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俄罗斯舰队的辉煌与衰落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一样,使自己的舰队遭受这样的衰 败和如此多的劫难。 正是在这令军人感到耻辱的艰苦年代,没有达到服役期的俄罗斯舰艇在开心的 娱乐场所被出售给欧洲、美洲,甚至大洋洲的国家,这些舰艇被改装为海上浮动餐 馆,里面摆上身穿俄罗斯军服的草人,来赢得顾客的欢心。然而,这时我们的艇员 军官正在为养家糊口,当夜间看门人或开着出租车……在当今不被社会理解,甚至 是冷嘲热讽的年代,舰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一如既往地履行着自己的神圣使命: 开垦北极地带广阔无垠的冰下世界,从水下向太空发射卫星,并在精确度和射程上 创下世界纪录…… 2001年1 月在波利亚尔内市。一艘扫雷舰大尉舰长(为了不使他受到批评,我 就不点名了)请我到他的舰上。这艘被首长和上帝遗忘的停泊场扫雷舰栖身在港湾 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舰长与他的扫雷舰一样萎靡不振。我们坐在休息室里,喝茶聊 天。 “尼古拉。切尔卡申,你知道吗?我们快完蛋了!” “为什么?!” “我们的前底舱漏了。现在正用岸上的水泵抽水,出海以后就要用自己的泵抽 水了。快5 年不让我们进坞停放了,就是因为掏不出钱。” “这样漏着水还能够出海吗?” “谁让我们是扫雷兵呢!如果渔民捞上了水雷,除了我们,还能派谁去呢?” 我站起来,紧紧拥抱这位穿着破工作服的舰长。我能对他说什么呢? 上帝保佑,以后让他过上好日子吧! 写到这里,泪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的写字台几乎变成了失事舰艇的港湾:“新罗西斯克”和“纳希莫夫”,C ——80和B -37,K129和K56 ……往事不堪回首,海上悲剧一次接着一次,每次都 是惨不忍睹。 K56 潜艇那次是受到“别尔格院士”号考察船的撞击。潜艇耐压艇体被船艏柱 撞破,也许库尔斯克号也是这样。被撞部位在1 号舱对接处,而1 号舱内有22名艇 员。当时呼吸器只有7 套,这是按照鱼雷舱战斗和损管警报的编制而配备。也就是 说,15个人注定要窒息而死,其中就有承担指挥任务的库切里亚维中尉,他是另外 一艘K -23潜艇的艇员,他无权使用这里的隔离呼吸器,只有标牌上注明的7 个人, 才能使用救命的呼吸器。 那天,库切里亚维中尉的妻子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知道这个喜讯, 因此鱼雷分队长谢尔盖。哈桑诺夫准尉要把自己的呼吸器让给库切里亚维:“中尉 同志,你戴上吧!哪怕是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库切里亚维中尉最终还是没有戴这个呼吸器,因为戴上它以后,指挥起来不方 便。于是,其它6 名幸运者也摘下了呼吸器:“不管死活,大家永远在一起!” 他们当中最大的是库切里亚维中尉,25岁;最小的一名水兵,刚满18岁。他们 谁也不愿意牺牲,都积极地执行中尉的命令。最终他们都得救了。 迄今为止,潜航史上损失最严重的惨剧发生在英国。1918年1 月31日夜间,在 从罗赛斯基地出海时,由于秩序混乱,有两艘当时最先进的潜艇当即毙命,三艘受 到重创。115 名水兵和军官当场牺牲。英国海军部将这次惨剧隐瞒了14年之久,但 是没有哪个英国人对英国海军部和舰队存在的必要性产生怀疑。1963年美国的“鞭 尾鱼”号潜艇沉没,129 名海员牺牲。这是世界上第一起核潜艇事故。5 年之后, 另一艘“蝎子号”潜艇也沉人海底,99名海员丧命。但是,也没有人要求解散美国 核潜艇舰队。 苏联损失的第一艘核潜艇是1970年4 月在比斯开湾失事的KS潜艇,幸运的是大 部分艇员最终获救。医务大尉阿尔赛尼。索洛韦伊在冒着浓烟的隔舱内把自己的呼 吸器戴到了在失火前做过手术的尤里上士的头上。尽管他知道自己吸人毒气之后, 可能会有死亡的危险,但他还是把生的希望让给了病号。他知道自己是一名普通医 生,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医务主任。 后来,K129、KM78(“共青团员”号)接连由于失火沉入海底。因此人们认为, 对于潜艇来说,最危险的故障就是火灾。然而,也曾有过像库尔斯克号潜艇一样发 生火灾,却最终得救的实例。1981年在俄罗斯岛正横方向C ——178 潜艇被捕鱼冷 藏船艏柱撞破后沉底。艇艏有36名海员。幸好离潜艇不远有一艘“细鳞鱼”号救生 艇。有史以来第一次进行了新颖独特的救援活动:艇员们从鱼雷发射器中爬出来, 潜水员在水下又把他们转移到救生艇上。C ——178 潜艇大副谢尔盖。库贝尼大尉 将自己的海员从鱼雷发射器中一个个推出,自己却是最后一个出去。尽管他为了拯 救潜艇和海员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他至今也没有得到英雄奖章,尽管主管战斗训 练的将军们已经在请功报告上签了字。 1983年K ——429 潜艇在阿瓦恰港湾沉没时,没有请求日本人或挪威人援助。 由于艇长尼古拉。苏沃洛夫上校与艇上指挥员、苏联英雄阿列克赛。古谢夫上校采 取果断措施,指挥得当,100 多人从鱼雷发射器中顺利逃生。救援历史上还没有过 如此大规模的从沉没潜艇上逃出来的先例。才过了门年,准确地说是过了10年的时 间,舰队里基本上就没有深海潜水员了。原因很简单:舰队无钱支付深海潜水员超 负荷的工作和危险的劳动。 库尔斯克号事件不是“艇员的过失而引起”的事故,也不是设计师的设计错误 ……如果某个人在黑暗的楼道里被坏人从背后用锤子砸死,那也不能责怪这个人身 体不好。库尔斯克号事故是一起杀人事件,即便不是谋杀,或者是不小心所为,但 肯定也属于杀人行为。 舰队的工作总是先从岸上开始,而岸上的设备是多么破旧不堪!从生活中的一 件小事,譬如说洗澡开始,到更换潜艇上的潜望镜,可以说任何一项活动和工作, 都要求全体艇员操作敏捷和勇敢顽强,否则就会意出麻烦。针对海军陈旧落后的地 面设备——港湾。船坞、军械库,还有最重要的修船基地,在每次做五年计划时, 都采用同一种规划方案:再忍忍,再坚持,再…… 这些话都是在做一个个五年计划时说出来的,那时海员们毕竟还能够得到比较 满意的工资。可是,后来舰队的日子越来越差。哪里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呢?全国都 一样,舰队也不例外…… 正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主人公所讲的一样:“应该先给饭吃,然后再提问 题。”而我们的做法却相反。先是解散了装备,然后就糊涂地问:“我们的舰队怎 么是这个样子?自己没有能力救自己吗?” 不是自己救自己,而是救我们这个国家。不管怎么说,舰队还是神奇地保留了 它的战斗核心——导弹核潜艇。其它“多余的装备”,包括救援设备,都砍掉了。 我们不要忘记,舰队是由许多人组成的一个特殊社会群体,他们工作在变幻莫 测的海下环境里,使用的是非常危险的设备(导弹和鱼雷)。 生物学家知道,在缺氧时首先死亡的是高组织结构的生物。其实,舰队也是如 此,在极度压缩军费开支的同时,解决复杂技术和组织问题的海军内部许多要害部 门也瘫痪了,甚至解散了。 这次是苏联和俄罗斯潜艇舰队历史上首次宣布对遇难艇员的哀悼。有10天的时 间全世界都在关注有关电视报道,全世界的人们都为俄罗斯艇员的母亲和遗孀感到 悲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都在大发慈悲,自愿募捐。甚至连我们的行业寡头也急 忙慷慨解囊,以洗清自己内心的罪过。就是这些攫取横财、将钱转移到外国银行的 富翁们,也无力养活海军救援队伍。 好像现在俄罗斯感觉到了潜艇舰队海员的无比伟大和命运的悲惨。 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有几百艘潜艇被埋葬在海底。他们过去尊敬自己的艇 员,现在还是尊敬艇员。如果带着潜艇舰队标记的军官走进会议室,所有人,包括 级别高的领导,甚至是女士,都会站起来……而在我们这里,只有军服上闪烁着首 长标志的艇员,或者在一枚船形徽章上有“远航”字样的艇员,才会受到这种礼遇。 像一首歌中唱到的那样,“海员们并不为此而悲伤……”,他们悲伤的是其它的事 情……最优秀的北方舰队失去了一艘先进的核潜艇,谁不难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 的事情?谁的过错?谁对这118 名年轻的生命负责?毕竟不是战争夺走了他们的生 命…… 大海能够保守自己的秘密。85年过去了,至今我们还不知道毁灭黑海舰队最好 的“玛丽亚皇后”号战列舰的元凶。对于“新罗西斯克”号战列舰仍然没有一致的 看法。美国人也不能确定,为什么自己的“蝎子”号核潜艇没有返回基地。几十名 国际调查员至今也没有弄清“爱沙尼亚”号旅客渡船惨剧的真正原因。只知道“泰 坦尼克”号超级油轮是与冰山相撞而沉没,但是每年还不断地冒出新的说法,并且 一个比一个想象丰富。大海确实能够保守自己的秘密,特别是当关心此事的人竭力 促成此事的时候…… 对于我来说,现在想明确的是:库尔斯克号艇员在潜艇沉没事故中没有过失。 北方舰队司令波波夫上将直截了当、清清楚楚地宣布了这一点。他也是“关心此事 的人”,他关心的是“要看一看导演这场惨案的人的眼睛”。这句话说明很多问题, 波波夫知道说的是谁——想在水下称霸世界的人,军政培训班的要人……也可以指 与库尔斯克号发生碰撞的外国潜艇艇长。美国人和英国人对这种暗示可能会感到委 屈,但是任何一名事故调查专家都会把犯罪现场周围的人列为调查对象。不到我们 的靶场来,怎么会怀疑你呢?先生们,正是由于你们的错误,在科拉半岛(而不是 在佛罗里达海岸)发生了不止一起核潜艇相撞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