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下孩子失去丈夫 女儿降生之前,我常常自豪我是个那么有能耐的管家婆,不但会买菜做饭洗衣 缝被子,还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去市场买东西,拎不了那 么多,就一次三斤五斤地往山上的家里搬米和鸡蛋,一趟一趟像老鼠搬家,却乐此 不疲。 把女儿用小被子从医院里抱回来,书上讲的育儿常识通通派不上用场,我对自 己的无能感到吃惊。而那时在生孩子前夕,赵家老爷子出院,赵赵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们的战争也开始了。 孩子在床上蹬着小脚把个脸哭成一堆小抹布,我解开她的尿裤,金黄金黄的一 腚屎,我手忙脚乱抽下尿布,不料,说时迟,那时快,小屁股眼哗地又拉得满腚金 光灿烂,我的五个手指缝里全是,差一点糊满我的眼镜。 这时,炉子上的水壶偏又开了,开水溢出来滴到炉子上冒着白烟,厨房里那边 锅里的油开了,也冒着白烟,再不炒菜要起火了,尿布泡了一盆还没洗…… 赵赵下班回来,我把饭给他收拾桌子上,坐下正要吃,看孩子躺在那里抱着自 己的小袖子狂啃,饿得眼冒金星,赶紧抱起来喂奶,就听赵赵边吃饭边抱怨“家里 ……怎么这么乱,你……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是呀,我干什么去了,我整天吃不上饭,洗不上脸,还要不停地炖那不加盐的 下奶汤,闭着眼灌下去,我都干什么去了。 “你干什么去了 孩子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啊!饿了找我,尿了找我,半夜不 睡觉起来哭也找我,什么事都是我的。” 我也火了,我抱着孩子跳起来狮吼。 赵赵啪地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摁,恶狠狠地抛过来一句 “你怎么像个男人似 的,一……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我又成了“男人婆”。 “那你告诉我吧,谁有女人味,是你妈,你姐,还是你妹妹,给我个榜样。”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都……不是。” “那你要我怎样。”我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我真是无奈,我没有努力的方向。 “怎么样 我能把……你怎么样 你看看有哪个男人下了班还去买菜的,人家 搞牌,我往家窜……”赵赵一肚子怨气,红着脸冲我吼。 上边给孩子换下块尿布,下边我就一脚踹出去一只脸盆。 “洗尿布!” “哼……真×他亲娘……”赵赵骂骂咧咧地一脚踢出去老远,一摔门出去啦。 我没有能耐使赵赵感到家里的乐趣,他不爱回家。别看他嘴巴不利索,却极富 人缘,什么同学结婚,把兄弟生子,同事办事,领导请客,把日历排得满满的,惟 独记不起还有个太太在家里“抱窝”,他天生属于社会,他不属于我。 生下女儿,我失去了丈夫,这点我该早想到,可我当时想不到。柳叶菜刀放在 桌上…… 那一年的春天,山上依旧山花烂漫,亭子里还是每早响起“苏三起解”,可我 侍候一个小婴儿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我不再是那个爱写字的小女子,也不再有心情 对窗外的“情歌王子”多愁善感。我成了个养孩子的机器,一个家庭的保姆,只有 当孩子吃饱了奶睡着了,我才能在洗衣机的轰隆声中抬抬头,看到窗外那灿烂的桃 花,心里想“哦,山上的花开了,又是春天了。”可我的心里依旧是严冬,冰封千 里不化。 晚上,赵赵下班回家,又是吵,他抱怨他像个娘儿们一样,还要买菜带回家, 我就反驳我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捆在身上去买菜;他抱怨孩子半夜起来哭他白天老 打哈欠;他抱怨怎么老给孩子洗澡还要拖上他…… 此时,我已不再幻想他能像他父母那样跟我一起包包子,一星期能有一半的晚 上两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更是奢望,而且吃着吃着,筷子勺子就变成了武器,珍馐美 味,食不下咽,常以我泪流满面沉重地收场。 赵赵开始夜不归宿,我一遍一遍地呼他,都如泼出去的水。 下半夜,孩子又起来闹,我呼地从床上跳起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抓起 电话,直拨他妈家。 天亮了,赵赵青着眼圈回来了。我是他老婆,我一看就明白他干了什么,还没 等我开口,他就歇斯底里在大叫“你……半夜给我妈打电话你都说了什么你……说。” 我冷笑一声“你先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 “你管不着。”赵赵暴跳如雷,我也暴跳如雷,我一眼瞥见小方桌上放着切熟 食的柳叶菜刀,冷森森地散着阴光,赵赵也盯上了…… “哇!”床上的女儿瞪着小眼,趴着大哭起来。 日子没法过了。 我抱着六个月的女儿逃回娘家。 这一年夏天热得百年不遇,我妈找了片凉席往地上一铺,那是我和女儿的床。 也许是暑热难耐,妮妮天天准时在晚上十点起来哭,直哭到下半夜三点,这时, 我抱着她走来走去,吃了奶,一放下还是哭,然后我就再抱起来唱“太阳光,金亮 亮,公鸡唱三唱。”我抱累了,父亲便爬起来,赤膊上阵,肩上搭一块尿布,抱着 那个光身子的小肉墩,唱“太阳光,金亮亮,公鸡跳三跳。”然后就抱着她抖三抖, 妮妮觉得跳得新鲜,就停一阵哭声。 父亲刚得意了没几天,这一招也不灵了,歌词又变成了“太阳光,金亮亮,妮 妮跳三跳”。这一下子果然灵,跳着跳着,妮妮睡着了,可一放下她,马上又哇哇 大哭,我也偷偷地哭,看着一家老少昼夜不宁,我实在不忍心让我父母再来当两代 人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