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儿一夜一夜地哭闹,我通宵达旦地不能睡觉,终于,我在女儿的病房里也挂 上了吊瓶,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挂着针管,看着她哭累了,吃着奶一哼一哼地睡着了, 头上的细发因为打吊瓶被剃得一块一块的,泛着紫泛着青,肿得左一块右一块的, 我的眼泪也像那点滴而下的盐水,长流不止。 邻床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在垂泪,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多次抽风,眼睛发直, 一岁半了,还坐不起来,这一幕更大地刺激了我。我觉得我是个罪人,孩子这一切 都是我造成的,她本可以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可是她投错了胎,生命刚刚 开始,她就跟着我颠沛流离,如果再给她的大脑造成永难弥补的损失,我还有什么 理由苟活于世,如果……如果……不能给她带来一个正常的明天,我就连她一起带 走。 我的眼前倏地一下,波涛翻滚的大海一闪而过,我打了个寒颤,为我的想法而 后怕。 注册了一个公司,跟韩国人说我是总裁 我要注册一个公司,就用我女儿的名字。 等她长大的时候,我要把这个公司亲手交给她,我要让她过富裕快乐的日子, 我要让她记住,是她给了妈妈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不能给她个爱她的父亲,妈妈永 远和她相依为命。 注册一个公司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那一年阴历年春节前后的两个多月里,我 几乎是天天在轮渡的船上度过的。 注册手续如蚁,数也数不清,今天验资,明天资质,后天章程,补不完的材料, 找不完的人,敲不完的门。 冬天的海风吹在铁甲板上寒冷无比,我的心也似冻在了艰硬的冰层里。因为寒 流,那条船晃得厉害,三分之一的人都吐了,船在海里漂了两个小时靠不上码头, 我抱住一根冰冷的柱子告诉自己:不能吐,不能吐,你还要去办事,你不是要给孩 子一个幸福的明天吗?挺住! 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煞白着脸,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哗地吐了一地,是血,胃 出血,我的眼前血红一片,我终于忍不住了,狂吐不止。 四十多个来回,当我终于懂得看着潮水狂吞晕船药的时候,我女儿一岁零四个 月,我捧回了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我女儿的皮包公司终于要 开张了。 我夹着个皮包,像撒芝麻盐一样,见了门就进,每个写字楼都被我地毯式地清 洗了一遍。没想到,公司做的第一个活居然做到了世界五百强头上。 一个搞汽车配件的老板指点我,韩国公司的代表就住在一家五星级宾馆,因为 要打中国市场,肯定要做广告。但是,这个信息他不能白告诉我,如果业务做成了, 要分成。我说行,你六我四,但你得协助我。 “他说什么话?”我问老板。 “当然说韩国话。”老板觉得我明知故问,很傻,又补充说:“可能还会说英 语。” 我边盘算着边退出去。在公共汽车上,路过那家宾馆时,我想我得想什么办法 拿下他来,我是皮包公司,去攻五百强,我是螳臂挡车。 我回去一头扎进书店,查百科全书,但没有那家公司的资料,我又去翻专业杂 志,还是无果。当时又没有因特网,我急得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下,又回到客户 那里。老板不在,我问业务员有没有那家公司的宣传品,哪怕找个油桶也行。业务 员找了半天,找出几张纸,说可能是吧。我一看像是传真,但是英文的。我复印了 下来,真是千恩万谢,我总得知道他公司的名称是什么、地址在哪吧。 回去后,我马上打电话给一个外贸公司的朋友兴奋无比地说:“王大哥,求你 帮个忙,我得去谈个业务。”他是赵赵的一个朋友,当年曾经到过我家,吃过我做 的饭。 王大哥英语很棒,对生硬的韩国英语足够应付。我说:“我不能只带着两片嘴 到韩国人那里。我给他们公司总裁写了封信,你能不能给译成英语?” “你给金总裁写信?”他很吃惊地张开嘴望着我。 “就是给他写。” “你不认识人家,你也敢?而且,你……” 我说我怎么就不能给他写信,我查过报纸,知道他刚来咱们这里访问过,还要 合作个大项目,这些就够了。 “真是服了你。”王大哥摇了摇头说,但很快还是把信给我翻译出来,亲手打 印好了,我拿起大印盖上章,这让我信心十足。 那天,我和王大哥先在酒店大堂打了个电话。我嘱咐他,就说给金总裁封信, 别说咱是哪个公司的,让他下来趟。 果然,风度翩翩的业务代表辛先生一会儿就下楼了,他让我彻底改变了对韩国 人的看法,他那种学者型的风度让我肃然起敬。 我先跟他寒暄,然后说是慕名而来,当然还要说是汽配老板让我来的,因为他 当时正求那老板给他铺货。我掏出名片,换他的名片,然后把封得严严的信让他转 交给金总裁,说希望能为他们公司服务。 他不明就里,从外表看我和王大哥非浅薄之辈,王大哥的英语又很棒,居然就 在那大厅里喝着咖啡谈了很长时间。虽没谈业务,但我终于知道,他是汉城名牌大 学毕业,而且父辈好中国文化,书法一流。我知道这是个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