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拜访“安泰” 我去北莫尔斯克和维季亚耶沃港时,仍抱着一线希望,想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高官们不愿意讲的事情,只能用“水兵电报”的方法搞明白。好在北方舰队还有不 少过去的战友和好心肠的熟人。但是,没有想到“水兵电报”也是多种多样的说法。 谁也说不出更详细的情况,都只是一些推测、设想或者传闻……其实这也不奇怪, 毕竟海军当时还不知道这次事故如此严重和扑朔迷离。 根那基。利亚钦说得对:“认识俄罗斯要从维季亚耶沃开始。” 维季亚耶沃一排排阁楼式的住宅,就像装订整齐的木屋鳞次栉比。房檐上被鸟 粪便污脏的地方就像是漂浮的墓地。 看着这凄凉的景象,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叶夫根尼。西加列夫描写维季亚耶沃城 和住在维季亚耶沃的单身女人的那些悲惨诗篇。 但是,最令人痛心的是,在海军军官俱乐部的大门上贴的那张白纸!通知库尔 斯克号遇难海员家属何时何地能够领到一支针管,里面装着从他们兄弟、儿子、丈 夫遇难的地方取来的海水……一管海水——这就是他们能够带回家的全部东西。他 们流的泪水比带回的海水不知要多几十倍呀!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翻拍了遇难艇员个人档案中的照片,要制作纪念册将来出版。 我摊开照片端详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的留着小胡子,有的一头浓发,有的秃顶 了,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闷闷不乐,有的魁梧,有的瘦小……多么可怕的命运之谜 呀!为什么会这样? “海员应该真正地把在大海中殉职看作是自己的荣誉……”这残酷而又不失偏 颇的肺腑之言出自斯捷潘。马卡罗夫将军之口,他用自己的生命历程证明了这一点。 获得各有关方面的同意之后,我参观了与库尔斯克号相同类型的“沃罗涅日” 号潜艇。它也停靠在它的同伴出发但永远也不会返航的那个码头。我登上周围都用 黑色胶皮包起来的船舱。先进入艇尾,那里应急救生舱平台上钢制的围板熠熠生辉。 正是在库尔斯克号的这个地方,展开了万人瞩目的救援行动,也是从这里冒着刺破 垂直稳定器的危险试图展开潜水工具,潜艇笨重的支杆几乎在平台上翘了起来。真 是想象不到,多大的力量才能折断这块巨大的钢圈。谁也没有想到,甚至不敢相信。 但是,在那次罹难中却发生了,平台图板裂开,救生设备与潜艇不能实现密封对接。 还有这个浮标,当时库尔斯克号上的艇员没能把它放下来。在白塑料做的大浮 筒上面用两种语言写着:“请勿拉起,危险。”荒谬的题词!“危险”一词只会激 起海员的愤怒,他们一定会拉起浮标,扯断与下沉潜艇相连的钢索。不是每个航海 人员都能明白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置!有的会急着绕过去,有的会发出类似 “SOS !应急救牛艇!”信号。 最主要的是浮标没有焊接,一般塑料是不能焊接在橡胶上的。好在库尔斯克号 艇员在这个问题上无可指责。那前浮标呢? “没有前浮标,”潜艇总队副队长列昂尼德。波韦杰诺克上校解释到,“就是 这样设计的,只有从中央管理台才能松开尾浮标,而不是从7 号舱内控制,有这么 个特点……” 真是混蛋特点!当时中央管理台已经没有人能够松开浮标了,而7 号舱却有人, 如果那里有相应的设备,应该能够放开浮标。 我们回到舱室。进入潜艇其实非常方便,一般要沿着深深的钢制井道进入艇内, 在井道里有垂直舷梯,然后通过侧舱口进入一个宽敞的大厅,这就是救生舱。这里 能容纳全体成员,它能与应急救生艇分开,浮出水面。这就像是潜艇里的潜艇。原 来盘算着给库尔斯克号艇员们把座位分为两层,这些浅蓝色的木椅子足够他们坐了,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能够进入这个救生舱。 在第三代潜水艇上装备的这些漂浮设施及其所带来的救生机遇,会大大减轻人 们坐那种拥挤不堪、杂乱窄小的轮船时出现的孤立无援的感受。 最后,要想进入潜艇本身,还要沿着一人多深的钢制舱道下去。它的底部与顶 部和侧面一样,也是用浇铸的舱盖盖住。从最后一根横梁上迈过去,就到了中央管 理台的舱门。椭圆形的大厅里摆满了各种操纵台。仪表和显示器。机械师、导弹手、 鱼雷手等都有自己的一个“祭坛”,一切都显得很紧凑,很舒适,甚至很宽敞。我 不能想象,这里会注满了水,人都被淹死,周围漆黑一片……哦,根那基。利亚钦 上校在潜望镜旁边可能战斗到最后一刻。他坐得也是这样一把带软靠垫的黑色椅子。 在右角上,那把“飞行员”椅上坐的是库尔斯克号帆缆长亚历山大。鲁兹廖夫高级 准尉,他具有丰富的航海经验,曾在海军高等潜艇学校学习过三年。 现在进入鱼雷舱。这个舱与中央管理台只隔了一个并不算太厚的舱壁。以前, 潜艇的中央管理台与鱼雷舱之间还有一个隔舱,但是,在“安泰”系列潜艇上有许 多不同寻常的做法,当然主要是因为它的特殊作用,它号称是“航母上的战机”。 这样的潜艇在世界航海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鱼雷舱的容积真是大得惊人,它几乎与一个篮球场一样大小,这里没有篮筐, 而是有一个鱼雷发射装置的后盖,而代替篮球的则是备用鱼雷圆圆的“大头”。它 们分三层摆放,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间。用夹钳固定住的那些沉重的“雪茄烟”悬 挂在头顶上方。给人的感觉是,好像稍有碰撞就会坍塌下来。 “不会塌下来的……”,陪同我的人笑着说,“就是掉下来,也不会爆炸的。” 我相信他的话,因为我知道有一次在装载鱼雷时,鱼雷掉在了码头上,结果没 事。 “是不是说库尔斯克号上的鱼雷在潜艇受到撞击并下沉时,也不会爆炸呢?” “那里与这里一样,都不会爆炸。” 潜艇大队副大队长的父亲米哈伊尔。波韦捷诺克先生曾经担任过我们支队的队 长,我与他父亲不止一次地去过目前库尔斯克号所在的这个靶场。因此,我问他儿 子:“列昂尼德,你能不能向对你父亲那样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爆炸了?是不是有 人捣鬼?” “实话告诉你,机关里来的人没有任何错误。军代表和工程师在艇上是因为他 们按照规定应该参加改进鱼雷的试射,在改进的鱼雷上把现在贵重的银一锌蓄电瓶 换成比较便宜的了,而根本不是像现在有些人说的搞什么‘威力巨大的导弹鱼雷’ 实验。” “现在就连家庭主妇都传说是‘他们把插头插错了’,是这样吗?” “那些家庭主妇们都认为所有鱼雷都会在海岸鱼雷基地,简单地说就是在军械 库,做好使用前的准备。在潜艇上从来没有打开过导弹,也没有打开过鱼雷。现在 没有打开,将来也不会。任何一个艇长都不会允许潜艇总设计师在潜艇上开发武器。 所有试靶数据都是排除人为干扰,使用遥控方式输到鱼雷或者导弹设备里。 在战斗鱼雷和导弹的演习中,任何人都不实弹发射。早在苏联时期,就是这样, 更不用说现在了。因为一枚最普通的鱼雷都能值一艘‘小航母’的价钱,所以‘发 射’出去的鱼雷都用捞雷船捞出。装药后重新使用。何况更不会在操雷上安装战雷 头,操雷是用于训练,而不是引爆。 如果在军械库准备鱼雷时,出现了问题,那么在岸上就会爆炸了,而不是在海 上;并且鱼雷的发动机会爆炸,而不是它的弹药。它们的爆炸强度也会是天壤之别。 库尔斯克号上鱼雷设备的壁板比一般的鱼雷要厚许多,它能够承受500 米深度的压 力。这样会减轻发动机的爆炸强度……“ “那是怎么爆炸的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不怀疑列昂尼德。波韦捷诺克上校一番话的真实性,如果他知道的比“该说 的”多,那么他会说出“无可奉告”这句套话。 那天,我还见到了北方舰队水雷一鱼雷局的局长,我也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库尔斯克号会不会由于撞到海底引起爆炸?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显然是在 想该不该说,迟疑了片刻,他才慢慢地说:“战雷头内使用的弹药在受到撞击时, 也是相当稳定的。但是,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武器库内倒是有一枚鱼雷,它的引信可 能会在撞击海底时接通,然后引起其它设备爆炸,接着1 号舱发生巨大爆炸。” 对于潜艇上放置一枚特别危险的鱼雷,其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猎人子弹夹里 的子弹也不都是一样的,有些带散弹,有些带大号铅弹。潜艇上也是一样,不同的 鱼雷有不同的用途,引信类型也不同。最主要的是,要明白毁坏潜艇的第二次爆炸 是由于第一次爆炸而引起,专家们把记录仪记载下来的第一次爆炸称之为“地震似 的事件”。在挪威的震波图上也是把它记录为“smalleVent(轻微事件),第一次 与第二次爆炸在时间上间隔2 分15秒。那么,这个”轻微事件“又是什么原因引起 的呢? 我们通过全部10个隔舱,继续向艇尾走去,那里是应急救生舱,就是这个地方 让我们和挪威的救援人员费尽了脑汁。通过一道道舱门,走过漫长的通道、舷梯和 闸室,终于来到了救生舱。它是所有隔舱中最小的一个,头顶上是舱道出口的基座, 在它下面是垂放的挂梯,顺着它爬上去就进入有一人高的狭窄的钢管。实际上这里 是船闸,要想带着装具上去,必须关闭底舱口,让封闭空间灌满水,使里面的压力 与舱外压力持平,这时上端舱口才能打开,并且是在它没有卡滞和锁栓没有损坏的 前提下。潜艇在基地停泊时,底舱口总是处于打开位置,挂梯不挂在它上面。在海 中底舱口关闭,挂梯也被摘下。如果潜水员发现尾舱里放上了挂梯,那么就说明尾 舱有活着的艇员,并且艇员想逃出来。 后来通过生活舱,涡轮舱和反应堆舱我们返回原地。我打量着舱顶板的四周, 这个地方可能有气垫,爆炸之后生还的艇员就躲在那里。盛着应急食品和淡水的不 锈钢桶闪闪发光,但是,显然艇员们都没有用上巧克力和饼干这些食品。 我凝望着休息厅,那里有桑那浴、不太大的游泳池、挂着田园风光壁画的客厅 ……还有鸟笼子,但是,这里的鸟不会唱歌。 “为什么没有鸟了?”我问看管休息室的水兵。 “死了呗……尽管按照国防部的标准,鸟在潜艇上的寿命不得低于两年。” “也许,这些鸟不知道有这规定,所以就死了……” 鸟不喜欢在水下生活,不像人,人什么都能干。 在“沃罗涅日”号军官休息室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酒,酒杯上有一块黑麦面包, 这是在永久纪念失去的海员同志们。 我漫步在甲板上,微风习习吹来,我尽情地呼吸着北极圈内海天之间清新的空 气。啊,我是多么幸福呀! 参观之后,对潜艇留下了这样一个总体印象:又好看又结实,不仅可靠,还很 舒适。真想象不出它孤独地躺在海底的样子。但是,它却真的躺在海底……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