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威与军威 与空三师并驾齐驱的空四师结束了第三轮参战,转人二线基地休整。 第三轮参战历时30天,空战8 次,击落击伤敌机30架。出现了特等功臣华龙毅、 一等功臣邹炎等5 名英模,全师137 人荣立战功,战绩赫赫。 1952年元旦伊始,刘亚楼便把空四师师长、政委召了去。 “你们什么时候能再上去啊?”刘亚楼问。 政委谢锡玉摆了一些马上参战的困难,没有任何夸大。 刘亚楼脸上没一点表情,半天不接话。 副师长夏伯勋在刘亚楼身边工作过,知道他的脾气,马上打破僵局,说:“前 线需要,什么时候下命令,我们就什么时候上去。” 刘亚楼的脸色这才缓过来,严厉地说:“你空四师就不能叫困难,需要你们上 去你们就应该能上去!” 霸道吗?有那么点儿,但是谢锡玉,夏伯勋同时也听出弦外之音,那就是司令 员对空四师的器重、信任。 经过短期休整的空四师又上了战场。 当时朝鲜谈判再次陷人僵局,地面战役更加激烈。 艰苦,空中的局势也愈加严峻。范登堡在威兰的一再强硬呼吁下,从国内调来 一批少校、中校飞行员充实远东空军,同时加强了第五航空队。此时的美国远东空 军一半以上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战术上,这些富有经验和创意的飞行老将常 常采用狩猎联队,对米格机进行钳制、偷袭。有时隐蔽在鸭绿江机场上低空袭击米 格机群的起飞和返航。 更令四师气恼的是远东空军加强了夜间轰炸。白天不敢出动的B -29轰炸机, 把它的猖狂肆无忌惮地施展在黑夜。连日来,北朝鲜十几处工业目标被炸,安东的 电力设施、铁路、公路也数遭轰炸。 四师决定反击。 短期的夜航速成训练后,一个没有月色,没有星光的深夜,夜航机接到空联司 命令,准备升空了。 这是志愿军空军的首次夜间反击。 机场上纵横交错的探照灯把跑道照得雪亮,黑乎乎的夜空在探照灯的衬托下更 显出它的广袤、阴森、秘不可测。 磷光表的时针指向两点,指挥所门前,两颗耀眼的信号弹升起。侯书军和他的 夜航分队滑过跑道,向夜空飞去。地面上,目送夜航队首次出征的人们,看着飞机 喷气口里像星一样闪耀的火光越变越小,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天空有云,星月全被云霭遮掩了。侯书军按照地面的指挥向指定战区飞行。 白天的天空,视野宽广,俯瞰和搜索均可一目了然。而夜间则有很大不同,天 气晴朗的时候,在星光月色的映照下,还可以朦胧看到一条条白色的蛇一样的公路, 曲曲弯弯发着暗黑亮光的河流。而这种无星无月的暗夜,一切都被黑幕罩上了。飞 机在浓浓厚厚的黑云中呼啸,上面是黑的,下面是黑的,飞着飞着,就会发生错觉。 不久前的一次夜航训练,侯书军就发生了错觉,天和地分不清了,只觉得飞机 肚皮朝上飞,那就意味着再飞下去,不是撞山就是人海,机毁人亡。就是有丰富夜 航经验的飞行员,也时常会发生这种暗夜错觉,许多夜航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 这又是一个暗夜。 侯书军担心的事发生了,浑浑沌沌的黑暗里,他只觉得飞机变了状态,肚皮又 朝天了。上面下面都看不到可能参照的地标,看看仪表的指示却是平飞。他忙和僚 机联系,僚机也许受了他的暗示,也觉得飞行状态不对头。 “相信仪表!”侯书军给僚机下命令。 发生错觉后的飞行员是需要极大克制力的。一方面他要克服时时袭来的不安全 感,撞山撞地的死亡威胁就像一把利刃悬在头顶,同时在这种生死系于一发的威慑 之下还要搜索目标,执行战斗任务,丝毫的怯懦、瞬间的动摇,都可能贻误战机, 甚至机毁人亡! 侯书军手心里黏黏糊糊出了许多汗,他一边飞,一边以极大的冷静纠正着自己 的错觉。 “相信仪表!” 他再次告诫自己沉稳地操纵飞机,同时想道:这是0048号英雄飞机,李汉驾驶 这架飞机揭开了朝鲜空战胜利的第一幕,今天0048号应该揭开夜间空战的第一幕。 黑暗中,一个亮点在侯书军的左后方一闪而过。 敌机! 侯书军精神大振,错觉一下子消失了。他招呼僚机,调转机头猛追过去。但是 亮点只那么一闪,再找不见了。 黑暗,到处是黑暗。 侯书军继续盘旋,再盘旋。 左前方那无边的漆黑里,隐隐约约又透露了一点闪闪的火光,像在陆军的时候 夜行军看见了远村的灯火一样。火光非常弱,但是移动非常快,是敌机! 侯书军加大油门,一拉杆向着那火光扑过去。 靠近了,再靠近…… 咚咚咚! 敌机灵巧地一跃,摆脱了。 侯书军再次举目寻找,火光正向他机头左上方移动。他把机头一拉,又把它套 进瞄准具,又是一排炮弹。 炮火闪后,“火光”突然不见了。 侯书军正在寻找,一声撕裂般的巨响,500 米外,被打中的敌机带着它的燃烧 弹一块爆炸了。刹那间无垠的夜空迸出金树银花,瑰丽的火舌一喷足有5 米多长, 在高空的飓风中忽成繁锦万朵,忽作金蛇狂舞,半边大被映得橘红一片。 B —29,这种在二次世界大战、在朝鲜战场,无数次为美国空军赢得荣誉和骄 傲的重型轰炸机,从此再不敢在没有护航机的情况下夜间出动。 美国《空中威力》记述:“敌人的夜间防御有两种武器:即战斗机和高射武器。 经验证明,敌人的战斗机比高射武器更为有效。B —29轰炸机在夜间活动时的最大 威胁是敌人的米格战斗机。米格飞机的20毫米和37毫米口径炮弹的威力很大,一架 轰炸机命中几发,就将安全摧毁。” 这是远东空军从悲哀中得到的教训。 但是B —29的轰炸使命不能停止。威兰命令第五航空队派出最有经验的战斗机 飞行员为B —29护航,加强昼间的轰炸。 2 月 10 日,乔治·A ·戴维斯少校率领第四联队的18架F —86为B —29护航, 轰炸军隅里附近的铁路目标。 戴维斯飞行时间3000小时以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斗飞行266 次,击落敌机 7 架,被誉为美国空中英雄。1951年11月入朝作战后,执行空战任务60余次,击落 轰炸机、战斗机14架,是朝鲜战争中战绩最高的王牌驾驶员,被威兰称为“百战不 倦的戴维斯”,范登堡因其战绩卓著曾两次从五角大楼致电戴维斯,表示祝贺。 戴维斯率领F -86机群掩护着B -29即将到达目标区,阵容壮观,浩浩荡荡, 旁若无人。 摹然间,一群米格机出现在左前方。 戴维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松地指挥机群,调转机头从左边抄了过去,企图 绕开米格机的拦截。 米格机群一个左转弯,半个圆阵,正好从左后方咬住了戴维斯的机群。 戴维斯毕竟是空战老手,他一边指挥F -86形成屏障,一边呼叫B -29脱离战 区,同时拉开架式准备迎战米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的米格机已经紧紧咬住F -86,跟随在戴维斯身后的僚机被米格击落了, 戴维斯一个侧滑倒转摆脱了炮火,又一个跃升俯冲打中了一架米格机。他再次跃升, 正欲瞄准第二架米格机,后面横冲过一架米格对准了他。 一条长长的火链将他死死抓住,又是几炮,戴维斯少校和他那勇敢的坐骑,坠 落下去。 当日早晨7 点48分,志愿军战地巡逻队在朝鲜三光里北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一 架四分五裂的F -86飞机残骸和戴维斯的尸体。 那天正巧是个星期天,没有完成任务的第四联队本来就心情不佳,直到天黑仍 没有戴维斯的消息。第四联队的飞行员停止了星期天的种种娱乐,开始用扑克牌占 卜,稳定惶惶仓仓的情绪。 第二天英国电台透露:“戴维斯礼拜日外出执行任务没有归队,给朝鲜的美国 喷气机驾驶人员带来一片黯淡气氛。” 2 月11日,中国电台播送了戴维斯被击毙的消息。 2 月12日的报纸刊登了戴维斯毙命的现场照片。 世界各大报纷纷转载这个消息和照片。 美国空军无奈地承认了这个事实,悲哀地宣布“入朝美国空军第三三四中队中 队长乔治·A ·戴维斯少校在2 月10日的空战中被击落。” 美国远东空军基地的美国国旗为戴维斯下了半旗。哀悼乐在此基地的上空绦绕 三日。 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出席了戴维斯的追悼仪式,他沉痛地说:“戴维斯的阵亡是 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是一个悲惨的失败,是对远东空军的一个沉重的打击, 使我们所有的飞行员沉浸在黯淡的气氛之中……” 2 月13日在威兰发表的特别声明中,他又沉痛地说:“戴维斯的阵亡,是对远 东空军的一大打击。这再次证明我们是和一个厉害而熟练的敌人进行空战,需要我 们拿出每一分的技能、领导经验和决心。” 戴维斯得到过许多荣誉,被美国空军界公认为“最了不起的喷气机王牌驾驶员”, 他的战死在远东空军人员中掀起轩然大波,恐惶与不安迅速地感染到战斗机、轰炸 机、运输机的每一个驾驶员。 戴维斯战死的消息传到美国,同样引起极大震动。戴维斯的妻子对于美国空军 当局把她的丈夫留在朝鲜作战以致战死一事,怨愤地提出了抗议。她申诉:按照规 定,戴维斯是最有权利回国的。她引述丈夫最后写给她的信:“事情并不像他们想 的那么容易。我们损失了这么多飞机、这么多的人。”并且说和他作战的飞机“比 佩刀式飞机不知要好多少,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她质问美国当局:“为 什么要我的丈夫参加这样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按你们的说法,美国空军是世 界上最好的空军,乔治又是美国空军中最好的飞行员,那么,他为什么会死去?你 们说的全是假话,你们是一群骗子!……” 为此,美国国内爆起一片激烈的争吵,美国参议院共和党头目勃里奇借机攻击 民主党进行侵朝战争的愚蠢,他说:现在进行的朝鲜战争“是美国历史上最没有希 望的冲突”。 25位战俘的妻子在美国国会前集合请愿,要求归还她们的丈夫。一位战俘的父 亲考德尔和另一位战俘的母亲席德文夫人先后发起和平签名运动,要求停止战争。 在英国,全国妇女大会直接向丘吉尔请愿,要求立即停止朝鲜战争,调回英国 的军队。 世界各国在震动中也不甘寂寞。 日本《每日情报》杂志在一篇文章中称米格飞机为“显示世界最高水平的新式 战斗机。” 法新社说:“共产党的喷气机飞行员都是出色的空军人员,美国飞行员也普遍 赞赏他们的表现。被称为美国第一流空军健将的加布利斯基上校在承认朝鲜和中国 志愿军的飞机精良后说:‘他们的驾驶员更娴熟,他们的方法也更好了。’” 一个英国随军记者采访了空战回来的高级驾驶员后,在文章中写道:“盟军飞 行员承认共军在空战中的战术技巧给他们以深刻的印象。” 一个名叫阿米德的澳大利亚飞行员被米格机击落后,侥幸逃回基地,一位荷兰 随军记者报道:“这位阿米德惊魂未定,说:‘那些共产党都是头等的飞行员。’ ……” 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若干年后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那一段时间,对于远 东空军来说是一个灾难重重的日子,我们就像在黑暗之中迷失了方向,好长时间之 后,才慢慢振作起来。中国空军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一个谜,他们好像一个晚上便 学会了一切,飞行员只要很少的时间,就能够空战,他们似乎在冥冥之中有神相助, 对于我们来说,很多事情不可思议……”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把军功章授予击毙美国空中英雄乔治·A ·戴维斯的 张积慧。 张积慧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四师十二团三大队大队长,他曾先后击落4 架 F —86。空四师召开隆重的授勋大会,把象征着国际荣誉的军功章佩戴在张积慧的 胸前。 这是特等功臣张积慧在朝鲜战场上获得的第三枚奖章。他在大会上激动地说: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在我胸前,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挂上了代表着国际功 勋的军功章,我感到非常幸福。我首先感谢党和人民给我的教育。如果没有党和人 民,我是不会有今天的。回想起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贫农的儿子,我还在山东荣 城桥上村跟着父亲给地主扛小活。那时,我从没有想到能有今天。看看今天,我更 爱我的祖国和我亲爱的人民。我宣誓:我将更加努力地在空中对敌进行战斗,来保 卫我们亲爱的祖国,保卫朝鲜和世界的和平!” 张积慧击毙美国空中英雄的壮举极大地振奋了中国人民,从自卑、颓靡中解放 出来的民族心理又一次受到鼓舞。人们为英雄自豪,为中国自豪,张积慧的事迹到 处传颂,张积慧的故事编进了打盲课本里,那已经不是对一个英雄的宣传,而是民 族自信心的宣泄,民族精神的弘扬。 每天有上千封的信寄往空四师,他们还收到祖国各地寄来的各种慰问品。西北 区少数民族妇女寄来了几千个绣花荷包,湘西苗族姑娘拿出了不轻易送人的挑花腰 带,云南彝族姑娘把准备送给新郎的绣花衬衣也千里迢迢献给了最可爱的人…… 空四师在滚烫的情谊激励下,乘胜杀敌,击落击伤敌机88架,1424人建立功勋, 857 人荣获朝鲜授予的、勋章和奖章,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 中国,终于展开了她那大国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