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隐蔽的“金鱼” 喀拉海的海水肆虐地冲洗着新地岛的岩礁……在那里的斯捷波维港湾静静地躺 着K —27潜艇。这艘潜艇怎么会在那里?是否发生过类似“共青团员”号或者“库 尔斯克”号核潜艇那样不明原因的事故呢? 确实发生过重大事故,但是性质却与之不同。 1963年10月一艘举世无双的潜艇正式下水,按照海员的说法,就是交到了上帝 的手中。它被命名为KM7 ,代号“K ”表示它属于潜水艇系列。按照北方舰队老兵 的说法,这是世界上第一艘猎潜艇,它的独特性在于使用了液态金属热载体。这就 是说,它与其它潜艇不同,蒸汽机不是使用水,而是使用铅铋溶融状态下产生的热 能。 K —27潜艇大副尤里。沃罗比约夫在回忆这艘潜艇最初航行的情况时,说: “1964年和1965年K —27(北方舰队称它为‘金鱼’)潜艇完成了两次独立航行。 在第一次航行中,潜艇在水下的自持力创下当时苏联海军最高记录,并且在其它性 能方面也显示出卓越的品质。在返回基地的途中我们就收到贺电,对制造潜艇有功 的人员颁发列宁奖金(部分人员当时就在艇上)。后来,潜艇的艇员们也获得国家 重奖。 这艘潜艇很快就引起美国军事侦察部门的高度警觉。‘金鱼’在第一次远航的 时候,采取了非常严格的保密措施。潜艇在位于科拉半岛的基地出海之后,一直在 深水处潜航,到了地中海才上浮到水面,并且立即用预先准备好的帆布遮盖起来。 就是这样,也没有摆脱美国海军直升机的跟踪。直升机下降高度,通过扩音器用纯 正的俄语向艇长及全体成员祝贺航行成功……“ 尼古拉。摩尔穆里少将接着讲述“金鱼”后来的命运:“潜艇从地中海返航之 后,回到它的诞生地——北德文斯克造船厂,在那里对反应堆系统进行了再次加固, 并准备重新装填燃料,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从反应堆中取出消耗掉的放射装置,这项 工作耗时几个月,然后对反应堆内壳进行仔细检查,最后装填新的放射装置。 我想解释一下,‘放射装置’实际上是一个内部装有铀棒的组件。最初海员们 在奥布宁斯克市进行培训的时候,禁止说‘反应堆’这个词,否则就视为泄漏国家 机密。在课堂上,教员把反应堆称为“结晶器‘。 反应堆重新装填之后应该再次安装调试各系统和机构,并进行系留和推进试验。 1968年5 月潜艇从北德文斯克航渡到主基地,并准备进行航向训练。在2 -3 天内K -27潜艇要完成出海检查工作并试验全功率推进。然而,左侧蒸汽发生器却 不断发生渗漏,从而引起载热体发生氧化和熔渣。5 号战斗部门(机电战斗部门) 长阿列克赛。伊万诺夫早就提出对合金材料进行回热加工的要求,但是,只有当潜 艇停靠在码头上时,才能完成该项工作。而潜艇的一切行动与舰队其它部门、航空 兵,天气状况等都有着一系列的关系,因此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予以修理。尽管5 号战斗部门长阿烈克赛。伊万诺夫在日志中写了‘5 号战斗部门没有做好出海准备 ’,但是他的意见没有被理睬,潜艇仍按计划驶往靶场,进行战斗演习。除124 名 正式编制艇员之外,艇上还有反应堆设备设计局的代表B.诺沃日洛夫和H.塔齐果夫 等等。“ “后来怎么样了?” “如果你想知道详细情况,请看我最近出版的专著《水下事故》一书。” 在《水下事故》中,这样描写K ——27潜艇后来的悲剧:1968年5 月24日11点 35分,指示左侧反应堆功率的仪表指针突然急剧下滑。当时,第5 战斗部门长伊万 诺夫也在机电设备控制台上。伊万诺夫马上就反应到,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载热体的氧化物堵塞了反应堆中的铀棒槽,这就像人得了脑血栓一样。此外, 排除沉淀的抽油泵也出现了故障,正是由于这个故障,导致了氧化物的出现。 据后来分析,当时有近20%的铀槽受损。简单地说,过热的铀槽使载热体沿第 一回路扩散出对人体极其有害的辐射。甚至军官集会室所在的2 号舱内辐射量也达 到5 伦琴,反应堆舱内接近1000伦琴,蒸汽发生器附近为500 伦琴……然而,人体 能够承受的安全标准为15微伦琴以下。这就是说,全体艇员都受到过量辐射,在应 急区域工作的艇员最早受到致命的辐射。“ 事隔30年之后,尼古拉。摩尔穆里少将于1998年3 月在海军老干部医疗中心遇 到在北方舰队工作时的战友瓦列里。波利瓦诺夫少将,他告诉瓦列里。波利瓦诺夫 少将,自己目前仍在从事核潜艇方面的研究工作,并请他回忆一下,以前在格烈米 哈基地第17潜艇总队时的一些工作情况,以便对K —27潜艇有更多的了解。没过多 久,尼古拉。摩尔穆里少将就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信中介绍了K -27潜艇的事故。 瓦列里。波利瓦诺夫在1968年是上校军官,担任潜艇总队政治部主任,他对当时的 情况了解得很清楚。他说:“1968年5 月25日傍晚6 点左右,我与总队队长米哈伊 尔。普罗斯库诺夫少将来到浮码头,准备迎接返航的K —27潜艇。一切都是按照计 划进行,没有出现任何告警信号。潜艇在码头上系留好之后,艇长帕维尔。列昂诺 夫上校前来报告:‘队长同志,潜艇返航归来,一切正常!’我与他打过招呼之后, 发现主管政治工作的副队长弗拉基米尔。阿尼索夫中校和医务部主任鲍里斯。叶夫 列莫夫也跟着艇长来到这里。他们两个有些犹豫不决地站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我走到他们面前,寒暄了几句之后,医生对我说:‘潜艇上情况有点异常……反应 堆舱部门长和一些艇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大部分人都躺着,觉得恶心。简单地说, 看样子是受到了大剂量辐射。’我连忙把他们领到总队长和列昂诺夫艇长面前,让 他们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艇长列昂诺夫瞪了他们一眼,说:”哦,这些已经报 告过了!你真是多此一举!……“ 艇长列昂诺夫的解释打断了医生的汇报,他说艇员们很久没有出海了,海上有 波浪,身体有些不适,才恶心呕吐,这点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正在这时,基地辐射安全分队的一位技术人员手里拿着仪器,过来报告:‘将 军同志,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危险!’‘你的仪器测到了什么?’我急忙问。 ‘仪器显示这里有辐射。’判明情况,队长宣布战斗警报,把邻近码头上的潜 艇疏散到安全位置。我与总队长回到总队司令部,用保密电话向北方舰队司令做了 汇报,我还报告给舰队政治部。 当时决定除了控制机电设备的人员之外,全部艇员都要转移。我坐车重新返回 码头,在路上我吩咐先让特种舱艇员上车。我看见刚从潜艇里出来的奥夫曼中尉被 两个人搀扶着,艰难地迈着双腿……一辆中巴先把15名最危重的艇员送到总队卫生 队,又往返几次将其他人送到宿舍楼。随艇医生先进行了紧急抢救,当时卫戍区军 医院还没有特诊科。 大约23点左右,我们不断接到从莫斯科、北德文斯克及与制造潜艇有关的其它 城市打来的电话,询问情况并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与总队长赶到医院后,想起K19 潜艇曾经发生过类似情况,就建议艇员多喝点橙汁和酒精,艇队上流传酒精能增强 机体抗辐射能力的说法。第二天,载着军医和地方医务专家的直升机来到我们这个 被上帝遗忘的角落,同机抵达的还有苏联卫生部放射学高级专家A.古西科娃。古西 科娃查看了病人的情况之后,她就批评我们不该给病人滥用酒精。古西科娃一直守 候在病号的床头,直到最后将病人送到列宁格勒海军总医院。 当时是用直升机架起了一座空中桥梁(格烈米哈基地没有机场),直升机把救 援工作需要的专家、材料、设备和药品都送到舰队。5 月27日,A.亚历山德罗夫和 A.列伊普斯基院士(苏联液态金属载热装置研制专家)。船舶工业部副部长A.列祖 诺夫及其他重要人物抵达基地。 海军司令部决定将全体艇员都送往海军总医院,病人在那里治疗到7 月底。在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有8 名艇员去世。其他艇员经过体检后,被认定可以继续在 核潜艇上服役,然后就各自休假去了。“ “尼古拉。摩尔穆里先生,请问‘金鱼’后来的命运如何?” “K27 潜艇在格烈米哈基地停放了近15年,进行了各种技术试验,还曾经接通 过右侧设备。后来转移到北德文斯克,在那里做下沉前的准备。 1981年末,我当时担任北方舰队技术局局长,我又登上了停在工厂船坞上的潜 艇,在那里碰到阿列克赛。伊万诺夫中校,就是那个勇敢地在日志上写了‘第5 战 斗部门没有做好出海准备’的伊万诺夫机械师。在事故中他受到300 多伦琴的辐射, 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要求尽快返回舰队,回到自己的潜艇上,他对这艘 潜艇太有感情了。早在1985年,身为中尉的他,作为涡轮机组主任验收了这个新型 装备,在这艘潜艇上一干就是20多年。 当然,伊万诺夫心里也明白,发生的这次事故永远断送了朝暮相处的潜艇,他 也不能再出海航行了。他的潜艇享受的唯一待遇,就是在4000米深处为反应堆安置 了一个‘石棺’。然而,谁能理解海员在痛苦的日子里,对自己多年维护的潜艇那 种依依不舍、感天动地的情怀…… 我与伊万诺夫慢慢地从中央舱走到尾舱。我最关心的,其实是反应堆舱,那里 摆放着一个用固化沥青混合物与其它永久保护材料制成的‘多层大蛋糕’。我们两 个都明白潜艇很快就要沉没了,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潜艇隔舱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所有的地方都被主人擦得光亮如镜。 谁会想到,现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比以前减少了2 倍!最后一任艇长——伊万诺夫是 怀着多么强烈的挚爱守护着他的潜艇!“ 与尼古拉。摩尔穆里少将分手之后,我就乘机飞往圣。彼得堡,去寻找这个有 某些传奇色彩的伊万诺夫。 在圣。彼得堡市瓦西里耶夫岛上我见到了这位传奇的上校艇长:瘦高的身材, 慈祥的面容,稳健的谈吐中略带些忧伤。我向他询问了K27 潜艇后来的情况。 “我们为潜艇最后一次下潜做好了准备。拆下了涡轮机和其它一些部件,恢复 了浮力,最后将潜艇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送别难舍难分的恋人一样……” “为什么要沉没它呢?现在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旧潜艇都在搁置着吗?” “问题不在于新旧。发生事故之后,由于过热使熔化的铀与载热金属一起流到 了第一回路,而当系统中铀的含量达到一千克以上时,就会渗透出某种临界物质, 出现链式反应。” “反应堆如何处理的?为什么没有切割掉?” “潜艇上有新装的放射装置还没有消耗完,不能拆下,因此在第一回路里加注 了糠醛,它发生晶体化后,变得像花岗岩一样硬。沥青搅拌机开进了码头,向反应 堆舱注入了沥青。据说,这样至少能保护100 年。” “现在已经过去18年了,那82年之后怎么办呢?” “当然应该打捞上来。打捞库尔斯克号时,将使用新的捞船工艺,K -27潜艇 也可以使用这样方法打捞。K -27潜艇在水下的深度太浅,将来北极地带的状况会 更糟糕。” “为什么只沉在33米的深度?” “这是莫斯科确定的沉船方案,你也明白,他们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 1982年9 月潜艇被拖到喀拉海,在离新地岛东北海岸不远的地方选定了沉船位 置。打开通海阀,排水总管填满海水。我爬到艇桥上,摘下艇旗抱在怀中。我最后 一个离开潜艇。我的全部生命几乎都献给了这艘潜艇……拖船上的人一边向我打着 手势,一边喊着,我赶紧跳进舢舨。这艘钢铁铸成的潜艇每一厘米对我来说,都是 那样熟悉和亲切,我亲吻着艇体,禁不住失声痛哭但是,潜艇并没有马上沉下去, 艇艏触到海底,艇尾却还翘着露在外面。原因很简单:艇长为109 米,而下沉深度 只有33米。肯定不能让K ——27潜艇永远保持这种姿态,于是拖船上的技术人员凿 通压载水舱,海水涌进后,潜艇很快就下沉了,那里的地理位置是北纬72度31分‘, 东经55度30分。“ “您现在自我感觉如何?” “经常头痛,鼻子时常出血,但是也没有看过医生。现在戒烟了,牙齿只剩下 一颗……其它方面还凑和。” “受到的辐射严重吗?” “谁知道呢?没人告诉我们,但是,我想不会低于400 伦琴。” 阿列克赛。伊万诺夫比起他的有些战友来还算不错,他像大部分退役艇员一样, 热心搞起园艺栽培,吃的黄瓜、白菜等都是自己在菜园中亲手种植。 如果伊万诺夫这种级别的美国同行们看到了他的住房,他们会认为这是冷战结 束后的战俘营。这里也像我们其它地方一样,在电梯里的墙壁上写满了脏话和流行 语,到处都流露出野蛮行径和仇视社会的痕迹。其实,这些也是有害身心健康的辐 射,甚至于比核辐射对身体的危害还要严重。我们的生活环境像北冰洋的海水一样 被污染了。 消除污染、净化环境从何人手?先打捞库尔斯克号?还是打捞K27 潜艇?亦或 打捞“列宁”号核破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