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曾问:“这个时候你会让你父亲看见吗?”郝丁说:“当然不会。我一个人, 傻乎乎的。这种事当然不能让父亲看到,我总是把门插上。” 又一个寒冷的下午,郝丁像往常一样求职失败,沮丧地往家走。突然,大道拐 角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块牌子,他把车停下来一看,是“招工启事”,一家打字室正 在招聘打字员。他心里一跳:“嗳,这活儿我能干!”多年前父亲曾让他接受过电 脑打字培训,他的技术还行。“好,进去看看。”但又一瞧,人家的小木牌儿上分 明写得很清楚:“只招女性”。郝丁犯难了,“进还是不进?”但是此时他已经连 续好几个月每天出来闯荡,一份工作也没找到,偌大一个天津好像就没有一个单位 可以容纳自己,想到这些,他再也顾不了男不男,女不女的,锁上车就推开了那间 小小打字室的门。 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结果更是出乎郝丁的预料:就在他提着心进了打字室, 向经理说明了来意,当面让人验证了一下他的打字速度后,完全没想到,经理竟轻 轻地说:“行,男孩就男孩吧,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 “什么?明天就可以来上班?”郝丁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在那 里,几个月找工作他看尽了各种各样的白眼,现在怎么这么轻松、这么友好、这么 温暖,一份工作就属于自己了?喜得他竟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其实郝丁不明白,这一刻他之所以那么感动,那纯粹是因为几个月来他在求职 的路上四处碰壁,已经让他对工作好坏的要求、对世间冷暖的渴望降到了最低,这 种标准如果和他当初指望着老爸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弄到开发区人事局去上班时的 心理期待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何况,半年前他在做着“人事科长”的美梦, 一个小小的路边打字员怎么可能让他如此动心,接待方一句“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 了”的普通的话怎么可能让他听了忍不住要对对方“感激涕零”? 找到第一份工作的那一天,孙子芳回忆,郝丁简直是一边哼着歌一边推开家门 的,那是自打有了《父子协议》,自打有了父子“冷战”之后郝家的第一个晴天。 破天荒,这一天郝家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不堵心”的饭,饭桌 上郝麦收不住地给儿子夹菜,倒饮料,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郝丁呢?高 兴归高兴,他心里对父亲的抵触依然没有全部化解,这会儿,他的“理直气壮”可 是有了硬硬的托辞:“这份工作是我自己找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炼狱长长 在找到第一份工作后,郝丁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其中最让郝麦收高兴 的是郝丁对这份工作十分在意,他认认真真,起早贪黑,虽然一个月只能挣五六百 块,还经常加班到晚上十点十一点,但是他干得很起劲。打字室经理看他眼勤、手 勤,除了打字以外慢慢地还让他经手一些业务,郝丁就在这两件事中慢慢地学会了 怎么做一个雇员,怎么样做才算是对工作负责任,此外还有怎么和人打交道、怎么 说话。 8个月后,郝丁离开了那个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的路边打字室,不是因为 活儿太累,环境太恶劣,是他自己觉得“翅膀有点硬了”想尝试着再去干一些别的, 比如业务员,公司白领,大企业广告人,差不多了自己也可以尝尝做老板的滋味儿。 果然,没过多久,他真的拉了一伙子人自己做起了老板。那时候他以为他已经 吃了8个月的苦,有了一点积蓄,也学会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一定能给自 己赚到钱,有了钱就可以上学,如果自己兜里老是揣着一张中专文凭,永远也不可 能在社会上找到一份体面的职业。但是上学得有钱,他不能忘记那份《父子协议》 还在,协议的头一条就严格规定:今后郝丁要上大学可以,可钱,得自己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