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妓女保镖 M旅馆输了官司罚了款不算完,法院颁下一道禁令,禁止M旅馆每个房间于24 小时内出租两次以上。此外还须在旅客登记的窗口安装感应摄影装置,全部住客录 影录声备存备查,禁制令要张贴在窗前昭告公众。 我给自己规定了值班守则,小心谨慎为上,一动不如一静。波东事件我不能管, 就算替她作证,她的案子也赢不了。不知她是否想到这一层道理。我宁可不交她这 个朋友,也要保住饭碗。 波奈没有为我不作证的事生我的气,也没不生我的气,她始终不要求我为此作 出任何解释,见了我依然有说有笑。她继续做霍伯夜总会的公关小姐。 我不想做正人君子,更不想沽名钓誉,只想说真话。人天天说假话时时刻刻说 假话,即便这些假话有利于国计民生,深心也会大不自在。可是许多场合不能说真 话,不能做好人。 在美国,街上没有公厕、没有公共澡堂。公园、超市、加油站以及集会场所有 公厕,这毕竟带来某些不方便。 我值班时经常遇到有女人来寻方便。见到她们内急的样子,不由你不予以同情, 难不成眼瞧着她们尿裤出丑?于是赶快打开客房放她进去满足一下生理需要。 等到用罢出房而去,MAID在房中发现针头药瓶,恶劣的受惠者还把针头药瓶丢 进抽水马桶,堵住下水道,以致房间不能出租。要修要掏,每修一次起价30美元。 这就是好心的报酬。 你听到的马桶抽水声,原来是寻方便的女人在抽打完毒针废弃的针头药瓶,她 们以为这样一来便可消灭罪迹一了百了啦! 只有谨慎从事的决心,没有保证安全的措施不行。我曾经绕室徘徊三夜,绞尽 脑汁想出一个办法。 我们到刻字店刻了一方英文图章,上写“NO PROSTITUTION,NO ILLEGAL DRUG S”,然后打印在旅客登记卡正面。NO一词大有学问,译成中文则有禁止、不允许、 不存在等几种否定意义。这方图章的印文译成中文是:(我租房间)不涉及卖淫事 宜,禁用毒品,不存在毒品交易。妙在两个NO字,一切尽在不言中。凡我旅客必须 在这方图章打上的文字底下签名。为了更加保险起见,我还要问来客:“这位女士 可是你的Girlfriend?”在这里,Girlfriend意指情人。来客如果是便衣,一不敢 签名,二不敢承认妓女是情人。双重保险。 1989年9月15日深夜,奎丝汀娜来租房间。 我初次见到奎丝汀娜是在一年半以前。那阵儿她常来,印像是又美丽又凶,人 人仿佛都是她的仇人。租给她房间她闹,不租也闹。只有一样东西可爱:提供幻想 的白色粉末,她爱疯了毒品。 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奎丝汀娜再也凶不起来了:嗓子哑了,拿出最大音量也得凑 近嘴边才听得见。手粗糙如石。面容也变丑了,失掉光彩与风韵。可是奎丝汀娜只 有25岁,吸食毒品害得她走了形、失了音。 她要租房过夜,带来的男人和她,两张胜同时出现在窗前,那男人始终不说话。 奎丝汀娜跟我讨论房价。从现在起到中午11点30分Checkout(结账退房)才10小时, 20美元如何? 任何一家旅馆过了夜间12点,尤其过了凌晨两点,来客租房全打折扣,因为这 时租房名为一日,实住半天,怎好收整租,所以给予优惠价。至于打几折,因人因 事而异。奎丝汀娜天天住旅馆当然懂规矩。然而再说下去,就不合规矩了。 她提出一项付租办法,眼下先付10美元,过3小时再付10美元。按说,旅馆不是 信用卡公司,不能分期付款,无奈天色已晚,空房很多,我就不跟她辩了,嘴上却 不便出语同意,遂以缄默代替回答。形式上等于默许。我这么做潜伏着可怕的危险。 假如来客是男人,没话说。现在是妓女奎丝汀娜。为什么现在只有10元,又为什么 3小时后又能有10元?合理的解释是,嫖客男友只肯付10元租房,要等到3小时后, 或从此一嫖客赚到钱,或再兜客卖淫才能再付余额。不过这些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 传,预想变成事实得有证据。 我从窗口递出旅客登记卡,奎丝汀娜抓去要填,我制止了。她想填的用意我明 白,填了卡等于她租的房,嫖客走了她住下去就合法化了。要不然我一变脸赶她走, 认定合作租房的第二人不是她,打到天边也没理。我之所以予以制止不是想翻脸不 认人;我的值班守则规定只租房给男人和可靠的女人。我示意她转卡给她的同伴。 那男人表示不填,只管拿眼瞅着我拿耳朵倾听。当我问到奎丝汀娜是不是他的Girl friend时,他摇了摇头。 M旅馆地处肤色混杂区,非洲裔美国人(俗称黑人)占30%,其余70%居民是 西语裔美国人(华人口中俗称老墨,实为墨西哥人、中美洲人、南美洲人的合称)。 奎丝汀娜带来的男人不像不懂英语。真不懂的话,他就不耳朵贴窗仔细听了。就算 一句英语不懂的老墨挟妓租房,经“女友”把我的话翻译过去,他也会含笑点一下 头,自然没人追究那笑里的含义。填表不会不要紧,谁都可以代笔,签名没有人不 会,只要肯把名签——万事大吉。今夜,来人既不肯填表,又否认奎丝汀娜是女友, 不管他是出于谨慎还是什么,一概不租。 当我收回卡时,奎丝汀娜大失所望,嗓子妨碍她发怒,瞪了我几眼便走了。 半小时后,我被擂门声从睡梦中唤醒。披衣趿鞋来至外间,来人已经离开用力 捶击的、长年不开的玻璃门,立身大窗外,手举警徽。我开了玻璃门,把公爷让进 Office,他就是半小时前拒不承认奎丝汀娜为Girlfriend的男人。 我问他此行有何贵干?他开了一张Ticket叫我收下。我拒绝收,因为我根本没 有犯法。 “我不租房间给你,你就给我开Ticket,对不?” 他辩称,你已经同意租房间给奎丝汀娜,并允许她分两次付租。奎丝汀娜经常 来此开房间,你们是老相识。 我明白他口中的“分两次付租”是什么意思。这在小旅馆里常有,然仅通用于 有交情的住客。女客确系妓女也无妨,只要规矩,只要彼此信得过。 他见我峻拒,使出最后一招:“你不收,铐你走,看你收不收!” 我只得屈从于合法的暴力。 次日午间,开来一辆豪华型新林肯,戛然停于洗衣房旁。开着美国大轿傲然直 驶,不停停车场而停在旅馆门洞里,一定有来头。再看走出来西装笔挺、斯文干练、 高矮胖瘦相仿的两位绅士,便知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警探。 联调局警探来访小旅馆是家常便饭。开了玻璃门迎进,略事寒暄,他们在柜台 上摊出一系列照片。让你一一辨识。我每次都客客气气相告,一个不认识,从来没 见过,就是说,照片上的人从来没来过M旅馆。今天,两位警探先生只出示一张照 片。照片上的人我熟悉。先后多次投宿我的旅馆。但我的回答仍如既往。 警探先生不走,以前我一摇头就开路。我感到不妙。美国有两类便衣,一类隶 属于警察局,俗称刑警,一类隶属于联调局,俗称警探。后者虽说彬彬有礼,却更 厉害、更恐怖。他们向我索取近半年的旅客登记卡。我立刻开柜取卡,一张张点数 清楚,连同税表一并交出,由他们收讫签字。 警探出示的照片上的人,大家叫他哈特曼。我也这样称呼他,熟了以后名前不 加先生之尊称,每回听到他都笑笑,答应一声YES。而照片底下的一长串名字,我不 知道,反正一个也不对。不对,是跟我所知道的那个名字,大家一贯的称呼对不上 号。可是他的模样烧成灰我也记得。他为人十分谦和,没有棱角没有个性,寡言少 语,在我的记忆中他只会淡淡一笑,天塌下来,我想,也是那么淡淡一笑。有天晚 上我躺下睡着了。他敲富把我敲醒,说房门钥匙忘记带了。我上了二楼走到走廊尽 头。给他打开房门,正要走,他塞给我两美元,又那样淡淡一笑。 他绝不招事惹非。我了解他才半夜给他开门。每次投宿必租22号房。22号开间 大,是Two-beds-room,外带厨房冰箱。倘若22号已经出租,他会先去通融,塞钱 给住客,贴上10美元都情愿,讲妥了,随同原住客一齐上Office办换房手续。他不 是一个人租,登记卡则只消登记一个人的资料,所以不要说半年内的旅客登记卡, 就是三年之内的登记卡也敢交,因为他从来住房不留姓名。 哈特曼不是正经人。他以贩毒为业。开车替毒贩主子送货,街头替主子把风, 带货销货,称得上是毒贩腿子。警探收起登记卡又特别出示全国通缉令一纸,声名 此人(指哈特曼)是杀人嫌犯(未经法院判决定刑之前一切罪犯均称嫌犯),有人 目睹他于前日晚间在一家小酒馆门外开枪打死一名青年男子。 我再三表达我的诚意,如果有了关于此人的任何消息、任何线索,我会立刻报 警,请二位先生放心。 他们不得不相信我的诚意,辞出M旅馆。 生意陡然清淡下来。我乐得睡个踏实觉。半夜我被什么声音惊醒。感应摄影装 置连接的电视机屏幕上闪过一个瘦伶伶少年的影子,我顿时睡意全消。开出门去一 看,停车场上静悄悄的,风影儿也没一丝。 我回身进了屋,刚要转去,左首露天楼梯上有个声音喊道:“密斯脱张,我专 程找你来的。”我瞥眼望去,半楼梯坐着个二十出头的无髭少年,头戴有檐圆帽,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等身材,上身短下身长上下身比例合乎美人标准,足登一双秀 气的白色运动鞋。 我不认识他。对方见我发怔,摘下圆帽,露出一头金发,嫣然一笑,原来是莉 莉。 “为什么男装打扮?”我问。 “可以进屋说话吗?” 我犹豫了一下。莉莉向来守规矩,今天提出特殊要求准有特殊理由。“随我来。” 我下了短促的命令。她一溜烟跟我进了Office。后间隐蔽,我引她入内落了座。 警察局的外勤人员大别有二组:扫黄组与扫黑组。顾名思义,前者管风化案子, 后者对付毒品与帮派。在业务上二者互有牵连,有时根本分不清。不过,美国警察 “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在街上拉住警察指着一个吸毒者说:“他吸毒,身上有毒 品。”假如那警察理都不理径直登车而去,你就应该明白找错了对象。不管是哪路 警察,一过夜间12点,除非特殊任务在身,全部回家睡觉去了。街上的巡逻车也稀 少了——巡逻只不过看个大概。对于旅馆来说,晚8点至11点这3个小时是多事之秋。 人仗打扮。莉莉常常打扮成学生模样。每年圣诞节改装,红高跟鞋、红唇膏、 露背裙、时髦发型,除了胸瘪人疲以外,样样好。我问她,为什么一年到底运动鞋、 牛仔裤,天天像圣诞节的打扮多美多风光! 她说:“那一来我只能穿一天。” “为什么?” “工作要有工作服。干我们这行本应穿得漂亮,可是警察一上眼便知身份,还 是运动鞋、牛仔裤的好。” 莉莉坐在那儿想心事,我去斟咖啡。她阻止了我,我明白她的用意。她告称从 西西家来。警察下午找过西西,盘问再盘问。她俩估计警方要去M旅馆调查。 我问莉莉:“什么事那么紧张?” 莉莉说,哈特曼杀人了。杀的是谁,目前还不清楚。我谈出自己的想法,西西 有半年没来M旅馆,彼此牵扯不上,哈特曼杀人跟她也毫不相干,不用担心。 我的谈话再清楚不过:西西是游客,M旅馆是景点,哈特曼是跟班。游客辞了 跟班另寻胜景去了,那么她和跟班和景点像和路人和路。 蓦然,莉莉轰隆一声投入我心湖一枚炸弹:“西西得了艾滋病” 莉莉说:“西西横下一条心,能瞒的就瞒,不能对不起哈特曼。她不久于人生 了。” 哈特曼是西西的保镖,此即所谓“妓女保镖”(Hober's Bodyguard)。妓女和 保镖是一对搭档(Partner)。保镖不对妓女的生意和人身安全负有专责。这不等于 说,保镖对妓女的生意和人身安全完全不管。如果有生意,保镖会揽下来、也会主 动去兜生意;妓女受到侵害,保镖也会挺身而出保护妓女。但保镖的主责是向妓女 提供毒品,特别是预支毒品给妓女,免除犯毒瘾的痛苦。原则上,保镖不得干涉妓 女的生意,生张熟魏,爱拉哪个拉哪个。 哈特曼可不是黑人区那路穷保镖,妓女拉了客开房间——那种小旅馆房间,房 门开出来是露天停车场,他就蹲在房门口,一脸的寒伧相。等妓女事毕出屋,施施 然追上来,摇尾巴狗似的。哈特曼有私家车、汽车电话、大哥大,衣冠楚楚,不苟 言笑,举止不卑不亢。 这对搭档初来M旅馆时,由哈特曼开车,车上一共三个人。西西跟一位中年老 墨租房歇息去了,哈特曼候在车里。租3小时。我以为20分钟就能结账,不料是实实 在在的3小时。哈特曼走出林肯车,抽着雪茄绕车徘徊,徘徊复徘徊。 隔了半个月,西西第二次驾临。这次由体面的白人驾车,哈特曼的林肯随后才 到。那白人挽着西西的臂租了一小时。40分钟后门开了,我看到哈特曼的眼睛亮了 一下,旋即暗淡下来,因为西西朝Office跑来,赤脚跑在石板路上。她来续租。又 是两小时过去了,西西出房直奔哈特曼的林肯牌轿车。低语。西西出示一张百元钞。 我没瞧见这张钞票回到西西的胸罩里,只见西西的右手紧握成拳往胸罩里一插,快 跑回房。 10分钟后,白人挽着西西,穿戴整齐,到Office续租:过夜。然后白人进车发 动引擎,西西想起什么似的,走去跟哈特曼说话。哈特曼脸色僵硬呆木,像尊石像。 西西交给他一百美元,他并不去接,是西西塞进他衣兜的。西西一味冲他笑,仿佛 在哄犟脾气的小孩儿。一步步倒退着,一路上挥着手,坐进白人的汽车。 哈特曼想了想,也上了车,追蹑而去。 三刻钟后,白人和西西回来了,大包小包吃食衣物抱了一大抱。哈特曼的林肯 车踪迹皆无。 一宿无话。次晨8时,白人开车走了。西西出房去打公用电话。5分钟内哈特曼 到,林肯车像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他先走到我的窗口,递进一块巧克力糖,伫待我 的反应,我收下了说声谢谢。他文雅地掏出两美元,笑着递进窗口,立刻转身,旋 风似的刮进西西的房间。 到了结账时间,西西出面再续两小时,我给了个优惠价,只收10美元。她笑了, 问我吸烟不,随手甩出一盒万宝路。我连连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 两小时很快过去。西西交了钥匙回房整理衣物。她换了套红裙子,红高跟鞋, 挎着红皮包。哈特曼是红T恤衫,白裤子,黑皮鞋。红对红,向人发出暗示:这是一 对情人装。挽臂而行的样子叫人羡慕,一对真正的情侣。我走出Office跟他们挥手 致意,不由得叹了口气。 哈特曼的不幸在于犯了本行的大忌——爱上其所服务的妓女。用莉莉的话说, 是不该爱上西西。妓女保镖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鸨儿。毒品才是鸨儿。感情变化使 哈特曼由手持尚方宝剑(毒品)的钦差变成爱情的俘虏。醋岂是干他这行的人吃得 起的?哈特曼一吃上醋,便如坐针毡,片刻不宁。他怎么活呀! 莉莉透露,半年前拆档了。拆档,通常没有什么手续,中国古代有所谓“赎身” 之说,在美国根本用不上。毒品使之结合,往往亦因毒品而不和。也有是有了保镖 受拘束,恢复了自由身,有钱就有“货”,不愁犯上瘾来干着急。也有的是另觅新 伙伴了。哈特曼跟西西分手则戏剧化十足。 莉莉说,哈特曼在我面前鸣誓,不混出个名堂来誓不为人。什么名堂?捞钱。 不惜一切手段捞钱,捞够了钱娶西西,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多么平凡的愿望啊! 西西答应是答应了,在哈特曼的理想未成现实之前她还是过着卖笑生涯。西西 佩服他是条汉子,可是不大相信他真能混出名堂来。她溺身于毒海以致返岸无术。 正常人的生活里容不下海洛因。 论到婚嫁,十个人里有十个人笑哈特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西西是名副其实的 天鹅。美国人的偶像之———玛丽莲·梦露36岁驾返天国。若要重睹梦露风采,美 国人不用登太空船上天,车只要开到洛杉矶好了,西西堪称活梦露。 哈特曼于拆档之后有一大阵儿住M旅馆第22号房间。两张床住着三男一女。每 次清房总见到房间角落上堆着一卷铺盖,枕头毯子以外三四件换洗衣裳。同屋人说, 这是哈特曼的。我看不过聊备一格,哈特曼整夜开车往外跑。大约白天要睡一睡。 他交了好运,M旅馆不过是主顾之一,说不上,也许是东家之一。无法推测他进进 出出是销货还是取货,也许连销带取。总之,生意兴隆。每次经过Office必定停下 车来,从驾驶座探出手臂笑着送出一张5美元钞给我,我知道这是小费。为什么付小 费?我从来不问,收下就是了。你不收,也要容他进出。不过,次数多了,于心不 忍。 我把这点意思对他说了。哈特曼问我跟他是不是朋友。我只得点头称是。不是 自高涯岸,是说了是,就得尽一尽朋友的责任。我既不能阻止其做冒险犯法的事, 又不能成全他和西西的婚事,算哪路朋友?他没瞧出我满含惭愧的应答,说既然是 朋友,还分什么彼此,区区小数目何足挂齿。 我在那段时期收了无数张5美元钞,而我没做任何回报。他只需要一个生活回报 ——娶上妓女西西。 莉莉说,哈特曼日夜拼命干,正在兴头上,传来西西罹患绝症的消息。痴心的 情人央莉莉带他去见西西,问个明白。西西说出心中的怀疑。 美国妓女随身带避孕套。万一用光了,买起来很方便,哪家旅馆附近全买得到。 除非避孕套失灵,导致传播性病,通常不会出问题。但谨慎的妓女仍旧定期就医体 检。西西一周体检一次。当医生报出化验结果,西西当场晕倒。她还不满25岁。醒 来时仍不忘先向医生道谢,再叫莉莉扶上汽车。她回忆停留在两次体检之间的日子。 有个黑头发的白人喝得醉里咕咚,拒绝使用避孕套,霸王硬上弓。 哈特曼听了出奇地冷静。泪不弹、话不吐,掉头就走。他要依据当事人的描绘 寻访肇祸的酒鬼,查一查是不是艾滋病带菌者。 忽一日,莉莉和西西先后接到哈特曼的电话,已经访出酒鬼查明真相——他是 GUY(同性恋者)。正在静候下文的受话者听见对方挂断电话。 莉莉说,自从她偕哈特曼前去探问以来,西西再没见过他的面。再次看见他是 那印在相纸上的像,捏在便衣手上,后来摊到桌上。 什么时候能重逢?西西说,那要等上了天堂,还得真有天堂,而且具备升天堂 的资格。 她声称,她从来不曾虚掷公款浪费纳税人的钱,更没有贪赃枉法欺压穷人,也 没有在讲台上或者在电视上撒谎。末日审判理应还她以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