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2、对立面是人民群众 李真低下头在思考。 陈晓颖知道又卡壳了。李真被审查以来,虽然一直态度不好,不交待问题,但 他也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作过反思,知道它的严重性。开始曾一度抱有侥幸心理,寄 希望于昔日的领导、朋友帮忙、说话,只要自己坚持住不交待,恶运就会过去。后 来感到“营救”无望,就想保全一种所谓的“名节、道义”。这也是做人的标准啊! 他曾经说过:“过去和我有经济往来的一些朋友都与我友谊甚深,都是善意地 互相帮助,如今自己落到这种地步,牵连和影响他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宁可以死相 抵也要在世上保全‘名节’,更可悲的是把彻底地坦白、认罪当成是贪生怕死,把 目前的境遇当成是对自己意志的磨练,把所谓的‘名节、道义’思想当成是一种优 良的品格。” 但是这种李代桃僵的想法毕竟是太狭隘了,所以感到精神上无限空虚。刚才经 过陈晓颖的善意沟通和有力提升,精神上得到了升华,但一想到交待问题,又惯性 般地回到了“名节道义”的怪圈上。 李真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讲名节和道义的。” 陈晓颖开门见山地说:“你不交待问题也不是许云峰,你交待了问题也不是甫 志高。” 李真神经质地说:“你们无非是想把我杀了。” 陈晓颖说:“我们不是为了杀人。杀人有什么意义呢?反腐是为了政权巩固, 是从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着想的。你把法律看成啥了?老子说:”孰能一之,不 嗜杀者能一之。‘这不是剥夺几个人生命的问题。“ 李真说:“法律的本质是什么?” 陈晓颖说:“法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也就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在中国就 是人民意志的体现。法律是由国家强制力来保证实施的。教课书是这样说的。今天 我可以告诉你,法律体现着良心和正义。我作为一名检察官查处腐败案件,就是替 天行道。” 李真自言自语地说:“噢,良心和正义。” 陈晓颖知道,此刻李真已经有了一个飞跃。他一直把这次“不幸”,看成是对 立面在整他,有人在害他,所以总跟你较着劲,你不是有人整我、害我吗?我就等 着有人保我、救我。现在放在法律的天平上一衡量,这种想法太狭隘了。法律体现 的是良心和正义,而不是公报私仇。对立面整你反倒是最好的监督。 对此他后来曾经反思说:“我很少考虑党纪和法律,觉得这离我太远。我给省 领导做‘大秘’时,虽说有人管我,但没人能监督我。我出任河北省国税局局长后, 由于这是个垂直系统,总部在北京,离我太远,要管我很难,而地方包括本单位就 没人能管得了我,有时只好拿批评与自我批评,算是对自己的监督。时间一长,脑 子里哪还有党纪和法律?不要说我,就连我坐的38号车,走到哪里都受到尊重,谁 敢惹?” 的确是不敢惹,李真在石家庄市桥西区居住,到桥东上班时,他驾的车从来是 不管红灯绿灯,总是“勇往直前”,老警察看见知道是他的车,谁也不敢拦。一次, 在距离他机关不远的平安大街十字路口,有个新警察刚来此上班,不知闯红灯的是 李真的车,上前想收他的驾驶本,他摇下车窗“老老实实”等着,等警察到了跟前, 一口啐到警察脸上,然后开车扬长而去。回去又给有关人打电话,让解聘那个警察, 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警察在平安大街十字路口值过勤。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群众举报把他送到了党纪和法律面前。群众举报,在他看 来就是“对立面”举报。其实说“对立面”也没有什么错误,他自己首先与广大干 部和群众对立起来了,广大干部和群众不跟他对立,难道跟他同流合污吗? 现在经过陈组长一番强大攻势,他终于从忌恨“对立面”的狭隘角度,走到了 法律的平台上,并进而上升到良心和正义的水平线。 陈晓颖接着说:“你是一个挺开通的人,为什么这长时间还在抵赖?借用一句 军事术语来说,你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大量证据证明你犯罪,我一声攻击令可以 置你死地。根据新的刑诉法,有证据,没有口供,也同样可以定罪;反之,有口供, 没有证据,我们可以不定罪。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大量证据。” 李真下意识地朝四下看了看,好像要看到那些证据似的。 陈晓颖继续说:“淮海战役时毛主席写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读过吗?写 得非常通俗,毛主席说,‘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们想突围吗?四 面八方都是解放军,怎么突得出去呢?你们这几天试着突围,有什么结果呢’?‘ 十几天来,在我们的层层包围和重重打击之下,你们的阵地大大地缩小了’。是不 是这样?李真。”李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晓颖进一步围攻:“连国民党将军都知道交枪,你却不知道。当然当时作为 国民党徐州‘剿总’副总司令的杜聿明没有投降,仍在负隅顽抗,结果在人民解放 军的强大攻势下全军覆没。他算不明智者。在这次战役中,其他6 位国民党高级将 领都率部起义或投降了。你不如他们,不是一个好军人。” 闹来闹去,怎么跟国民党搅和在一起去了。 “对了,我看你也不像个军人,你像个商人。”陈晓颖接着说,“商人就应该 知道怎么选择或交换利益。” 李真仍然不吭。 陈晓颖说:“同样,作为一个理智的罪犯,也应该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更为有利。 就算你过了五关,难道你还守得住麦城吗?何苦抱着元宝井里跳?” 李真全身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灵魂的净化,精神的升华,最终还要落实到实 际利益的兑现上。日头没在云里,白粥盛在盆里。人家要的是这个结果。 急走冰,慢走泥,刀趁利,火热光。一见这情景,陈晓颖加快了节奏,因为是 时候了。 他说:“你对党对人民犯下了重罪,可你的儿子是无辜的。你出事后他很孤独, 许多小朋友不同他一起玩了,他主动向学校提出不想再当队干部了。他还不到8 岁, 这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何等的创伤啊!这对孩子是不公平的。所以你不仅要对自己 的未来负责,还要对亲人负责。”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 陈晓颖继续说:“你受党培养教育多年,无论从人性的角度看事物,还是从政 治的角度看问题,你都应该有一个清醒的正确的认识。我们的工作是为了维护法律 的尊严,教育、挽救和警示更多的人们不要再搞腐败了。作为一个男子汉,你要有 勇气面对现实,向司法机关彻底地坦白交待自己的问题,并检举揭发,使那些腐败 分子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也是替天行道。” 李真仍在思索。但斧利不怕柴纹皱,陈晓颖突然凑近了他,很机密地小声说: “锣鼓不是偷打的。你往境外送两只装钱的箱子,乘的哪次航班,坐在几号位子上, 我们都知道。你到香港一下飞机,就把人民币到‘两替屋’换成美元了。” “两替屋”兑换行的意思,是香港惯用语。 李真蚂蚱驮砖头———吃不住劲了,慌忙说:“那就是李军看到的,但她不知 道那是啥钱。” 陈晓颖等待着,但李真意识到说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是追问下去,还是继续等待,或者换个方式等待?陈晓颖决定换个方式等待。 他说:“哎,我们犯规了。不谈案子。吃饭,吃饭去吧!” 李真如同获救了一般。 李真在《忏悔》中写道:由于进京活动的一些经费难以解决,向乙提出给予帮 助,“他听后非常积极地提供了经济、物质上的支持。”于是他们“建立了较为密 切的关系”,后来乙出事,他参与了营救,“乙复职后,对我感恩备至。”这样, 乙就成了他“通过建立‘合理’机制,获取经济保障的”一个重要砝码。 吴庆五当然也是一个重要砝码。乙在国有企业掌握经济大权,适合于搞大的运 作,例如500 万美元外汇额度和5000万元贷款问题。但在这个大的运作中,没有吴 庆五也不行,他搞的是民营公司,可以通过“合理贸易的形式”化公为私。所以 “一政、一商、一国企”的联合是再好不过的了,跟“一家两制”并行不悖。 吴庆五还有别的用处。正因为他是民营公司,所以自己通过职权给予他支持和 帮助,立刻就能得到回报。 ---------- 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