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进樊丽萍家,但见满屋灰尘,似乎只有鬼才来住过。但是,检察官们所到之 处尽是钱。抽屉里、旧纸箱里、床头棉絮下、沙发夹缝里,到处是一包包的钱。柜 子上一个灰尘厚厚的旅行包,拿下来一拉开,足足有二十几万元。连樊丽萍自己也 不明白,怎么沙发底下也有钱?有几包钱开始发霉了,又压得紧,已经很难撕开。 搜了一遍,又复搜一遍,总计搜出现金40万元人民币。 搜查的检察官们赶忙将这一喜讯打电话告诉王小华检察长。 接着,检察官们又立即赶往樊丽萍现在居住的她母亲家,在一个三屉柜里,放 着一个装过油漆的铁桶,从铁桶里取出一个塑料袋,打开袋子一数,也是五六万元 人民币,看来是准备平时零用的。此外搜出她以她兄弟和母亲的名义在都匀市购买 的两套房子,价值30万余元。 樊丽萍两处住宅共搜出现金和有价证券等共计70余万元。 …… 何锦龙家里却什么现金也没找到,只有茅台酒、五粮液共计100多瓶,价值 不过几万元。收获在他办公室里,那几个小小的办公桌抽屉里,竟有几十张银行存 单,也有一扎扎崭新的百元券,这个信封里是1万元,那个信封里是8000元, 目不暇接,共计数目也是70余万元。 樊丽萍那天确实是有预感的,检察官当天早上只要晚一小时传唤她,也许她就 把那几十万元赃款安全转移了。而何锦龙是从家里被传走的,所以当检察官们来家 里搜查时,居然一分钱也没找着。幸好他办公室的抽屉,家里人无法去处理,想来 好不惊险。真是,反腐肃贪,只争朝夕,成功与失败,只在那一瞬间。 樊丽萍还交代,她们指挥部小金库里还有500余万元,正准备私分后就完全 撤销指挥部。 随着讯问的不断深入,何锦龙、樊丽萍供出了张国忠、曾祥德、夏昌莲、谢骥 等人的犯罪行为。 都匀市检察院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只要何锦龙他们供出一个就马上搜查 一个,从3月1日清早传唤何锦龙、樊丽萍,中午开始搜查何、樊二人住宅,到3 月2日中午搜查完张国忠、曾祥德、夏昌莲、谢骥等人住宅,短短两天,搜出现金、 存单、各种房产证券赃款共计1000余万元。 至此,关于陈代发的玩忽职守已经全案查清,现在所要进行的一切工作该由反 贪局进行了。 其实最艰难的工作刚刚开始。上千万赃款虽然被查获,有的犯罪嫌疑人也供认 不讳。但仅有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如果没有其他证据,却是不能定罪判刑的。 整个都匀指挥部的补偿金额有700余万元,涉及几千农户,44个部门和单 位。其中被何锦龙等人虚列支出的有多少?他们贪污受贿的又是多少?这是一个非 常复杂的工作。而何锦龙等人在作案的当初就同时提防着日后的东窗事发,几乎把 所有的真实证据都烧毁了,留给审查人员的全是些做得天衣无缝的假账。怪不得当 初国家审计署来检查被他们巧妙地蒙混过去,后来,黔南州审计局又逐一对其进行 专项审查,虽也查出了问题,但不知何锦龙用什么妙计又一次顺利地过了这一关。 为了加快办案速度,在法定时限内侦查终结全案,贵州省检察院陈俊平、副检 察长和反贪局副局长倪世义,多次到都匀指导办案。黔南州检察院派了司法会计专 门审查指挥部从1998年以来的全部会计凭证,省检察院技术处的司法会计也具 体投入了那浩繁的审查工作。同时,黔南州纪委及审计局也派员支援协助审计。他 们从3月1日接案,直到11月15日结案,中间没有休息过一个双休日。 尤为艰难的是,虽然人人痛恨腐败,但这社会上叶公好龙者太多,比如专案组 去找州物资局下属的某公司核实一笔受贿款,金额也只有2万元,但去了若干次, 这家单位就是不承认有行贿。专案组一次次去找经理,找会计,找出纳,每一次得 到的都是虚假证明。直到专案组查封了其小金库账目,经理才承认了行贿2万元的 事实。为这小小的2万元,专案组跑了4次才核实定案,可想而知,那数千万元的 调查取证又何其艰难。 何锦龙等人究竟是怎样贪污、受贿的呢? 手段倒并非是高科技做法,不过寻常老手段,用什么虚报补偿、虚增未兑付金 额手段大肆贪污受贿。 某公司按常规算下来只应补偿19万元,但这个公司却领到了30多万元的补 偿。怎么个算法?比如那被公路占去的房屋只有一层,却报成是两层。至于虚领出 的11万元,自然也是指挥部得一些,某公司得一些,或二一添作五,或“三七”、 “四六”开。双方都明白,我给你虚列了多少,你返还给我指挥部多少,利益均沾, 你有我有大家有。 这中间,大多数是被征用土地或拆迁房屋方主动进攻。比如某厂的一个大门, 实际几千元就可以补偿,但却得到了几万元的补偿,操作程序是先请指挥部的具体 经办人打麻将,每人发几百元的麻将费,一人配一个小姐玩。当然,一人300元 的小姐费也是某厂支出,然后是把一般的大门写成豪华型拱门……这样就大功告成 了。 那年月,指挥部的人每到一处侦测土地或房屋,都是要发麻将费和给他们请小 姐的,指挥部的人成了皇帝,成了菩萨。那么,这些单位从哪里列支这些小姐费和 麻将费呢,只好将错补错做假账。而多领回去的补偿款,只能不入账或并不全部入 账,从而又进行小范围的私分或贪污。就像谁家扔了一个臭蛋,一只苍蝇飞了过来, 接着是两只,三只……直到那臭蛋上爬满了苍蝇,还有苍蝇在飞来。 那都匀市原交通局党组书记,“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兼综合科科长张国忠, 每次下去征地,他就和村支书,村长们打麻将。至于填在纸上的是多少方土、取多 少石料这一类附属用地,全由施工单位报多少就算多少。而张国忠又把这水分十足 的数字拿去再做假,再多报一些,待到把那虚列的钱弄到手后,他就设法做账外账, 把它们存入一个个秘密的存折上。 这个指挥部有好几个组,每个组都心照不宣,一个学一个,一个防一个,深怕 自己这个组搞的钱没有别的组多。 樊丽萍,时任都匀市国土局副局长、“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和征地拆迁科科 长。她的这个组怎么个搞法呢?比如上报给国家的8万元补偿款批下来了,其中有 3万元是虚列的,但她们报给“指挥部”的账只虚列了一万五。那么,剩下的一万 五,是谁负责具体操作虚列的,她就和谁私分这一万五。像这样的私分、她就有5 0多万。当然,是何锦龙出的优惠政策,她自然要忘不了孝敬何指挥长一份厚礼。 夏昌莲,“指挥部”的出纳员,她的职责是把各个组“操作”出来的钱统一保 管,然后按何锦龙的旨意造册私分。当然,何锦龙会紧紧控制住各个“侦测组”。 但何锦龙又岂能完全控制?那征管科副科长谢骥就和夏昌莲等悄悄瞒下8万元,几 个人私分了,何锦龙根本不知道。夏昌莲造册私分的钱太多了,而何锦龙又一次次 指使她烧毁私分的那账册,她真有些后怕。倘若日后事发,人家不认账,岂不是自 己一个人挨枪子儿?于是留了一手,在烧毁那些名册时,事先复印一份精心藏在厕 所的天花板上,而她所分赃款也基本藏在家里未动。案发后,主动交出了所保存的 那些复印资料,为检察官们的调查取证省了许多时间。 专案组在一家家走访农户,核对他们所领的补偿款数额时,听到的是一路“冤 声”不断。都说他们根本没有领到那么多钱。而许多村、组在“指挥部”领回的补 偿款,也根本没入账,当然,是“指挥部”没有开出领款凭据给他们回去入账。这 就造成了一个偌大的黑洞。 那么,各村、各组、各农户的领款签名和账上的数额又是怎样产生的呢? 原来,他们有四条绝招。 一是直接在报表上改数字。如把“70”改成“700”或“7000”。那 些领款签字条上的数字多是只写队拉伯数字。 二是无中生有。先造好空白表,然后到各个村组、企业要求他们在空格表上先 签字、盖章。聪明的“指挥部”自是能编出这样做的理由。 三是下去与各科、组、农民签字时,那些补偿金额先用铅笔写好,让农民在上 面签字。回来后用橡皮擦擦去先前那铅笔写的数、再重新用自来水笔一遍增大的假 数字。 四是在玻璃上放两张纸,一张是那些村民签了字的表格,再在上面放一张没有 写数字的空白表,用电灯在玻璃下往上一照,便可在空白表上仿写出那些村民的签 字笔迹。 到全案侦查终结时,除了何锦龙、樊丽萍、夏昌莲、曾祥德、谢骥、张国忠这 些贪污、受贿几十万元的硕鼠外,还牵涉到一些乡镇、村的主要领导,共涉及人员 近40人,有公安派出所的、有电视台的、报社的、林业局的、房管的、土管的、 交通的……凡是当初成立“指挥部”时进去的人,都有违纪金额,再少也有一万两 万,仅有一个驾驶员是五千。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一进去就看出了问题。 后来也跟着他们学,给某个村长虚报数字,村长便给了他1200元。 当反贪局的同志们把整个案件移交公诉科审查起诉时,50多案卷卷宗堆起来 竟有半人多高,多少辛劳尘与土,多少风雨与烈日! 那时还有半个月就要参加全国检察官的统一基本素质考试了,考不起就要“下 课”的,可九个月来,根本没时间翻过一页书。领导上给他们放了半个月的假,让 他们准备准备,谁知道他们一倒下便整整睡了10天,9个月日日夜夜连续奋战的 疲劳岂是10天就能恢复的呢? 辛苦的检察官们,党和人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们,怎一个“辛苦”了得? 当检察官们办完此案,虽然得到了党和人民的高度赞誉,可他们的心情并不那 样地轻松。就侦查终结,以证据扎实而定论的这六人,贪污、受贿共计金额为25 6万元,其中何锦龙贪污受贿54.56万元,樊丽萍贪污受贿60.97万,张国 忠贪污受贿 33.74万,曾祥德贪污 34.28万,夏昌莲贪污 54.46万元, 谢骥贪污、受贿 18.35万元。在所查出的虚列骗取国家1900万元中,除了 涉及其他三四十人贪污的金额外,还有相当一部分金额无法查实认定。一想起这些 事,检察官们的心里就隐隐作痛。 西部大开发的序幕才刚刚拉开,就有这么多人企图利用大开发之机大发横财。 “贵新”公路都匀指挥部大窝案的查处告诉人们—— 在反腐肃贪的前沿阵地上,共和国的检察官们永远在不懈地战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