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套红的一九八四 余秋里独臂挥师 时针指向零点。零点是过去的终止,未来的开端。它预示着飞跃、突破、爆发 …… 此刻,1984年2 月1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就坐在零点的 起跑线上——他双腿盘绕,席地而坐。身边,围着“胜利”的领导干部和地质老总 们。红地毯上,铺开一张地质图,把深藏在地下的远古湖泊缩小到了二十万分之一, 把将军和部属的智慧、胆略扩大了千百倍! 一小时前,总书记题词:“建成第二个大庆,献给开国四十周年。” 将军像仍在担任石油部长一样(全国百万石油大军一直尊重地称他“老部长”), 当即召集部下,要把总书记的战略决策在地质图上化作一个个具体的战斗行动! 室外,11万创业大军借着夜幕的掩护,正焦急地等待着冲锋的号令! 室内烟雾缭绕。将军手握一根教杆,在地质图上指点着,犹如当年坐在前沿阵 地的炮弹箱上,指挥部队进攻、防守、穿插、设伏!将军不时地提出问题,和部下 展开一番争论:“你们到底有多大面积可以投入开发?” “×百平方公里,××亿吨……” “哈哈,我看你们打埋伏了。”将军笑着,教杆指向那一块块凸起、凹陷、断 层,“其它不算,光这些地方就增加了×百平方公里,多找个×亿吨储量,我看是 可能的。” 地质老总们笑了:他们的精心“埋伏”,已被将军一眼看穿。 将军拿过一支烟。“啪!”有人给他点燃。他猛吸两口,说:“现在就是个速 度问题,看你用多大的劲。首先还是决定于志气。有志气,就能不断攀登新的高峰, 没有志气,就会躺在现有水平上睡大觉。” 将军不停地挥动着那只独臂。“胜利”人熟悉将军的独臂,尤其是那些石油老 兵,每逢谈起将军的独臂,总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20年前,将军遵照党中央的命令,独臂挥师,率领一支石油劲旅,从大庆的积 雪里拔腿南下,在黄河三角洲的风沙中安营扎寨,开始了“胜利”会战。开钻了, 将军独臂握住刹把,威风凛凛,犹如立马横刀;断粮了,将军独臂抱起一袋粮食, 冒雨送往井队:过节了,将军要“请客”,用独臂端上的是草籽、棒子面的黑窝头 儿……众人的眼圈湿润了,部长啊,您这只独臂为民族产生过巨大的热量,却用黑 窝头来补充它的消耗…… 将军独臂挥师,曾为我们共和国建成了第一个大庆,如今又在指挥“第二个大 庆”会战了! 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将军收住笑容,目光如炬:“你们有把握没有?” 并非将军不信任部下。 1989年10月1 日,在这2065天里,工作量要大于过去的7000多天,原油产量要 增加将近1 .5 倍(如此精确计算,将军细致的工作作风可见一般)。万一失利, 将打乱整个国民经济的战略部署! 此一役非同小可,将军要万无一失! 凝重的目光聚集在地质图上。这是一幅美丽而又冷峻的图!那蓝色的远古湖泊 是创业者的汗水,褐色的古潜山是创业者的筋骨,红色的油层是创业者的生命…… 过去,它曾慷慨地献给创业者无穷的欢乐,如今又要苛刻地向他们索取体力、智力 和生命的代价! 11万创业大军的带头人,勇敢地向将军立下了军令状:“大丈夫一诺千金!” 将军崛然而起,独臂一挥:“干吧!” 一声令下,“忽啦啦”——一阵爆响,黄河三角洲杀出了11万创业大军! 在黄河的屏幕上 正剧、喜剧、悲剧、歌剧、哑剧、话剧……黄河口像一块巨大的电视屏幕,撷 取了这场波澜壮阔的石油会战中的一个个片断、场面、瞬间—— 正剧:《目标:世界冠军》 轰隆隆的钻机声,哐当当的大钳声,犹如冲锋的吼声,震撼着大地、苍穹!85 台钻机,忽儿蜿蜒伸缩,忽儿齐头并进,犹如一支野战炮队。上万名钻工,身穿甲 胄似的“杠杠服”,与雷电、风暴、大雨、海潮……与大自然调集来的全部兵力, 进行着“强”与“韧”的战斗!千军万马呼啸着闯过月进尺13万米、15万米、17万 米的大关,连破全国记录! “胜利”钻井公司,一至五月份,用全国十分之一的钻机,打出了全国五分之 一的总进尺。他们来不及喘息,又向新的目标——世界冠军冲去…… 整个民族的志气、力量和智慧,似乎都在这里凝聚、爆发了! 悲剧:《雨淅沥地下……》 钻井公司二楼。经理魏学义抓起话筒:“32199 队。副队长吗,新探区急需钻 机,你们必须连夜赶到。什么?谁?……具体点,有什么难处?一时说不清……说 不清就别说了,立刻搬!” 两小时后。魏学义又抓起话筒:“搬了吗?什么?!没有……就知道自己的难 处,你想过国家的难处没有?……好,你被撤职了!” 撤——两名“维持”队长被撤! 一名老让“前线”工人吃窝头的干部被撤! “没事儿,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他们逍遥自在,等着到新单位任职。 惯常的对人的处理告诉他们:只要不偷,不抢,不搞女人,共产党的“官儿”就是 “永久牌”的。 谁知,一纸令下:到井队当工人! 惊愕、沮丧、懊悔,恨自己或恨他人…… 天色晦瞑,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喜剧之一:《倒霉的大猪》 慰问团送来“慰问品”——一头大猪,摇头摆尾,哼哼直叫。 “宰!”32620 队的小伙子们磨刀霍霍。 “慢!”工会主席霍崇伦急忙拦住。猪拴在井架下,一块木牌插在旁边: 井场是赛场,此猪作为奖。 要想吃上它,只有班上千! 四句打油诗引得工人哈哈大笑,连日会战的疲劳不翼而飞。钻头憋足了劲。向 千米深的地层深处冲刺。 此时,一口猪的吸引力,竟然胜过千元奖金! “嗷……”速度越快,猪恐叫得越凶。 “停!”八小时到,尚差一百多米。霍崇伦牵着猪,边走边说:“没口福啊。” “哼,哼……”猪不时回过头来,冲着垂头丧气的工人扇扇耳朵,半是侥幸, 半是嘲笑。 第二天,猪满不在乎地来到32177 队,晃晃脑袋,摇摇尾巴,放心地打起呼噜。 仿佛被猪那傲慢的样儿激怒了。工人们脱掉工衣,赤膊上阵。工程师、泥浆师 赶来助战。钻头像把利剑,直刺大地心脏…… 一千零二米! “嘀嘀——”餐车欢笑着开到井场。 猪,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倒霉的大猪啊! 主食:水饺、烤饼、米饭、面条…… 菜随点随炒:木须肉、红烧肉、炒肉丝、炒腰花、熘肝尖…… 工人们吃得正香,霍崇伦搬来工会的大彩电,赠给他们:“伙计们,再加点佐 料。” “哈哈哈哈……” 喜剧之二:《井架下的婚礼》 “石油会战在海滩,酒当镜子月照明——光棍好”。 工棚上旧对联没等刷净,井架上又挂起一副新对联:“建‘二庆’献出两颗红 心,奔‘四化’结成一对伴侣”。 4554队。巍巍钻塔下,两排家具配套的米黄色玻璃钢工房上,贴着鲜红的“喜” 字。 “劈啪,劈哩啪啦……” 井架上撒下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瓣儿,淹没了两对羞羞答答的新人。 贵宾席上,女工张桂琴的母亲悄声问女儿:“你那个张卫军呢?” “妈,瞧您。”女儿不好意思地指指井台上那个矫健的小伙子:“正打钻呢。” 副指导员李树祥连忙替下张卫军。站在未来的岳母前,小伙子羞得头也不敢抬。 老人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乐滋滋地说:“嗯,行,啥都好,就是头发长了些。” “80年代的年青人……”张卫军话说一半,被未婚妻戳了一下,连忙改口, “大姨,光顾建第二个大庆了……” “来,大姨给你推。”老人是位理发员,就在这婚礼之上,她精心地修饰起自 己未来的女婿。“嗯,十全十美。”她放下推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大姨,还有一样不美。”有人插话。 “啥?”老人重又看看女婿的头。 “钻、井、工——” “调皮孩子,揭大姨的老底啦。”老人脸一红,“凭这婚礼,大姨再顽固,脑 筋也得变了。” 井场上欢歌笑话,年轻人手拉手,围着新人翩翩起舞…… 遗憾,电视台播放录像时,不知为什么删去了集体舞的镜头。喜剧不甚完美! 哑剧:《电线杆上的午餐》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几十名“高干”(电工们诙谐的自称),吊在一长列电 杆上。午饭送到,炊事员摇动红旗。空中——老工人陈振国指指远处的千吨井;电 工戴金成指指滑溜溜的水泥杆,先做个向上爬的动作,又做个滑下来的动作。 指导员张立田,向上摆手,又比划吃饭。 炊事员领悟了。长杆挑着饭盒,挨个电杆往上递。 餐厅:天空。餐桌:电杆。风调味,雨作汤,“高干”们狼吞虎咽,吃得那样 香甜! 歌剧:《黄河船夫曲》 特急警报:黄河输油管线被特大洪峰冲断。每天减产一万吨原油——一座现代 化的大工厂停产了。 在一面“艰苦为荣油建队”的旗帜引导下,30名工人,迈着军人的步伐,开到 黄河大坝上。这是油建一部三大队一中队,一支在黄河里打出威风的标杆队。 黄河浊浪翻滚,前拥后挤,卷起巨大的旋涡,狂怒地冲击着大坝,发出惊天动 地的轰响! ……咳划哟! 不怕那千丈波涛高入山,行船好比上火线,团结一心冲上前。 粗犷的嗓音,唱起《黄河船夫曲》。10多年来,正是这黄河船夫精神,一次又 一次地支持着他们拼着性命去和惊涛骇浪搏战! 歌声牵引着千米管线,渡过黄河。恶浪不甘示弱,更加疯狂。600 多吨重的巨 龙,犹如一条小蛇,在波涛中滚动、挣扎,几乎被拧成了麻花状。 “钢缆固定——”队长一声大喝! 脚踩船舷,手抱钢柱,整个身子悬在河上,甩缆套管……宽阔的河面上,几条 船上的工人全都一个姿势。远远望去,只见高高的浪尖上,列起一支队伍,犹如船 夫驾驭着狂奔的羊皮筏子,跳跃在浪尖上…… ……咳哟! 划哟,咳! 黄河之上,宛如响起悠长高亢、深沉有力的《黄河船夫曲》…… “船夫”驯服了黄河,管线穿越成功。原油一路欢歌,渡过黄河,奔向祖国的 四面八方! 黄河的屏幕上,画面仍在继续着。然而,仅这几个短小的片断,已经代表了一 个整体,一个时代的整体,一个民族的整体,一个信仰的整体,一个整体的生活和 整体的事业的美! 北京为“胜利”祝酒 1984年,“胜利”人用辛勤的汗水浇开了朵朵“金花”(千吨井),“银花” (百吨井)。“金花”、“银花”引得黄河三角洲那特有的火焰花忍不住扑棱棱开 放了。那花瓣儿很小、很碎,却娇艳鲜红,簇拥在一起,简直像蓬蓬火焰,它散发 出的芳馨,使整个“胜利”大地春深似海。 嗅觉敏锐的记者蜂拥而来(前两年在这儿难得见到几位),不辞劳苦,在黄河 之滨采撷“金花”、“银花”的蜜。《胜利报》的记者尤为忙碌。打出千吨井,要 在一版发套红的消息,好几年没套红了,今年几乎月月套红,他们兴奋地说:“今 年,是套红的一年!” 1984年,“胜利”套红,改革之中的960 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处处套红! 在套红的时代里,人格外精神。青年大会上,李晔正在演讲,忽然传来又打出 一口高产井的消息,他的亢奋之情一时难以自禁,振臂狂呼:“天助我也!” 这开拓者的狂呼,挟雷带电,把一生的忧愁、欢乐、心血、希望、信仰,全部 迸发出来! 事后,康世恩同志为“天助我也”加了个注释:“运气,属于那些一天干十四 个小时工作的人,属于那些勇于开拓前进的人!” “胜利”的喜讯激动了北京。胡耀邦同志调看了千吨井放喷录像,特意在勤政 殿请李晔吃饭。康世恩同志意味深长地说:“你李晔比我强噢,总书记请你……” “这顿饭,好吃,也不好吃!”李晔道出了心里话。 饭后,总书记委托余秋里代表书记处,“招待招待”“胜利”来京的同志。李 晔连忙派人往家打电话:“把第一线的干将,多叫几个来,受受教育,回去好干活!” 一辆面包车,载着“胜利”的各路干将,星夜启程,赶到北京。 人民大会堂灯火辉煌。深孚众望的老将军王震,举起酒杯,祝酒词字字千钧: “我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啦,希望你们早日让我看到第二个大庆!” 这是北京为“胜利”的祝酒! “当——” “胜利”人酒未沾,心已醉…… 余秋里同志兴奋宣布了一个“秘密”:“总书记让我在书记处里分管石油,我 又管石油了!” 将军的脸上闪着光彩,独臂不停地摆动着,仿佛不是多了一副重担,而是多了 一次享受,一种荣誉,一份幸福……这奇特的共产党人的人生观啊! 华丽的大厅,丰盛的宴席,令人目不暇接。但精明的“胜利”人的目光没有为 此而过多停留,他们望着那些于百忙之中来为“胜利”祝酒的各位领导同志,思索 着在表示感激之后,还应该再说的话……这些领导同志,来自计委、经委、外贸、 财政……背后倚着“金山”、“银山”,是各路“财神”…… “胜利”人看着这酒宴的设计者余秋里,他们会心地笑了。老部长,您良苦用 心不在酒,精心设计在酒外呀! 宴会上,有一位不起眼的军人,他很少插言,只是凝神地听着“胜利”人的每 一句话。他是总政治部的一位部长。精明的“胜利”人竟忽略了他的“实力”。当 他们返回不久,济南部队就派员上门:“听说你们需要劳力,两个师、三个师,够 不够?”很快就派来了优秀的测绘兵,海军也开来了勘测船;随后,两个师又两个 团的部队在黄河三角洲扎下了营帐……“胜利”人在心里深深感激那位默不作声的 部长。 北京人和“胜利”人,领导人和创业人,你敬我,我敬你,一时间觥筹交错, 笑语盈堂。“将进酒,杯莫停”,喝吧,舒心的酒千杯不醉!喝吧,北京为“胜利” 壮行色,北京在谛听“胜利”新的喜讯!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