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还巢 1946年7 月10日,一个非年非节极为普通的日子,延安举行了一次隆重庆典。 下午3 点从七里铺到延安城十余里的公路两旁,敲锣打鼓喊口号,排起1 万多 人的欢迎队伍。站在最前列的是朱德、任弼时、林伯渠、杨尚昆等党政军高级领导。 朱老总乐呵呵地对任弼时说:“我们的鹰群回来了。我这个总司令兵又强了, 马又壮了,快要鸟枪换炮喽!” 大路尽头,腾起一条黄龙。十余辆卡车载着曾经身陷囹圄的新疆航空队和在新 疆工作的百余名同志,历经百劫千难,终于回延安了。望着前方的人群,听着隐约 的锣鼓,车上的人如同游子回到母亲的怀抱,一个个泪流满面。 4 年前的同一天——1942年7 月10日,正在高家户机场训练的航空队奉命停飞, 返回迪化驻地。刚进队部大门,吕黎平就接到盛世才声音嘶哑,语调生硬的电话: “我是盛督办。我决定你们所有同学,今天下午离开航空队,搬到南梁招待所。” 事情来的突然,推究一下却也在意料之中。自从苏德战争开始以及后来太平洋 战争爆发,加上“皖南事变”之后反共高潮的掀起,惯耍两面派的盛世才便一步步 撕下伪装,蓄谋向在新疆工作的共产党人下毒手了。 下令航空队停飞,只是阴谋的开端。 搬进南梁招待所,告别了蓝天,告别了战鹰,航空队实际上被软禁起来。随着 新疆形势的恶化,“新疆王”盛世才变成了地地道道反共、反革命的“杀人魔王”。 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党的优秀儿女惨死在这个魔王的屠刀下,航空队和在新 疆工作的140 余名同志也被投人监狱,开始了长达4 年之久的囚徒生活。 延安的党中央关切地注视着新疆的局势,尽一切努力营救在新疆遇难的同志。 1943年2 月10日,中央书记处电告在重庆的周恩来、林彪,建议他们在谈判中 提出释放我党在迪化被盛世才拘留的140 余人的要求。 1944年6 月4 日,中国共产党代表林伯渠,向国民党执行委员会正式提交《关 于解决目前若干急切问题的意见》,其中包括立即释放新疆及各地被捕人员的要求。 1945年10月,毛泽东亲赴重庆谈判,再一次郑重要求国民党当局立即无条件释 放一切政治犯。从重庆返回延安时,毛泽东得知同机送行的国民党代表张治中将军 将赴新疆进行和谈,便说:“我们在新疆的这些同志被关押四五年了,已经很困难 了,我们准备拿点钱去接济他们。”共产党的领袖如此体恤下情,张治中很受感动, 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到新疆后我会拿钱给他们的。”毛泽东听罢一击掌: “好。君子一言!希望张将军到新疆后一定要履行《双十协定》,尽快释放他们。” 10月13日,张治中赴新疆的前一天晚上,周恩来和邓颖超专程到重庆上清寺桂 园的张府拜访,再三嘱托张治中将军不但要按《双十协定》释放被捕人员,而且要 把好事做到底,派人将他们护送回延安。 张治中将军到新疆赴任西北行营主任和新疆省主席不久,即派新任迪化市市长 屈武前往第二监狱探望包括航空队在内的共产党人,转告了中共中央对他们的关心 和准备释放他们的消息。而后,又冲破重重阻力,决定派新疆警备司令部少将处长 刘亚哲护送他们回延安。 “砍头枪毙,告老还乡,严刑拷打,便饭家常。”这是新疆狱中流传的一首诗, 也是狱中生活的真实写照,透着共产党人坐穿牢底,视死如归的气概。他们不怕死, 向往生,“百子一条心,集体回延安”曾是他们的战斗口号,也是狱中坚持斗争四 年的精神支柱。当口号变为现实。精神支柱变成滚滚东行的车轮时,西睡十载的坎 坷、悲伤,云一般散了,澎湃在他们心中的是兴奋与激动汇成的一股股暖流。 前方是喧天的锣鼓,前方是涌动的人潮。到家了!西陲儿女终于回到母亲的怀 抱了! 吕黎平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一头扑在朱总司令的怀里:“总司令,航空 队的同志们向您问好!我……” “你?你是小吕?多年不见,我真有点不敢认啦!”朱老总拍着吕黎平颤抖的 肩头,面向航空队全体人员深情地说道:“你们是党花了很大心血培养的第一支航 空队,是一支很宝贵的队伍。你们受了很多苦,今天终于胜利地回来了!你们活着 的坚贞不屈,牺牲的视死如归,都是好样的!党中央欢迎你们,延安人民欢迎你们! ……” 公路两旁,到处是挥舞的手臂,到处是亲人的笑脸。航空队的汉子们从来没有 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一个个只觉得心顶到了嗓子眼儿,呜咽着说不出话,任泪水 哗哗流。 当晚,朱总司令在中央党校设宴,虽无美味佳肴,但肉是大块的,酒是大碗的, 就像夏伯勋形容的那样:“这顿饭,像娘老子对儿子一样实诚。” 朱老总特意把吕黎平拉到身边,一面为他夹菜,一面直奔主题,询问起航空队 在新疆学习飞行的情况。 吕黎平告诉总司令,他们30多人已经能够驾驶和维护四种型号的飞机。 朱老总听罢,笑得底气十足:“好!好!我这个总司令现在有飞机,有机场, 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飞行员!” 吕黎平从朱老总的言谈话语中,知道我军在东北缴获了不少航空器材,已经派 常乾坤、王弼等同志去东北筹建第一所航空学校。吕黎平立刻坐不住了,放下手里 的碗筷,站起身向朱老总请战:“总司令,快点派我们去东北吧!” 朱老总把筷子递回吕黎平手上:“莫急,莫急嘛。放心好了,今后有你们于的, 而且是要你们去当骨干,去培养更多的航空种子。不过,眼下你们先把身体养得棒 棒的,总的任务嘛,就是一个字,吃!” 第二天,是毛泽东、刘少奇请吃饭。席间,毛泽东看大家有些拘束,就夹起一 块肥嘟嘟的红烧肉,风趣地说:“延安好吃的东西不多,猪肉还是有的。许多养猪 种菜的同志都上前方去了,他们的劳动果实正好用来武装你们的肚皮。大家可不要 客气哟。” 随着一片笑声,宴会的气氛热烈起来。 毛泽东仔细询问了航空队的飞行情况和在新疆狱中的生活后,吟哦片刻,便把 中央接待处的负责人叫了来,要他们安排新疆回来的同志就地休养三个月,伙食按 延安最高水平的小灶标准,外加供应牛奶和鸡蛋。 毛泽东交下来的任务还是那个字,吃。但航空队的人从毛泽东片刻吟哦的表情 中看出,他们已经作为重要的棋子,摆在毛泽东胸中百万兵马的棋盘上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出一个月,航空队的人就吃胖了,养壮了,“修 炼”不下去了。蒋介石悍然撕毁停战协议,大规模内战在所难免。军人特有的敏感 使航空队的人们坐卧不安,纷纷请缨。 一天,吕黎平和陈御风去枣园找朱总司令,刚握罢手,朱老总就点着头说: “工作嘛,别急,坐了四年牢,应该吃点好的补一补。今天的中午饭,就在我这里 吃。” 吕黎平拍拍肚子:“总司令,您看我们都吃成啥子了嘛。一身的劲没处使,难 过!” “难道你们不想尝尝总司令的生产成果吗?”朱老总笑着说,“我请你们吃的 这顿饭,菜是我自己在屋后种的,肉呢,也是我动手腌的腊肉,全部是自力更生哟。 来,先坐下嘛。” 落座后,朱老总谈起的还是他最关心的话题,问飞行特点,问飞机性能,问空 军的训练和组织方法,一边问一边还不时地拿起小本于记:“这些我是要记下来的。 我是总司令,如果不懂空军,怎么组织建军啊……” 吃饭时,朱老总像个慈祥的父亲,问起吕黎平和陈御风的个人生活,听说他们 还没有恋爱对象,就对康克清说:“克清呀,你过去当过他俩的指导员,现在也要 帮帮他们的忙哟。” “哈!”康克清爽朗地大笑着,“总司令命令我给你们找老婆月p 我可得尽快 执行啦。” 朱老总诙谐地把两根筷子合拢在一起:“指导员嘛,在这方面也要指导一下嘛!” 康克清是个干练直爽,快刀快马的人,当即对吕黎平和陈御风说:“吃过饭, 我就带你们俩去延安保育院走一趟。有合适的,我来牵线。至于成不成,那就由你 们谈了,我可不能包办咯。” 保育院的姑娘们不知底细,还以为康大姐带人来参观。这种场面她们见得多了, 于是挺热情大方,主动介绍保育院的情况。吕黎平和陈御风却脸涨得红红的,手脚 也没处放,除了抱抱天真活泼的孩子,问问院里的工作,实在不好意思说一句本该 说的话。结果,真的成了一个尬不尬,尴不尴的“参观者”,自己还觉得挺累。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空战”,吕黎平和陈御风长出了一口气。返回的途中, 康大姐笑着喷道:“瞧你们俩那憨里憨气的样儿,男子汉大丈夫连进攻勇气都没有, 哪能谈成呢?看样子,今天算是白跑了一趟了。这让我回去怎么跟总司令交账呢?” 吕黎平和陈御风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对热心的康大姐说:“请大姐转告总司令 放心,我们迟早会‘编上队’的。只要空军建立起来,一准能吃到我们的喜糖。” “告诉你们,毛主席和总司令正在筹划建空军的事。你们呐,就抓紧‘编队’, 早些备好喜糖吧!” 康克清笑着招招手,回枣园去了。 吕黎平和陈御风望着远处的杨家岭和枣园,想着康大姐临别前留下的消息,眼 前仿佛铺展开了一条通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