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位期 毛逝世和“四人帮”被清洗后不久,国家迫切需要的是安宁和稳定。必须重新 向党、军队和人民保证:动荡的年代已经结束,国家正处于坚定而温和的领导之下。 必须使人们有继往开来这样一种似乎有些矛盾的信念。 优先要解决的是那个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造成领导层分裂的问题,即: “毛之后,谁接班?”幸存的领导人叶剑英和李先念可能认为,仅仅3 年时间,由 于死的死,被打倒的被打倒,政治局委员已从十大任命的25人减至16人,再在政治 局剩余的成员之间进行新的斗争是不合时宜的。不论才干如何,华国锋披着合法的 外衣,并拥有任职权。他是主席选定的,他占着职位,并且领导组成了反“四人帮” 的阵营。9 月7 日(原文有误,应为10月7 日——译者)中央发布了由华国锋继承 毛担任党的主席和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消息。由于华国锋还保留着总理职位,他 就正式成为毛泽东和周恩来二人的接班人。由于身兼这两个人的职位,他似乎已处 于坚不可摧的地位。然而,他将发现,职位固然带来了威望和特权,但权力却要有 更深的根基。 在就新领导人达成一致意见的同时,政治局还须摧毁国内激进派的基地。幸运 的是,上海竟然是一只纸老虎。由于失去了全国性的领导人,“四人帮”在上海的 代理人举棋不定,竟然被一些极易识破的计谋引诱到北京,从而彻底崩溃,丝毫也 未能实施他们要战斗到底的威胁。结果是,只有持续一周的轻微武装抵抗。政治局 派出两位候补委员苏振华和倪志福去控制那里的局势;许世友取代了不可靠的丁盛, 重新临时担任南京军区司令员,以便为政治家们提供必要的军事支援。上海问题解 决后,就该由华国锋在全国行使他的领导权了。 华国锋的困境 从一开始,华国锋的领导就陷于一种无法解决的困境,其标志是毛和周传给他 的互相矛盾的遗产。一方面,毫无疑问,毛希望文化大革命的目标和成果能够得到保 持。否定文化大革命将损害选定华国锋为接班人的那个人的地位,并在实际上否定 那个使华国锋从相对默默无闻达到今日显赫名声的整个时期。华国锋合法地位的唯 一根据是毛的支持,他迅速采取行动以便确保只有他控制着毛的遗产。10月8 日, 中央宣布《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将在华国锋的指导下编辑出版。同时决定在天安门 广场建造毛主席纪念堂,这项决定违背了毛和他的同事们一致同意的历时已27年的 准则,即不仿效苏联形式,不以修墓和重新给城市和街道命名的做法来表达对领导 人的尊敬。华国锋毫不怀疑毛对自己的持续影响力;他,可能还有他的那些文革受 益者的同事们,试图把毛对这个国家的持续影响力镌刻入大理石中。 华国锋的护身符是毛的“你办事,我放心”这句不时重复的话。然而,在意识 形态领域必须提出一个新口号,来表述毛主席纪念堂的象征意义:毛永远与我们在 一起。与此相适应,华国锋批准了汪东兴提出的似乎为毛泽东思想具体定调的准则, 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 渝地遵循”。他们的的目的是阻止对毛泽东晚年的行为提出质疑,这有助于众所周 知的“凡是派”成员上台。况且,对毛个人崇拜的维护为对华国锋本人个人崇拜的 产生提供了依据和正当的理由,如果这位名气不大的接班人想在党和人民中间树立 自己的地位,这种做法是极为需要的。 但是,华国锋和“凡是派”想披上毛的保护衣这种尝试已经受到在中国南方的 邓小平的保护人的挑战。在致华国锋的一封信中,许世友和韦国清质问,对毛泽东 的缺点只是不提是否可取,而这些缺点是人皆共知的;信中说,毛对华国锋作为接 班人的支持缺少合法性,接班人的合法性必须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全会确定;信中明 白地暗示,如果毛强加在邓身上的错误定论不撤销的话,他们将在中央全会上对华 国锋提出挑战。 华国锋进行了反击。在1977年3 月10日至22日召开的、讨论粉碎“四人帮”以 来的工作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华国锋再次肯定了文化大革命以来反复提出的“两个 凡是”的准则,坚持认为天安门事件是反革命事件,并声称批邓和反击右倾翻案风 运动是正确的。在努力为继续执行左倾政策辩护时,华国锋甚至谴责“四人帮”是 极右分子(在林彪事件之后,“四人帮”也曾使用过这一策略)。 华国锋开始受到党内老同志的责难,著名的有陈云。几十年前直到文化大革命, 陈云就是政治局常委和该机构的前辈。陈云和另一名批评者王震把重点集中在几个 相互联系的问题上,即天安门事件的评价和第二次恢复邓小平的名誉和要求。他们 宣称,这是大家的一致要求。华国锋可能会感到惊讶,这难道是叶剑英许诺的老干 部对他的支持,作为对他领导反“四人帮”斗争的回报?无论如何,华国锋拒绝了 陈云和王震的要求,甚至不许把他们的发言打印在会议记录中。 这次工作会议的材料中没有提到叶剑英或李先念加入了老同志批评华国锋立场 的行列。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感情很复杂。对一名像叶剑英这样的政治局常 委来说,在一大批更年轻的党的官员面前正式批评这个精英会萃的机构中的另一名 成员是非同寻常的。更重要的是,叶剑英和李先念对华国锋怀有某种程度的忠诚, 现在,在某种意义上,华国锋既是毛泽东也是他们封授的。叶剑英和李先念毫无疑 义地支持1975年期间邓小平所做的一切事情,但在1977年,他们对邓小平的复出抱 着矛盾的心理。如果邓小平不复出,他们作为政界元老控制中国的政局,指导华国 锋;如果邓小平复出的话,他们至少得把部分角色让与邓小平。而邓小平将对他们 采取何种态度呢?他会不会觉得他们像周恩来一样,为了在文化大革命中生存下去 而做了一些他们感到遗憾的事、说了一些他们感到遗憾的话呢?而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会像宽恕死者一样宽恕生者吗? 然而,叶剑英和李先念正确地估计了党和军队中感情的力量,意识到,毛泽东 逝世后,坚持反对邓的复出将是困难的。他们大概也知道,邓小平可能比华国锋更 有能力驾驭文化大革命后的转变,而这种转变是众望所归。几年来左倾分子煽动起 来的政治混乱、宗派斗争和无纪律状态再次对经济造成损害。罢工、蓄意破坏和铁 路交通再次瘫痪被广为报道。1976年国民经济计划完成情况大大低于预期目标,其 中部分原因是受唐山大地震的影响。在文化大革命最后3 年,即1974—1976年期间, 各方面的损失估计为:钢2800万吨,工业产值1000亿元,国家收入400 亿元。华国 锋号召实现“大治”,但事实上只有邓可能做到这一点。 这次中央工作会议后,叶剑英和李先念可能忠告过华国锋,抵制邓对他来说将 是一场严重的政治灾难。最好的做法是让邓保证,他将既往不咎。1977年4 月10日, 邓写信给中央委员会,批评“两个凡是”,并提出使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 这一提法。随后,中央办公厅的两位“负责同志”来看他,其中一位可能是办公厅 主任汪东兴。汪试图在文革受益者们即“凡是派”同意邓小平复出之前与邓达成一 项妥协。邓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不想与他们妥协,并指出,如果“两个凡是”是正 确的,就不可能名正言顺地恢复自己的名誉和为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平反。即使毛 泽本人也从未说过他讲过的话都是正确的,马克思和列宁也没有。 邓的这封信从未发表过,因此无法确定当时的传闻,即在这封信还是以往的通 信中,邓是不是表示过,他愿意拥护华国锋继续做党的领导人。 这样的某种保证似乎是可能的,否则“凡是派”就没有理由同意让邓出来工作。 如果邓做过某种保证,这可能是为什么这封信没有收在《邓小平文选》里的原因: 这与华国锋的命运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论怎么理解,这封信使邓得以出席7 月16日至21日召开的中共中央十届三中 全会,并恢复了他的一切职务:中共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 副总理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华国锋的职位得到正式追认,他还固执地坚持 对“两个凡是”和文化大革命的支持。可见到的邓讲话的文本表明,他重申要完整 地看待毛泽东思想,但这一次,他很谨慎,没有正面抨击“两个凡是”。在他下次 抨击之前,他得准备抨击的依据。相反,他提倡毛的一句旧口号——“实事求是”, 这句口号成了后毛时代邓小平政策的精髓。 在这次全会妥协的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于8 月召开了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这一次轮到华国锋谨慎了,他不再坚持“两个凡是”,也没有重申天安门事件是反 革命事件。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能批评毛或否定文化大革命,否则会损害他自 己的地位。相反,他以一大段热情洋溢的颂词开始,歌颂已故的毛泽东主席,接着 重申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和成就、党的十大(在这次大会上华国锋被选入政治局) 路线的正确性以及坚持阶级斗争和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必要性;他还令人 寒心地宣称:“文化大革命这种性质的政治大革命今后还要进行多次。” 在这次代表大会上,邓作为中国共产党第三号领导人出现,排在华国锋和叶剑 英(他作了关于新的党章的报告)之后。邓的简短闭幕词是另一篇仅有的、公开发 表的讲话。他称华国锋是“我们英明的领袖”,但没有仿效华颂扬文化大革命。他 避开争论,号召恢复诚实和埋头苦干、谦虚谨慎、艰苦奋斗,当然还有实事求是。 但他也不得不妥协,表示支持“抓住阶级斗争这个关键环节”和“在无产阶级专政 下继续革命”这一现行路线。这些教条后来受到中国党史学家的斥责。无怪乎邓没 有把这篇闭幕词收入他的“文选”中,尽管在当时的形势下,这篇闭幕词对他和中 国共产党来说都很重要。 在这次代表大会上产生的一个领导层中,左倾分子被清洗出去,但左倾的受害 者并没有受到特别的照顾。在党的十大上选举的中央委员中,有1/3 的委员可能因 为同情左倾而落选,其中75%以上系群众组织代表。另一类很可能是左倾分子的人, 大多是新近入党的,也损失惨重,人数减少70%以上。 政治局也是一个妥协,但力量对比有利于文化大革命的幸存者和文革受益者, 26名政治局委员中只有6 名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赵紫阳当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 获得了初步的立脚点,后来他成了邓小平改革纲领的先锋。在新的五人政治局常委 中,邓是后来严厉批评华国锋和“凡是派”的唯一成员;华国锋则得到“凡是派” 主要拥护者汪东兴的支持;汪东兴因反对“四人帮”有功和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8341 部队首脑所拥有的权力而受到人们的赏识;华的共同保护人李先念与叶剑英站在一 起。 华的“大跃进” 华国锋曾考虑过“毛之后,怎么办?”的问题。就华的设想而言,它似乎是60 年代中期激进主义和50年代中期经济学的结合,是难以实现的。可以肯定的是,华 的双份遗产中更为人普遍接受的部分是周恩来交托的中国四个现代化。除了最狂热 的左倾分子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能团结在这个目标周围。而华国锋确实设想了一个 成功的发展计划,以便为许多人闷在心里的问题提供答案,即华国锋有什么权利位 居最高职位。文化大革命前,他在省里的官僚经历虽无大瑕疵,却也平淡寻常;他 年纪较轻从而没有成为红卫兵打击的第一批省级官员;当形势转变再次需要有经验 的干部时,他又比较走运;当林彪事件在领导层中留下较大的权力真空时,他因有 足够的资历而被调到北京;当王洪文使毛失望时,他由于有足够的能力和比较左倾 而为毛泽东所接受。没有人能指责华运气好。但是,当中央还有比他资历更深和更 高明的人可用时,难道是他的经历使他有足够的正当理由来领导毛和周之后的中国 吗?在许多中国人眼里可能并不这样看,因而华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对华而言,不幸的是,他的承诺超过了实际能力。在1978年2 —3 月举行的新 的(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华国锋总理把他宏伟的十年规划(1976 —1985年)公诸于众,这个规划周恩来在1975年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的最后 一次报告中预示过。这个十年规划的目标是,到1985年,钢产量达到6000万吨(1977 为2370万吨),石油产量达到3.5 亿吨(1977年为9360万吨)。华国锋要求在剩下 的8 年时间里,建设120 个大型项目,14个大的重工业基地,基建投资相当于前28 年的基建投资总和。这个规划没有考虑到60年代的教训和70年代的经济损失。如同 本卷第6 章中所说,这个规划未经深思熟虑,缺乏精确的资料。想象中赖以扩大生 产的油田原只是个想入非非的计划。华的“大跃进”规划严重依赖机械进口,外汇 开支庞大。华不仅没有继承周的火炬,反而模仿毛的狂想。他非但没有给自己带来 荣誉;反而把中国引向另一场经济灾难。这也会被人用来反对他。 三中全会 邓小平反击华国锋和“凡是派”的方式体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权力的神秘性质。 在党和国家的所有机构中,华是至高无上的领导人,而邓不是。“凡是派”当权, 而邓的拥护者们并不掌权。然而,在1977年7 月的十届三中全会到1978年12月的十 一届三中全会之间这段较短的时期内,权力关系发生了变化。变化的办法似乎是通 过报刊动员高层人物的舆论。 1978年5 月11日,《光明日报》刊登了一篇用笔名发表的文章(应为特约评论 员文章——译者),题目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成了拥邓力 量的第二次呐喊。文章的作者胡福明当时是南京大学哲学系教师、中共党员。后来 他自称,1977年秋他把这篇文章送去发表,反对“两个凡是”,完全是自己主动做 的,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不驳斥“两个凡是”那样的教条,邓就没有重新掌权的希 望。这篇文章也许是胡福明自己想写的,但刊登出来的文章却以胡耀邦领导下的中 央党校的两位理论家的意见为基础进行了大量的修改和深化。这篇文章抨击了无产 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基础,而无论是林彪、江青还是华国锋表述的文化大革命的 理论基础都认为,毛泽东的著作和讲话是永远不变的真理,无论环境怎样改变,也 不应该篡改。 令华和汪东兴烦恼的是,这篇文章很快刊登在《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上, 成为点燃如火如荼的全国性辩论的火花。6 月,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 邓自己也参加了辩论,当时他再次声称需要“实事求是”。邓机敏地运用毛著作中 的引文,证明这个原则并不意味着反对毛,恰恰相反,它要恢复主席本人最优秀的 传统和实践。邓并以夸张的词藻得出结论: 同志们请想一想,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这是不是 毛泽东思想的根本观点呢?这种根本观点有没有过时,会不会过时呢?如果反对实 事求是,反对从实际出发,反对理论和实践相结合,那还说得上什么马克思列宁主 义、毛泽东思想呢?那会把我们引导到什么方法去呢?很明显,那只能引导到唯心 主义和形而上学,只能引导到工作的损失和革命的失败。 在这个阶段,这场斗争远非赢定了的。在这次全军政治工作会议初期,华国锋 和叶剑英都发表过讲话,但两人都没有赞扬邓的真理旗帜。6 月24日,《解放军报 》发表拥护邓的文章,《人民日报》马上转载。这篇文章是在罗瑞卿的指导下准备 的。在文化大革命前夕,罗瑞卿被免去总参谋长职务,但在中共第十一次全国代表 大会上重返中央委员会;如果在高层人物中都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罗瑞卿,那无 疑会使许多高级官员投到邓的一边。确实,从这时起,辩论热烈起来,到9 月中旬 邓小平在东北的一次讲话中恢复了对“两个凡是”的攻击,(而在6 月份当华和叶 剑英在场时,邓避而未谈这些事)。其时10个省已开会表示支持邓的立场。也许使 “凡是派”气馁的是,典型的文革中幸存者李先念已暗示,他准备抛弃华,支持新 的路线。到11月,所有省和大军区的领导人都倒向邓一边。也就在这个时候,最初 由邓于两个多月前提议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于11月10日在北京举行。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程是如何恢复农业和制订1980年经济计划。但是陈云再次带 头,很快把会议转变成对文化大革命的错误的全面辩论。他要求公正地恢复薄一波 的名誉(他的革命经历已被玷污);为已于1966年底倒台的陶铸恢复名誉;为于1959 年被免职、并在60年代后期受到公开批判的彭德怀恢复名誉,以及应该承认康生所 犯的严重错误。但是,对“凡是派”而言,陈云具有挑衅性的建议是他坚持天安门 事件的积极性质应予以肯定。 陈云的发言引发了一阵拥护性发言,著名的有谭震林,他要求重新评价文化大 革命期间的一系列事件。华显然已预见到这次冲击的发生,并很快使自己适应了这 种情况。11月15日,宣布北京市委重新确定天安门事件“完全是革命行动”。次日, 华亲自为首次正式批准发行的《天安门诗抄》一书题词。对南京、杭州和郑州的类 似事件也早已作了重新评价。随着“凡是派”立场的退让,就不必奇怪他们也准备 同意恢复文化大革命中大批受害者的名誉了,大多数受害者的命运并不直接掌握在 自己手中。 对华和“凡是派”来说,更危险的挫折发生在12月18日至22日召开的十一届三 中全会上。这次全会的目的是使11月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的成果正式化。在全会上, 一批文化大革命受害者入选政治局,他们人数之多足以使领导层中的人数对比对邓 小平有利。陈云官复原职,任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并成为一个新机构 即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第一书记,纪律检查委员会负责清洗党内的文化大革命左 倾分子。其他三位邓的拥护者胡耀邦、王震和周恩来的遗孀邓颖超也被选入政治局。 另外,9 名资历较深的受害者当选为中央委员。在12月25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 重新设立处于萌芽状态的中共中央书记处,由胡耀邦任秘书长;同时免去汪东兴的 中央办公厅主任职务,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央办公厅具有书记处的职能。汪东兴 和“凡是派”的其他成员仍保留其在政治局的职位,但对他们而言,这次全会是不 祥之兆。 由于这次中央工作会议和中央全会代表的路线明确抛弃左倾主义及其变种, “凡是派”的困境更加突出了。“两个凡是”被否定了。阶级斗争不再是“纲”, 四个现代化处于优先位置。“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被丢弃。邓在十一 届三中全会上的发言中指出,全面评价文化大革命和毛本人的时机还未成熟。但十 一届三中全会通过的政策标志着中国过去十年的政策有了根本的变化。 首先,十一届三中全会采取措施,不再执行华国锋顽固坚持的农业集体化政策。 如同上文已指出的,在有关农村社会主义问题上,华与“四人帮”只存在步调上的 分歧,而没有目标上的差异。甚至在“四人帮”被清洗后,华国锋仍坚持大锅饭, 如提倡生产大队核算、限制自留地和农村集市贸易。到1978年年中,华地位削弱, 这些政策开始受到责难。十一届三中全会否定了华国锋的纲领和大寨模式。为了调 动中国农民的“社会主义积极性”,三中全会恢复了60年代初期的政策,并搭起一 个框架,作为中国农村彻底重建的开端: 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的所有权和自主权必须受到国家法律的切实保护 ;不允许无偿调用和占有生产队的劳力、资金、产品和物资;公杜各级经济组织必 须认真执行“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原则,按照劳动的数量和质量计算报酬,克服 平均主义;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任 何人不得乱加干涉,人民公社各级组织要坚决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稳 定不变。 甚至在工业领域,华的纲领也没有得到批准。引人注目的是, 他的十年规划 没有被提到。相反,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陈云的影响再次明显可见,三中全会要 求更平衡和更稳定的增长,而不是华所主张的大规模投资重工业。华在6 月召开的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年度会议上作报告时不得不宣布,三中全会以来国务院重新研究 决定在1979—1981年期间对经济进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而不再追求他 一年前所赞成的头脑发热的速度。 民主墙 华国锋和“凡是派”在三中全会上的失败主要是邓小平和他的支持者(即那些 一直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干部和军官组成的“沉默的多数”)成功动员的产物。但这 次工作会议和全会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召开的:首都出现了公众对邓路线强有力的支 持,对天安门事件影响仍记忆犹新的领导层不能不受此形势影响。 天安门事件表明,在50年代初期就受到灌输的国家纪律由于文化大革命而受到 多大程度的削弱。毛曾宣称,“造反有理”。1976年4 月5 日,首都成千上万人起 来造反了,反对毛为他死后选定的政治领导人和经济、社会纲领。70年代中期,中 国各地发生了罢工、怠工和纯粹的流氓行为。这表明,不只是政治上已经觉醒的首 都居民才认识到中国共产党的权威已受到严重削弱。 毛的逝世以及那些希望全盘否定文化大革命的领导人的逐步崛起,在首都又激 起了一场支持这一进程的新的群众活动。天安门事件是公众为邓和他所坚持的路线 平反而进行斗争的第一幕。其后插演的幕间节目是吴德市长下台。吴德对镇压天安 门抗议者负有重要责任,在经受了历时18个月的报界隐蔽抨击和大标语公开攻击之 后,吴德终于在1978年10月被撤职。民主墙算是第二幕,但这一次由于邓本人的反 对,帷幕提前落下了。 在中央工作会议开幕一个星期后,第一张大字报出现在长安大街(经过天安门, 离广场不远的一条宽阔大街)的一堵墙上。这张由一名技工张帖的大字报,点名批 评毛支持“四人帮”解除邓小平的职务。早些时候另一张大字报称邓为“活着的周 恩来”,并谴责当局对天安门事件的处理。第三张攻击“一小撮高层人物”(显然 是指“凡是派”)阻碍对这一事件的所谓反革命性质的重新评价。 支持邓、反对“凡是派”、批评毛成了许多大字报的主题。它们肯定使邓和他 在工作会议中的支持者有一种满足感:即在此关键时刻他们获得了民众的支持。但 这些写大字报的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不久他们就发行小册子、报纸和杂志;或立讨 论组,“如人权同盟”和“启蒙社”。在第一张大字报贴出的一个星期内,人们不 再仅仅满足于阅读民主墙上的大字报,而且积极地争论问题,甚至与外国人一起讨 论。11月26日,美国报业辛迪加专栏作家罗伯特·诺瓦克带着人们给他提供的问题, 准备第二天采访邓小平。27日晚,诺瓦克的同事,多伦多《环球和邮政报》驻北京 记者约翰·弗雷泽向听众们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邓已告诉诺瓦克,民主墙是件好 事,“大混乱爆发了”。但是当激动的听众听到邓在预测事件的前景时说,民主墙 上所写的东西并不都正确时,他们激动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民主墙是一种比天安门事件更为深刻的现象。后者是对毛和“四人帮”的愤怒 的短暂爆发;大多数诗词是悼念周恩来或谴责江青的。另一方面,在民主墙,中国 的年轻人(主要是受过初中或高中教育的蓝领阶层)对广泛的政治和社会问题进行 探讨。尽管他们经常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天真,但他们明显地对中国实现“第五个现 代化”——民主——的可能性极为热心: 五届人大开红花, 起草人民新宪法。 八亿人民齐欢唱, 同心建设新国家。 先烈鲜血没白流, 换来今日新宪法。 保卫民主和民权, 促进四个现代化。 邓小平接受诺瓦克采访时的谈话表明,邓对这场民主运动的最初反应大体上是 肯定的。就在那次采访的前一天,邓曾告诉一位日本领导人:“写大字报是我国宪 法允许的。我们没有权利否定或批评群众发扬民主……群众就要让他们出气!”不 幸的是,关于这场运动,邓小平很快觉察到民主与四个现代化之间的矛盾。而且, 不管他最早的反应如何,他发现民主墙在他当时的政治斗争中与其说是一种有利条 件,不如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种矛盾在于,政治大辩论可能失控并削弱他声称对中国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的 安定团结。他肯定记得,正是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年轻人大串联的时候,中国的城市 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国的经济遭受了10年中最严重的挫折。问题的棘手之处在于, 由老干部和人民解放军高级军官构成的“沉默的多数”(邓在与“凡是派”的斗争 中主要依靠他们的支持)对于对他们的权威和地位的新威胁感到不安。他们不愿看 到推翻“四人帮”之后文化大革命又以某种新形式出现。 在邓于1 月28日至2 月4 日访美之前,由于担心引起不利的舆论宣传,没有采 取任何措施。尽管邓在国外取得了胜利,但是由于解放军在2 月中旬至3 月中旬的 中越边境战争(邓十分关心的一件事)中没能给越南一次令人信服的军事教训,邓 在此后的地位也许被削弱了。有报道说,在3 月中旬,邓还告诉他的高级同僚,镇 压民主运动可能会导致不良后果:可以镇压反革命,也可以限制阴谋破坏活动,但 回到压制不同观点和不愿听取批评的老路上去,将会失去群众的信任和支持。但他 同意服从多数意见,并于3 月底宣布四个现代化要求国家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社会主义道路,无产阶级专政,共产党的领导,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邓 在阐述提出这些标准的必要性时所作所为的讲话令人想起了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时 毛的所作所为。邓说: 有些坏分子……提出种种在目前不可能实现的或者根本不合理的要求,煽动诱 骗一部分群众冲击党政机关,占领办公室,实行静坐绝食,阻断交通,严重破坏工 作秩序,生产秩序和社会秩序。 不但如此,他们还耸人听闻地提出什么“反饥饿”、“要人权”等口号,在这 些口号煽动下一部分人游行示威,蓄谋让外国人把他们的言论行动拿到世界上去广 为宣传。有个所谓“中国人权小组”,居然贴出大字报,要求美国总统“关怀”中 国的人权。这种公然要求外国人干涉中国内政的行为,是我们能够允许的吗? 《探索》杂志的编辑、民主运动中的活跃人物魏京生指责当权者抛弃了“民主保 护者的面具”。3 天之后,北京当局颁布条例限制民主运动,第二天,魏被捕。在 1979年10月的审判中,他被判处15年徒刑。1980年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根据同 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