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谣言四起 库尔斯克号核潜艇事故应该这样报道:“在北方舰队进行军事演习的时候,有 3 艘北约的潜艇在暗中监视。库尔斯克号核潜艇的1 号舱发生巨大爆炸,但是核反 应堆没有受到破坏。目前伤亡人数不明,潜艇沉没在108 米的海底。有关部门正在 采取一切措施,检查艇上有无艇员生还,并进行救助。爆炸原因也正在调查。该潜 艇不可能马上打捞上来。但是,生还艇员有被营救的希望。” 北方舰队指挥机关在事故发生之后,就已经非常清楚地了解到这个痛苦的事实。 国家最高领导层也得到了这样的报告。但是,喂给人民群众的却是“加了糖的苦药 丸”……不明真相的群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潜艇事故逐渐变为电视作秀,并且持续 了几个星期。 现在谁也不相信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不相信某些权威人士的看法,也不相信任 何说法。“都在撒谎!”目前新闻上的作假比1998年的经济危机更加可怕! 想欺骗领导,结果也欺骗了群众。 库尔斯克号事故再次说明俄罗斯海军面对大众传媒和全社会的觉醒根本没有做 好对付这场信息战的准备。在这场信息战中败北,就如同在实战中失败一样危险。 尊敬的记者同行们,你们是否知道,我们在舰队是多么不受欢迎!对有些记者, 甚至到了憎恨的程度。不仅那些将军和舰艇军官们如此,准尉和水兵更有甚之。自 从1989年“共青团员”号潜艇失事以来,就萌发了这种不友好的情感。失去军舰 (更不用说失去核潜艇了),舰队里上至司令,下至水兵无一不是悲痛万分。当一 群群人围着艇员尸体不加思索地横加指责,甚至歪曲事实、编造谎言的时候,整个 舰队都愤怒了。我清楚记得,最早发出库尔斯克号出现事故的消息时,有位将军就 吩咐:“这些……不能刊登”。舰队积极地执行了他的命令。谁会喜欢在哀悼亲友 时,突然闯进一群高声喊叫、行为放肆的人?他们还问,是不是你们杀害了死者? 将记者拒之门外的命令,显然是情绪过于激动、不理智的行为。舰队在这一点 上做得不对。它不可能与世隔绝,不可能与它赖以生存的社会分离开。在每名记者, 甚至在“蓬头垢面、一知半解、口出不逊”(记者兄弟给海员们留下的印象就是这 样)的记者背后,都有成千上万名读者和电视观众,他们都渴望着了解到事件的进 展。不管舰队如何委屈,它还是应该向记者介绍一位熟悉工作、精通俄语的军官 (而不是一名糟糕透顶的文书);不是只在给他规定的框架内罗嗦几句客套话,而 是能够清楚地讲明怎么回事,还可以带着记者哪怕是到一艘并非最先进的潜艇上看 一看。那样的话,可能有许多记者会改变自己的口气。可惜,舰队没有这样做。舰 队首长向记者下了逐客令J 于是,舰队相应地也受到了记者笔下犀利的攻击。 一名女记者窃听了北方舰队新闻处副处长伊戈尔。巴别科打给父亲的电话。他 告诉父亲,自己认为库尔斯克号潜艇上可能没有生还的艇员了。这段录音内容几乎 是作为高级将领们的罪证刊登在报纸上。他们对一切都很清楚,却向我们装糊涂。 对于女记者窃听并非公务电话,而是儿子打给父亲的私人电话一事,没有人感到难 堪。巴别科有没有权力回答父亲的问题?我想他有这个权力。女记者有无权力窃听 私人电话,并公布于众?是否符合记者的职业道德?是否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我 想女记者也很委屈,她会想为什么新闻处巴别科这个副处长不向我们说出实情呢? ……实际上,他也没有义务向我们说出“实情”,何况库尔斯克号隔舱内有无生还 艇员的“实情”,当时谁也不知道! 更加不幸的是,由于我们自己的原因和别人的宣传而改变了俄罗斯潜艇舰队的 形象。目前俄罗斯潜艇舰队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经常发生事故”。“共青团员” 号,“库尔斯克”号……这些悲剧都是发生在最近十几年。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 小怪,这些年来我们的潜艇潜入北冰洋的海底,踏遍了它的每个角落,多次在北极 起浮出水,从水下向太空发射过卫星……这些也不算什么,对这些工作和其它许多 骄人的战绩,我们都尽量保持了沉默。但是,当发生灾难的时候,却向全世界进行 电视转播。难道戴安娜王妃身亡时,也这样展示过吗?对库尔斯克号核潜艇艇员生 前要是有这样一点点关心…… 我想,五角大楼在类似情况下肯定不允许像俄罗斯这样进行现场报道。美国的 将军们早就为讨厌的新闻记者准备好了通用的套话:“我们从来不对我方潜艇舰队 的行为进行讲评。”“从不讲评”——这就是他们的传统,目前也没有打破这个传 统的理由。谁也不会对美国军事部门当前对库尔斯克号惨剧的缄默感到愤怒!他们 甚至根本不提在北方舰队演习时,在俄罗斯靶场出现了哪些潜艇?请相信:“美国 任何潜艇都与库尔斯克号失事无关。等我们对声呐仪的记录判读之后,就(以正式 或以‘泄秘’方式非正式)宣布俄罗斯潜艇失事之谜。对于那些有怀疑的人,则还 是用那句常用的套话来答复:”我们从来不讲评‘……“ 可是,我们要讲评。否则,遇难的艇员死不瞑目。如果下一次(千万不要再发 生这样的悲剧了)在发生其它紧急事件时,北方舰队新闻处的这位副处长向采访记 者宣布:“先生们,对我方舰队的行为我们不进行讲评!从现在开始,这将是我们 新的传统。”我绝对不会感到吃惊! 在国际海员代表大会上我见到了美国“大比目鱼”号潜艇前艇长穆尔先生。32 年前这艘潜艇曾经驶往太平洋,搜寻在那里失踪的苏联K129潜艇。关于这次行动有 过公开报道。我本想在穆尔先生那里确认一些情况,但是他说他没有得到授权,不 能透露那次航行的任何信息。去年我采访以色列潜艇部队司令员米卡埃尔。克萨里 少将时,请他谈谈对以色列“达喀尔”潜艇(30年后其残骸在地中海东部被发现) 失事的个人看法,这位将军说:“我无权宣传任何说法。” 然而我们的同胞总是纠缠着我们的将军们,认为他们可能掌握着某些军事机密, 但是瞒着我们。你瞧,舰队负责人诡诈的意图越来越暴露无疑:负有特殊使命的潜 水员在沉没的库尔斯克号潜艇周围,清理痕迹,拣走落到潜艇上的导弹碎片……也 许,军事情报局或其它部门的人已经搜查了库尔斯克号艇艏。我想,为了查明受损 部位的尽寸,为了找到外国潜艇可能留下的壳体残片,最终也为了找到艇上最保密 的秘密文件和加密电子设备(如果还有的话),他们应该这样做。 “击中潜艇的导弹碎片”不是落在海底,而是永远留在积极披露事件的人的良 心里。 居住在乌里扬诺夫斯克的退役上校格奥尔吉。包京给编辑部打电话时,这样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像涅姆佐夫这样非常关心库尔斯克号事件的国家杜马议员, 居然也想不到去美国大使馆质问非常值得怀疑的美国‘孟菲斯’号潜艇的艇艏状况? 难道这也是保密的内容吗?国际社会要求英国人或挪威人调查俄罗斯战略军事力量 中核舰艇的情况,我们对此可以理解;可是对方的行动呢?涅姆佐夫先生向我们灌 输的所谓真诚和相互信任又体现在哪里呢?也许,他们能让好歹也算是物理专家的 涅姆佐夫,透过海军基地栅栏的缝隙看一眼”孟菲斯“号?” 可惜没有!只有挪威一名女记者获准观看“孟菲斯”号潜艇,并且她没有发现 任何擦伤、划痕和损坏。 库尔斯克号惨剧使北方舰队遭受了双重打击,舰队不仅损失了一艘先进的潜艇, 并且还受到社会舆论的攻击。舰队不仅没有做好救援工作的准备,也没有做好舆论 宣传、政策引导的准备。“共青团员”号潜艇的悲剧再次重演! 政府当局在最初“不使百姓担惊受怕”的良苦用心可以理解,比如措词上的柔 和化,将“事故”说成“故障”,把“沉入海底”说成“落在海底”,等等。但是, 怎么能够在正式报道中说,与艇员取得了双向联系,说什么正在向潜艇“输送氧气 和燃油”?潜艇上需要输送什么燃油?是核油料吗?是用软管输送吗?是不是为了 使潜艇上浮,注入了色拉油?看到这些愚蠢的谎言,人们怎么能够相信“新闻发言 人的话”呢? 如果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但是后来却越来越不像话!库尔斯克号艇员的名 单不是出现在政府的《俄罗斯报》或《红星》军报上,而是出现在海员从舰队一名 军官手中购买的一份小报上。 后来,军队新闻部门的军官为自己进行了辩护:“在彻底搞清艇员的命运之前, 我们不想公布艇员名单;如果在救援工作结束之前那样做,大家就会认为那是死亡 名单,救援工作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纯粹是狡辩。库尔斯克号艇员名单应该在宣布失事潜艇名称之后,马上向全 民公布。如果在名单后面附上这样一句话:“这些人目前正在竭尽全力挽救潜艇, 我们也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他们”,我想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名单就是提前写好的殉难 者名单。至少,在其它潜艇上服役的艇员的母亲们在听到“一艘潜艇失事”的消息 时,不至于那样心惊胆颤。 我想,实际情况可能是这样:所有主管参谋都不想跑到神经敏感的上司面前, 建议公布艇员名单。谁愿意受到这样的训斥:“少管闲事!”。因此,像往常一样, 在嗅觉灵敏的记者发出超前攻击之前,精神恍惚的首长们自己又想不到这样做。在 这种情况下,艇员的详细资料,包括家庭地址,才寄到《俄罗斯报》。难道,在出 现购买“秘密新闻”的丑闻之前,就不能这样做吗? 因此,可以说正式报道的内容中既有痛苦的事实,又有甜蜜的谎言。它让消息 发布人和听众都感到难堪。 我永远忘不了副总理克列巴诺夫在白宫召开的关于打捞库尔斯克号潜艇的记者 招待会。几乎驻莫斯科的各家通讯社代表近50名记者都来了,而调查委员会主席却 以0.0001比特的语速发布消息。我的笔记本上只记下了一句话:委员会从500 条建 议中采纳了其中的一条。具体是哪条,暂时还要保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大 家放下繁忙的工作,聚集到这宽敞的大厅呢?不仅自己难受,别人也难受。 问题很多,但是却得不到答复。要不就是答非所问,要不就是采用戈尔巴乔夫 式的机智进行搪塞:“工作已经展开了,但是还要深人,并且要加强检查和管理。” 克列巴诺夫的所作所为就像一名厚脸皮的小学生,知道没有完成功课老师也不能把 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位官员是否可以拒绝事故调查委员会主任这个头衔?也许他是由 于别无选择,才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本来他并不熟悉的艰巨任务? 《海员报》上刊登了著名艇员瓦列京。卡兹洛夫少将有力的抗辩辞:在那段时 间里有人需要大作宣传,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引起社会的关注,这里更重要的是出于 政治上的考虑,要阻挡新的当权派对已经控制新闻媒体的人的压制,同时也是为了 给海军注射一支强心剂,使它重现往日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