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倒了两次车,来到一家专做圆珠笔的企业,我说我是××公司专管礼品 广告进货的,如果长期合作,能不能给我个最低价,那个业务小姐带着很职业的笑 容说,如果签了合同,拿走多少样品随你。 我说签、签。我很迟疑地在合同上订了1000支,因为作贼心虚,名字都写错了, 最后我说:“盖章得拿回去,经理说了算,你能不能让我拿些样品给经理一起汇报?” 她又看了一下合同,从样品橱里两手抱了一大把。 我又一次如获至宝。 第三天,我坐着公共汽车在马路上转了一上午,分析哪个门可以进去,到了下 午,我推开了一间挂着“保税区”牌号的落地玻璃门。 我跟一个看电话的女孩子说:“我找你们王经理。”她说:“我们这里没有个 王经理,光有个李经理。”我说对了,你看我的脑子记错了,她说李经理很忙,你 等她一会儿吧。我就坐在经理室门口的一把椅子上看经理室的门一开一合,人们进 来出去,看板台后面那个穿绿衣服的女经理一闪一闪的。 不知等了多久,经理出来了,却是提着包出来的。“下班了。刘总请客,吃饭 去。”她说。我正要开口,她已一溜小碎步,踏出大门钻进门口的面包车里。 大卷帘门哗地就拉上了。站在门口,我耳边还回响着女经理的高跟鞋撞击大理 石地面的声音,面包车已一溜烟远去,我心里竟噎得难受。 第二天又等了一上午,我凭直觉觉得这公司有戏,凡是忙碌的公司凡是总在外 面吃饭的经理一定有活。接近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坐到了女经理的桌前。 她问:“你有什么事?” 我说我是××广告公司的。女经理没抬眼皮,开始拨手机,我说海上浮牌就是 我们公司的,是个大公司,信誉好,价格低。 她问:“你们还能做什么?”我知道有门了。 我说我公司还擅长礼品制作。我看你们公司这么大,该有些广告礼品送客人。 我从包里把那一把圆珠笔摊在她桌上,她看也不看。 我正不知如何收场,突然间,她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盯着我的前胸,我迟疑地 低头一看,天哪,前襟湿了一大片。 那不是汗水,那是奶水。 我呐呐地说:“对不起,我孩子刚出满月,我……”我说了假话,不知怎么往 下编。 “你现在就上班?”她终于开口啦。 “是啊。公司竞争太厉害,完不成计划就不发工资。” “那你对象也让你出来?” 一句话竟听得我几乎声泪俱下,如果她是个男人,我一定痛哭流涕。 但是我忍住了,我说:“我对象快不行了,他得了癌症,刚做了手术,活不了 多久了,我不上班又怎么办?”我一口气编了这些瞎话,因想起了目前的处境,我 眼里竟含着眼泪。 “啧啧,孩子这么小。唉!” “就是,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啦。”我几乎哭出来。 “算你来的巧,我们公司要在北京搞活动,订点圆珠笔吧,把我公司名字印上。” 女经理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挑挑拣拣。 我说,怎么送人,材料装哪?要不要再做批手提袋,很便宜。 “行,回去设计个样子吧。” 半个小时后,我拿着刚签的一千支礼品笔一千个手提袋的合同,梦游似地飘出 那个公司。 我赢了!我跨出了第一步,虽然是用挺不光彩的手段。 这笔业务除了请人设计、发票走账、找民工送货,我挣了六百块钱,虽然仅够 我们娘儿两个两个月的生活费,但带给我的勇气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攒着这笔钱,我马上去买了块深蓝底子小碎花的布料,做了件短袖衬衣,换下 了身上那件奶渍斑斑的衣服,我不能再出洋相了,业务是我生命的支柱。 女儿生病,站在生死边缘 几个月后,我通过亲戚的关系揽了几个整版的报纸广告,连设计费加代理费一 下子就是一万二千元。因为我没有账户,也没有发票,只能把支票存到朋友的账户, 换出现金,扣除百分之十五的税,换来发票。 看着那个有点谢顶的皮包老板,一张一张地从我这里数走了一千八百元钱,我 心如刀割,这是我的血汗钱呢,可我又能怎么办,我连个皮包公司也不是。 我要办个公司!我不能把管理费这块好处送给人家,我锱铢必较。 那段时间,这笔钱真是我的救命钱。女儿在五个月内住了三次院,每次一发高 烧就抽风,手脚抽搐,两眼上翻,然后就住进急诊室转进小儿科,我妈说我整天在 外面跑,奶水虽好但带了火,孩子吃了准生病。 全家的心情都出奇地不好,我和女儿的家其实是在家里的沙发和医院的病床上 交替变换的。孩子一抽风,父亲用小被子把孩子卷起,我拿着衣服狂奔向医院,我 搂着昏迷后醒过来哭闹的孩子,看小护士一针一针在女儿头上扎不出血来,每一针 下去,我的心都抽搐得颤抖不止。 因为查不出病因,医院就不停地抽血、化验,给孩子喝安眠剂做脑电图,女儿 胖胖的胳膊抽不出血,就抽腹股沟,再抽不出就扎脖子上的静脉。 有一次,我几乎搂不住挣扎的女儿,我想揪住那护士的衣领向她大吼:“这孩 子没有父亲,你能不能可怜可怜她,一次办好!”可我不敢,我眼看着她从孩子的 脖子上抽出一截又黑又浓的鲜血,我觉得像抽我自己的,心里一阵抽搐。 不一会儿,那小护士又颠颠地跑回来,又送过来一个单子,我问:“查什么?” “抽血。” “不是刚抽了吗?” “抽少了,明早得重抽。”小护士呐呐地说。 “你走!你给我走!把护士长叫来!”我的眼泪奔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