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彭建国“贪污”案 只因在全国首次财税大检查中,针对厂里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正义的举报,一个 远近闻名的“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省劳动模范、省党代会代表,便于一夜间沦为 “贪污犯”。逆境中,他妻离子散,含悲奋争,在狱中书写了1500多封申诉信,四 处告状。案情曾引起胡耀邦同志和国家领导人的注意。最终,他被湖南省高级人民 法院宣告无罪,却又走上了漫漫索赔路…… 1985年冬天,全国首次财税大检查刚刚拉开序幕,时任湖南机床厂劳动服务公 司副经理的彭建国,这天正坐在公司办公室清查税务发票。突然,厂办公室打来电 话,要他马上赶到厂部会议室。工作历来兢兢业业、雷厉风行的彭建国匆匆赶到厂 部,发现会议室内气氛非常紧张,只见厂长、厂党委书记。市南区检察院副检察长 和另外几名干警,正面色严峻地等待着他。未等彭建国开口,副检察长立刻站起来 大声宣布:“彭建国,你被捕了!”接着,不由分说,便给他戴上了手铐。 一切都蒙在鼓里,彭建国几乎还没有弄清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就被押进了湖 南机床厂早已准备好的全厂党员、干部参加的惩治贪污犯罪分子公捕大会会场。 熟悉他的人无不惊讶万分,这个连续被授予“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省市劳动 模范、学雷锋标兵,参加过省第4 次党代会的党代表,原来竟是个贪污犯! 彭建国努力地回想着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心中逐渐明白了,原来大祸缘于他 的一份长达19页的财务书面汇报,这份汇报得罪了厂里的头面人物。当时,财税大 检查的工作布置下来后,首先要求各单位进行自查,彭建国发现了厂里许多违反财 税法规的问题,其中包括厂领导截留上交国家的幻万元利税作为奖金私分一事,他 意识到如不及时纠正,势必造成严重后果。善良正直的彭建国一面向厂领导如实反 映自查中发现的种种问题,一面向厂纪委和长沙市税务局、市经委、市纪委作了书 面汇报。在此之前,彭建国又主动将厂长从“小金库”中分给他的2600元奖金退回 财务科,并将厂里存在的问题向有关部门举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正义的举报,却为他带来了悲惨的命运。从此,他开始 走向低谷。他哪里知道,那些被他触怒的工厂领导,随即组织人员成立了专案组, 到处搜罗材料,声称要打掉彭建国的“杀气”。于是,这位15岁进厂、18岁入党。 转干,曾担任过厂团委书记、车间主任、厂劳动服务公司副经理的年轻人,在他31 岁那年,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1986年2 月25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市青少年宫召开了万人宣判大会。会 上,彭建国想对会场上不明真相的人说一句话,但法警告诉他:“我知道你不服, 有冤以后讲得清,不要扰乱大会秩序。”彭建国忍着悲愤反问道:“我维护国家财 经纪律,反而把我打入大牢,难道我连话都不能讲一句吗?”“不能!”法警严辞 拒绝了他。 2 月26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彭建国在担任经理期间,采用填假发票、收 入不人账等方式集体私分公款1 刀1 万余元,自己分得赃款2670元,伙同他人将公 款1.9 万元借给个体经营者进行营利活动,并造成1.7 万元的损失等罪状,将彭建 国判处有期徒刑10年。而告发他的,正是他的直接上司——湖南机床厂的厂长和党 委书记。 这一天,彭建国被解送到长沙火柴厂劳改基地进行劳动改造。 丈夫走了,丈夫成了千万人唾弃的“贪污犯”。谢满香如同失去了她的半个生 命。 生活的清苦和精神的打击,使谢满香过早地失去了30岁女人应有的风姿。她几 乎没有了丝毫的闲情,整个生命都放在了儿子和父母的身上,她精打细算,用自己 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这个家。 那是一个夏季的黄昏,幼小的儿子从小朋友家玩了回来,忽然哭着向妈妈要爸 爸,谢满香只能咬着牙继续她的谎言:“爸爸到北京开会时,被汽车压死了,再也 回不来了。” 儿子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从此不敢再阿爸爸的事。就这样,彭建国在儿子彭 博的心中“死”了整整7 年,直到彭建国被提前释放出狱,儿子还不敢见自己的爸 爸。 1987年3 月,彭建国为了不再连累妻子,不再影响儿子的健康成长,与谢满香 解除了婚姻关系。在内心里,彭建国仍是爱着妻子的,谢满香也时常到监狱去探望 “丈夫”。 在狱中,彭建国不停地写,不停地申诉,利用家人探监的机会,将写好的申诉 材料交给他们带出去,从市到省,从省到中央,几乎每天都有一叠厚厚的抄写端正 的信件寄向有关部门,但多数都如泥牛入海。在押期间,他一共寄出了1500多封申 诉信。在他心中,倘若沉冤不雪,他将无颜面对培养他的党和人民,无颜面对天天 都在期盼他的家人。 有一天,彭建国突发奇想,斗胆将一封申诉信寄给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 邦。1986年5 月12日,胡耀邦同志在他的申诉信上亲笔批示:“请湖南省纪委查处。” 彭建国的母亲,这位在湖南橡胶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因为儿子的冤案,毅 然提前一年退休,蹒跚在遥遥无期的投诉路上。 1987年2 月25日晚上,彭母在电视里看到国务院一位副总理将带领全国人大代 表团到湖南检查工作,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彭母激动得一夜未睡,思考着如何 见到这位副总理。第二天,她又得知,副总理要视察她们橡胶厂。为了不让这次难 得的机会落空,她赶紧找到省委机要处的一个熟人,这人知道彭建国案的确存在冤 情,热心地表示愿意帮忙。 2 月29日下午2 点,这位热心人带着彭母终于来到了副总理居住的房间。这位 领导人立即要秘书去把有关人员找来,当面指示:“这是彭建国的母亲,他的案子 中央领导人都知道了,你们要尽快查清,尽快解决。”被找来的同志当即表示尽快 解决。直到5 月4 日,彭母来到省高院找到他,他说:“我开会刚回来,过10天来 找我。”当彭母再次来到高院,案子已经复查,结果是维持原判。彭母如临当头一 棒,满怀一腔热望的身心,顿时变得寒冷彻骨。 1992年12月21日,彭建国因表现突出被提前释放。 7 年了,7 年的铁窗生活,把他由一个30岁出头的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 一个面容推,淬、仿佛大实际年龄10多岁的“老头”。 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他重重地敲了两下门,当苍老的彭母打开门,一刹那间, 她那满是沧桑的脸立刻绽出灿烂的笑容。老人紧紧地抱住儿子,激动的话语化作了 倾泻而下的泪水。 当天晚上,谢满香得到消息,也高兴地赶过来看望他,并给了彭建国1000元钱, 说:“先拿点钱,安顿下来吧。小孩子已经长大了,我给他讲过,你到北京开会出 了车祸,死在北京了!以后,就说你是他的‘舅舅’吧。”‘彭建国说:“只要你 把孩子带好就可以了,他们用刀子把我捅进去,我最后要把刀子扯出来,这个案子 我一定要翻过来。” 出狱的第2 天,彭建国就夹着一叠申诉材料,骑着一部旧单车,奔走在长沙市 的大街小巷上。 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遭遇,得到了省、市有关部门领导的同情和关 注。但仍有许多人说:“几级法院都定了性的案子,在法律上不可能推翻。”一个 深诸法律的领导好心地告诉他:“你惟一的希望是找到审计局的原始材料进行重新 审计,从审计的角度去推翻案子的定性。” 1993年7 月,长沙市市长张明泰翻阅了他的材料后,找到彭建国说:“老彭, 你的案子确实有疑点,”你要有秋菊打官司的精神,像秋菊一样不要放弃,讨一个 说法。“与此同时,张市长明确指示:成立一个由市纪委、市审计局等4 家单位组 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湖南机床厂。 经过40多天的艰苦工作,调查组证实了彭建国1985年举报的问题全部属实,并 建议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此案。 1994年10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直接介入侦查。1995年9 月13日,湖南省高 级人民法院正式宣告彭建国无罪! 蒙冤10年的“贪污犯”彭建国终于沉冤得雪,原单位给他补发了10年的工资3.3 万元。1996年7 月11日,又恢复了他的劳动服务公司副经理职务(正处级)。同年 10月18日,中共长沙市委恢复了彭建国的党籍。一个一个的喜讯接踵而来,但彭建 国仍不觉得满意,他时刻在思念着他的妻儿,倘若此时此刻,能与温柔善良的妻子 相依为命,有健康活泼的儿子在身边,那便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有一天,彭建国终于鼓起勇气,拿着无罪宣判书直奔儿子就读的中学,告诉儿 子爸爸不是“舅舅”,爸爸就是你的爸爸,爸爸是清白的。儿子被他突然的表白弄 得不知所措,但儿子毕竟长大了,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父亲,并为父亲的不幸遭 遇深深地惋惜。 彭建国仍在一面为争取国家赔偿的事不停地忙碌,一面在静静地等待儿子和妻 子那边传来的佳音。 (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