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早晨起来,把妮妮收拾利索,我去找我当律师的同学。她听我讲了半天后 就劝我:“孩子这么小,你还没休完产假,房子是他爸的户头,又不可能归你和孩 子,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离婚对你很不利。”我说:“宁可饿死,不愿再生那个 气,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我的同学讲得很实在,可我认为她当时连个男朋友都没 有,怎么能理解我的苦楚。 在民政局,办离婚的地方和办结婚的地方就挨着门,不用挂牌子,看出门人的 脸就绝对不会走错门,那人让我们分别拿了纸回单位盖章。赵赵很痛快地自己掏钱 找了家搬家公司,三天之内让我搬出去,交钥匙,他自己只留下电话、空调和摩托 车。 拉着满车稀里哗啦的家具,还有我这个行尸走肉的躯壳,我昏头昏脑地问司机: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 那个司机很有经验地数落我:“我说你是膘 傻 到底了,这些东西是新的, 他可以结婚用呀。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离婚分东西最麻烦,还有半夜订车去抢东 西的,还有女方找人把男人砸断腿的,我什么没见过。” 我真是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我头皮发麻,千年修来的夫妻缘,会恶毒到砸断 一条腿,司机又在那儿催我: “你这是要拉到哪?” 是啊,我这是要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结果,一车摇摇晃晃的家具放了五个地方,卖了二千五百元钱,还有那个卖不 掉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才二十五岁。 我如梦初醒。 我回去讨伐我妈:“你说过,如果女孩子结婚前不守贞洁,那男人就会瞧不起 她,对她不好,我守身如玉,我做到了;我相夫教子,我做到了;我恪守妇道,我 也做到了,可他对我好吗!我那么听你的话,可我怎么就这个下场?” 我不再说话,也没有流泪,看无缺也在沉默,对一个从七岁一直读到快三十岁 还未走出校门的人,这样的人生是不是一下子难以消化。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无缺问。 “丈夫上班,我在家里写字,买菜做饭养孩子,养花养鱼养鸟,等他回来吃饭。” 我说。 “你以前不就是过这样的日子吗?”他奇怪地问。 “不一样,因为没有爱。”“你就从来没爱过吗?”他又在找答案。 “我的这桩婚姻与爱情无关。我对不起赵赵,更对不起自己。” “你女儿是什么?” “她是婚姻的结晶,不是爱情的,但有了她我不后悔。” “那你说什么是爱?” “就是喜欢吧。” “你如果真的没爱过,我给你补上吧。”无缺博士说了句很琼瑶的话,这下该 我难以消化了。 无缺博士是什么 他是他父母的一面旗帜,每次放假回家,亲戚朋友都会轮着 去参观他,几年前,每到过年,还要分给他压岁钱,家族以他为荣,在他的父母远 期投资要收获的时候,会允许他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还要当七岁孩子的小爸, 如果我是他父母,我会说不。 我有自知之明。 故事之二:跌倒的女人要爬起来 再和无缺见面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 前天晚上,我们打车回去时已是半夜,回到家我才发现晚上竟忘了吃饭,而居 然不觉得饿,我为自己的疯狂找不到答案。一躺到床上,呼地又坐起来了,我明白 了,多少年里,在我的心底藏着一份期望,那是在某个安静的地方,有个男人双手 捧着一杯青茶在静静地倾听我的絮絮叨叨,没有任何理由,只为了这幅画面,我刚 刚得到了,画饼真的可以充饥。 第三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外面飘起了细细的雪粒,我发现无缺去修理了个很 新潮的发型,前面那一撮头发顶着亮亮的雪珠,配在他很老成的气质里,显得很别 扭。特别是当他埋在土黄色的大沙发里,在一片橙色灯光的映照下,更像一个规规 矩矩的男孩子,在等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我为我的比喻感到好笑。广告掮客 说:“我丈夫快要死了。” 女儿才七个月,正是天气渐热的时候。 闺女没嫁,哪怕养到60岁,那是父母的公主,没嫁时我妈常说“当一天嫚作一 天官”。可我23岁就不作官了,现在回来,总有些灰头灰脸,理不直气更不壮。 我不能让父母再养我们娘儿俩,我得想法挣饭吃。那年,我所在的公司,面对 日益严峻的竞争,已处在岌岌可危的地步,后来干脆连工资也停发了。没了那不到 200 块钱的工资,我真正站在了生死的边缘。 我只有做个广告掮客了,也就是个中间扒皮的,那会儿跑业务叫揽活、拉广告, 可想而知,一拉一揽得用什么样的手段。 我是谁 是哪个公司的 人家凭什么要把业务给你,给了你你怎么干 我冥思 苦想。 我找到也干广告的舅舅,他的公司在前海海面上发布的海上浮牌广告,那年正 是青岛一景。 我说:“舅舅你得帮你外甥女个忙,不难的,给我几张你公司的信纸和盖上章 的合同。” “干什么?” “你别管了,反正不干坏事。” 我捧着薄薄的几张纸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