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瞩目 “那天空战前,我正在厕所方便,一听起飞警报响,腰带没系就跳上飞机,直 到空战结束,下了飞机才系上腰带。” 40年后,笔者在石家庄空军干休所采访,见到已是70高龄的李汉,他不无幽默 地说了这段小插曲。 我们一进院子,就被一个叫不出名堂的玩艺儿吸引了。那玩艺儿汽车不像汽车, 摩托不像摩托,下面三个轮子,矮瘪瘪的扣着个圆盖子,像个地鳖虫。 “哈哈,没见过吧?”李汉弯腰挤了进去,一发动,转眼百米之外。 “还真厉害!” 李汉听我们赞叹,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得意和调皮,说:“李汉设计,李汉制造, 李汉命名——米格跳蚤。别笑,我的米格跳蚤跑在石家庄的大街上,行人不看‘奔 驰’,看我的跳蚤。” 我们大笑。 李汉叹了口气:“就剩这点刺激了……年轻的时候,那是天高任我飞,地大任 我跑,嘿嘿,那才叫日子。” 李汉蒲扇般的大手挥舞着,时不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大咧咧甩起长腿走几 步,完全还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尤其那张脸,古铜色,像抹了一层彩釉,一说话神 采飞扬,最生动的是那只大鼻子,既传神,又有气势,像斜搭在古城堡上的大梯子。 他高声大嗓不等我们问,自己便说起来——没有战争我大慨会成为演员,看不 出吧?哈哈哈……我喜欢新鲜,最怕生活平淡,从小就不安分,上树捅马蜂窝,下 河摸螃蟹,蛇洞、蝎子穴我都执过。脸蜇得像发面馒头,手脚常常是少毛没皮,伤 痕不断,只觉得痛快,不觉得疼。 干飞行这一行挺对我的胃口。打我见到飞机那玩艺儿,就喜欢上了。在陆军的 时候,头顶上飞机扔炸弹,别人躲,我舍不得,盯着飞机看,就是看不够。炸弹在 我几步远炸开了,没伤着我,我捡了块弹片揣着做纪念。 当然,因为不安分,也惹过不少麻烦,犯过错误。1949年在南苑机场,国民党 起义的飞行员玩耍,他们超低空飞三米,我飞两米,吓得在场的人都捂上了眼,自 己觉得挺露脸。嘿嘿,被常乾坤和苏联顾问一顿好批评哟。 在航校憋了一肚子劲打老蒋,四旅刚成立朝鲜战争爆发,战火烧到家门口,又 急红了眼想跟美国鬼子干仗。为了早一天参战,我们大队先突出编队飞行,刚编好 队,空三师成立,把我的副大队长、中队长给调走了。我打记事起没掉过眼泪,那 天夜里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你们问第一次空战什么滋味儿?怎么说呢,每个人不一样。我是热血沸腾,小 时候跟比我大,比我强的人打架我就热血沸腾。我这人有点愣头青,你越比我强, 我越叫劲,越是临场发挥好。嘿嘿,美国鬼子埋怨我们,说空战没那样打的。怎么 打?你们在飞机上捣鼓了几千小时,全世界到处打。我们呢?只在喷气式上飞了十 几小时,又是大姑娘嫁人,头一遭跟人捉对,只能是会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们最 拿手的是拼刺刀,我就跟你拼。常言道:“一人拼命,十人难当”。我对你撞,你 不敢撞,一掉头,我正好咬住你的屁股打。 这样打当然危险很大,飞机毕竟不是刺刀。超大速度的运动,敌我态势瞬间万 变,一个失误就是机毁人亡。尤其带队长机,不能光顾自己拼,机群与机群作战, 一定要发挥集体的力量。第一次空战落地,同志们批评了我,批评得很有道理。见 到敌机喊一声:“全体攻击!”那不叫空中指挥。得有掩护、有攻击,不能散了编 队,一窝蜂上,打乱仗。那次纯粹是陆军拼刺刀的打法,之所以能击中一架敌机, 自己没有伤亡,是从心理上战胜了敌人,把他们撞懵了。第二次空战接受了教训, 讲了点战术,战果比第一次更大。 我们空军就像一个小孩,刚摇摇晃晃学迈步,就要他飞跑,刚会跑,就参加世 界级田径赛,似乎是不可能的,可居然拿到了名次。历史的战争既是军力和经济实 力的决赛,同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心理素质的较量。你们也许难以理解建国初期 人们的心情,中国人受外国人的侵略、欺凌太久了、太多了。抗美援朝,喊的口号 是“保卫祖国安全,维护世界和平!”中国人喊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推 翻反动派,建立新中国”,现在竟能够援助别国,出兵维护世界和平,那是什么感 觉?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主义! 就拿我来说,母亲年轻守寡,指望我当个小徒弟,做个小买卖,将来能穿上双 城里买的“铺儿鞋”。哪想到我能飞上天,立两个一等功,获“二级战斗英雄”的 称号,赴柏林参加世界青年和平联欢节。那是1951年,抗美援朝还在进行中,中国 代表的演说一次次被欢呼和掌声打断,“中国万岁!”“毛泽东万岁!”海浪一般 一阵高过一阵。中国青年代表团的住所门前,整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等候着, 只要我们一出来,他们就一拥而上,抢着要我们签名。题词。每到一处,来不及下 车,我们就被来自世界各地的青年代表从车里抬了出来,欢呼、拥抱、交谈,我们 整天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 有一次我们到一家“小瑞士”的馆子小憩,左等右等饮料没有上来,最后老板 亲自端着托盘来到我们跟前,很不安地问:“中国朋友是喜欢喝茶的,我们跑遍了 全城也没弄到茶叶,真抱歉,喝咖啡可以吗?” 中国人,什么时候在国际上受到过这种待遇?这种尊重? 我们带着世界人民对和平的向往和对美帝国主义的谴责,回到祖国。那时候, 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经过5 次战役,已经把美军打到“三八线”附近。7 月10日, 美方被迫坐在谈判桌前,但他们没有诚意,一面谈判,一面发动更大的攻势,美国 空军增加到十九个联队,作战飞机从1200架增加到1400架。我们四师第二次参战。 这次一开始就跟敌人大机群交锋。敌机一来就是百余架以上,战斗十分激烈。 开头几仗不适应,打得不理想,十二团团长赵大海壮烈牺牲。十二团的飞行员 落地后一个个气得不肯下飞机,地勤人员也守在停机坪上不回去休息。 刘亚楼直奔飞机场。 仍然没有肯动。 “只有今天没有明日了?!”刘亚楼眼圈红了,声音暗哑地吼了一声。 刘亚楼让师领导通知空勤灶,加了几个好菜,开几瓶好酒,给飞行员松驰神经。 他不带秘书,自己跑到飞行员宿舍,跟他们交谈。 刘亚楼能叫得出全空军80%以上的飞行员名字,那时候无论打了胜仗,还是败 仗,关键的时候刘亚楼都和我们飞行人员在一起。 十二团9 月25日再次跟美军交手,先是与8 架F —84格斗,突然F —86大机群 又朝他们袭来。 F —84时速1100公里,升限15100 米;米格—15升限15500 米,时速1072公里。 两种机型可谓棋逢对手,各有千秋;飞行员刘永新一看F —86咬住他的长机,不顾 一切,冲乱敌阵,首创击落F —86的纪录。十二团大队长华龙毅一分钟内击落两架 敌机,又单枪匹马与14架敌机格斗,飞机被击中,座舱盖被打掉,他紧咬牙关,又 将两架敌机击伤击落。这时他的飞机已经无法控制,他被迫跳伞。十二团为他们的 团长报了仇。 那天,十团大队长邹炎紧追一架F —86,一直追到平壤以南,连发3 炮,击中 了敌机,自己的飞机一点儿油也没有了,硬是飘回了机场。 我们师连打了6 次大规模的空战,击落敌机17架、击伤7 架,敌人的空中优势 受到严峻挑战。各方面的贺信、贺电雪片儿似的,毛主席看罢四师的战报,非常高 兴,欣然挥笔批示:“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 批示传到机场,比过年放爆竹都热闹,我兴奋得没办法,抱起身边的一个人摔 了一跤,摔罢一看,是空军的一位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