管理。必须设立一个特别的单位,保管这些资料。他同意了。 我把已经收集到的一些情报,向他汇报。 “各级指挥官试图在距离犹太人来的城镇约九十英里至一百二十英里之间的地 方进行实弹射击。我遗憾地向您报告,犹太人步行的也好,乘坐卡车的也好,往往 在半路上就逃脱了。咱们在立陶宛已经取得最好的成果,在那里,当地居民中受过 训练的志愿人员给了咱们无可估量的帮助。” “对立陶宛人有好处。” 我们特别行动队的头头耶格尔上校把科夫诺称为“射击的天堂”。 这种词汇应该从记录中删除,不过情况似乎就是这样。 科夫诺是个没有犹太人的城镇。根据某些不完全的统计——以后我将用报表的 形式为海德里希列出:在利沃夫已枪杀了三万名犹太人,在塔尔诺波尔五千名,在 布热什尼四千名。然而,立陶宛依旧是首屈一指的地区。据估计,约莫三十万犹太 人已经在维尔纽斯和考纳斯地区被消灭掉。 当我念着这些统计数字时,我观察海德里希有什么反应。 他那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项工作正在完成。他是在执行元首的愿望。 一种瘟疫,一种该咒的祸害正在欧洲的土地上被清除掉。何况,我们现在领悟到, 比起一次空中的饱和轰炸,或者包围和消灭一个苏联师团,或者一个占领区的行政 机关,我们的行动并不比它们更残忍,更不同寻常,更引人注目。最主要的是,完 成这项任务。 实际上,这种统计使它比较容易被人接受,尽管看着数字令人惊讶——我坦自 承认,一想到三十万犹太人被大规模枪杀是有点儿使人心情紧张的。这种统计证明 我们是一个起作用的有效率的组织,它发出了命令,命令也被执行了。不能从一个 女孩举起她的胳膊或一个小孩问到她的家庭作业来想象这些行动,必须根据犹太人 的基本罪恶和持续不断的害处来想象它。 我们继续观看银幕上的景像。镜头一个个闪过。裸体的女人掩住自己的乳房和 下身,用女人家那种跌跌撞撞的笨拙的步伐朝沟那头奔去。犹太老头儿,满脸的胡 子,白皙的身体。他们甚至面对机枪的时候还戴着便帽。小伙子们,眼睛睁得大大 的,被吓坏了。从我们执行的使命来说,不管根据什么理由(理由多得很),我们 是从事这些行动的理想的人员,而且我们找到了理想的牺牲品。这好象是一场奥林 匹斯山上的婚礼,使人想象到神话中那些神仙的某些事情。 “我想,咱们不应该忽视有关咱们工作方面的摄影资料,” 海德里希说。“多尔夫,由你来监督这件事,必须经过我们批准才能摄影,所 有的胶片要在这里洗印,放映和贮存。” 我踌躇了一下。“当然我会关心的。不过……” “有疑问吗?” “没有,长官。” 海德里希对于银幕上可怕的形像似乎毫不在乎。他吸着烟,我们闲谈着,有时 他问起一个尖锐的问题。只有一次,他使我感到惊讶,当时他强调说我在元首著作 的“字里行间体会到言外之意”,他查阅了旧的备忘录,仿佛要增强他自己的(以 及我的)信心,确信我们正在干的事绝对正确。 最后一幅照片在银幕上闪过。三个赤裸的犹太男孩,都只有十几岁,留着卷曲 的鬓发,顶部的头发却剃得精光,一副奇怪的模样。他们的手举了起来,眼睛由于 恐惧而睁得滚圆。 几秒钟之内,他们就会死去。统计资料。 灯光亮了。他转身对着我,然后他再一次断言(仿佛这一位有权有势的人物也 得重申他心底的信念似的),需要把犹太人从欧洲清洗干净。他向我谈到一位早期 的老党员保存的在一九二二年和希特勒的一次谈话记录。 希特勒曾经夸向说,一旦他得势了,他会把慕尼黑的犹太人统统绞死,然后轮 到其他每一座城市:“直到尸体发臭”。他要有条不紊地绞死犹太人,直到德国清 除了它的最后一个犹太人为止。“这是留在记录上的,多尔夫,”这位首长说。 “咱们正在做的恰好是他始终想要做的事。” 我又问他,我们对这项工作为什么这样谨慎地保守秘密。 海德里希解除了我的疑惑。英国正处在孤立的境地,我们对俄国人的战争又进 行得十分顺利,丘吉尔很可能要求和平。干吗要让全世界知道犹太人问题而把事情 搞得复杂呢? 在我看来,这似乎十分合乎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