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白山:赵文泰“偷牛”被刑训致死案 那几天吉林省白山市的人说白山市不“白”了,它还是那么“浑”(白山市原 名浑江市)。理由只有一个,1999年3 月14日,一个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热情助 人的好人赵文泰被怀疑杀人偷牛,在几名人民的警察用盐面、警棍、警绳、木方等 8 种刑具的折磨下,活活被打死,其状惨不忍睹。经法医鉴定,赵文泰左、右肋骨 断了7 根,全身棒打伤、电击伤、绳勒伤等明显伤痕多达53处。他患难与共的妻子 王桂香在警察的暴力取证下,疯了;可爱的女儿赵欣因为不肯说父亲杀人偷牛,被 打成了痴呆…… 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毁了。 如果知道这头长得健壮并已怀孕的奶牛会给这个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再给多 少钱赵文泰也不会把它牵回家。 1999年2 月22日(农历大年初七)早晨6 点左右,赵文泰之女赵欣像往常一样 去自己工作的通化市区上班,走到村边的小树林附近,看到一头带霜的黄色乳牛。 当晚,赵欣六七点钟回家经过小树林时,那头牛还在。于是回家后告诉了以贩牛为 业的父亲。当时天色已黑,赵文泰想先牵回家养着吧,有人来认咱就还给人家,没 人认咱不就拉个便宜吗?没想到这头牛的“便宜”捡“大”了。 原来,在1999年2 月21日(农历大年初六)晚上,与白山市相邻的通化市红土 崖镇六道岔村七社农民单和昌被杀死,装在家中的木箱内。凶手抢走拴在牛棚内的 黄色带崽乳牛一头,鸡数只。此事在小小的红土崖镇闹得人心慌慌,人们天不亮就 要插门闭户,日日生活在恐怖当中。白山市八道江分局接报后立即组成专案组,组 织了一批警力寻找黄牛的下落。3 月12日,在走访通化市铁厂镇一心村时,有人提 供线索,称该村铁厂下岗工人赵文泰(男,49岁)家有一头与此相像的大黄牛。 八道江分局立即于3 月13日传讯了赵文泰。赵文泰想自己没做亏心事怕谁,兜 里揣着贩牛得来的几千元钱,跟着分局的警察们就去了,这一去就走上了不归路。 死人不会对人诉说他生前遭受到了什么样的痛苦,但从赵文泰的尸检报告来看, 却让人不寒而栗:体表90%有创伤,7 根肋骨骨折,胸骨骨折,肺部充血,肝尖发 黑,全身上下共有电击伤、木方伤及警绳勒伤等53处明显的大大小小的伤痕,粪便 溢出了体外。而在几位涉案警察的讯问笔录中,仅有几人承认打过赵文泰:原八道 江区分局刑警大队长赵永和承认用电警棍电击了死者一下,原刑侦队员姜伟先承认 用木方打了他两下,涉案人员张某说曾用脚“支”了死者一下。而涉案在逃的警察 杜德和于泳则成了众矢之的。 白山市八道江区检察院的一位负责人说,赵文泰不是单单哪一个人、哪一下就 打死了,而是在集所有的外力作用下慢慢致死的,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更让人痛心的是,这个坚强的汉子,在被人活活打死之前,没有“招”出一句 偷牛杀人的口供,死者的刑讯笔录成了一片空白。 死者已矣,他已不知道痛苦。但是仍有几名无知的警察在折磨着可怜的王桂香 和赵欣母女。 在八道江区公安分局,警察分别对母女2 人进行了单独刑讯。王桂香到公安分 局后因晕车倒在沙发上,参加刑讯的几个警察之一骂她“你装什么死,臭老娘们, 赶快起来”。并强行让其跪在地上,问“牛是哪来的”?王桂香开始说是买来的, 并说同村的王耀贵(和死者生前一起贩牛的搭挡)可以证明。后来禁不住打,不得 已说是捡来的,警察说不对,你丈夫都讲了,你还不赶快讲!王桂香讲就是捡的, 于是警察开始用牛皮带打其脸部、背部、臀部,并用木棒打其头部。还强行将其按 在地上几个人用脚踩住,用半米多长的三棱木棒打其背部、臀部。在这种情况下, 王桂香被打得大小便失禁,粪便拉在裤子里。在刑讯中,警察还用电警棍电击王桂 香。王桂香曾听到丈夫被打得痛苦的叫声,一声声死去活来的惨叫,使这位普通的 家庭妇女捣蒜似的向警察们磕头求饶。 死者之女赵欣是在听着父母的一声声惨叫,在恐惧与担忧中度过了一生中最难 忘的一夜。天亮时,刑讯的人停止了对王桂香的刑讯,赵欣以为自己能够幸免于难。 但是吃完早饭的警察并没有忘记她,对其母亲用过的刑罚对她都用上了,用手铐给 其“背剑”,并在两臂间塞了四五个啤酒瓶子,用皮带套在后背的手铐上,脚踹后 腰向后拉。赵欣痛得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动,有人按住她的双脚,防止她向后移动, 而后用棉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用木棒子打其脑部。在刑讯中赵欣痛得直叫,警察不 让叫,就用拖布往赵欣的嘴里塞,以致赵欣的嘴巴在从警察局出来以后,没有一处 好的地方。 王桂香听到打她女儿赵欣的声音,对警察们说,我女儿来了例假,如果要打就 打我吧,不要打女儿了。但是这几名急于破案立功的警察哪里听得进去王桂香的话, 仍照打不误,当时就打得赵欣例假停止。而赵欣慢慢痴呆以后,一个月却要来五六 回例假,照顾她的亲属只得每天不停地为她收拾着。 3 月14日凌晨,警察们停止了对母女2 人的刑讯,两母女以为过关了,刑讯赵 文泰的声音也没有了,她们怎会想到赵文泰已经含冤死去!更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 这些警察为了掩盖他们刑讯逼供致赵文泰死亡的事实,强迫母女2 人承认赵文泰患 有心脏病并被牛顶过等不存在的疾病和事实,并索取了所谓死者赵文泰可能死于心 脏病的“事实”证据。 案发后,以原刑警大队长为首的赵永和等涉案警察迅速伪造了现场,给死者穿 上了干净的衣服,让其坐在椅子上,让人一看就像自然死亡一样。并和所有有关的 人达成一致的口径,订立攻守同盟,能保一个算一个。 死者赵文泰的亲属来到区公安局探视时,被公安局告之人已死了。而此时原本 应该放出来的王桂香母女仍在公安局里,直至3 月15日晨6 时才被放出。至此,母 女2 人已在公安局滞留了53个小时。对于超期羁押的提问,后来区公安局的于局长 说,是母女2 人因天黑不愿回家所致,她们想在公安局里休息休息。 3 月15日,死者赵文泰的亲属拿着他的血衣去市、区两级检察院要求立案侦查, 遭到了拒绝,理由是还没有司法鉴定结论,不能立案。直到3 月29日,经中国刑警 学院的两位专家来到白山市,才把法医鉴定拿出来,并口头通知了检察院,此时才 立案。由于拖延了立案时间,导致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杜德和于泳出逃。 假如事情就这样拖下去,赵文泰永远都可能背着犯罪嫌疑人的黑锅。而巧的是, 两个真正的盗牛者、杀死单和昌的犯罪嫌疑人焦建新、王成录在大连与人打架斗殴 时用刀把人捅伤,被大连警方擒获,在审讯过程中,意外地连杀人偷牛的事也一并 招认了。 原来,正月初六(2 月21日)在通化市王成录家,这几个歹人商量怎么样能出 去挣点钱,但苦于没有路费。在焦建新的建议下,他们来到单和昌家把老单头给杀 了,并牵走了他家的大黄牛。他们来到铁厂,准备联系买主,问了好几家都没有人 要,没办法只好把牛拴在小树林里,继续出去寻找买主。因为没有牛票,所以找了 一天多都没有人要牛。等他们回到拴牛的地方,发现牛没了,焦建新和王成录怀疑 牛被同伙牵出去卖了,闹得不欢而散。 真凶落网了,赵文泰的冤情终于洗清。而此时作为赵文泰受害证据的血衣,在 白山市检察院不翼而飞。当受害者诉讼代理人索要这个证据时,市检察院的一位相 关工作人员说血衣被区检察院拿走了,而区检察院说没有这回事,并提出了移交的 证据。在这件血衣上,有一个大脚印,受害者家属原想拿到这件血衣以后,对这个 脚印能达到多重、对人的身体能造成多大的伤害进行鉴定,可惜丢了。市检察院的 一位同志说,这件血衣目前正在查找之中。 终于盼到了开庭,却没有了那么重要的证据,令受害者家属气愤不已。而更令 他们困惑的是,这次开庭与其说是审判犯罪,不如说是为这些害人警察歌功颂德。 据受害者家属及参与公审大会旁听的人们讲,当时在庭上诉说这几位警察劳苦功高 的话足足有10几分钟。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区检察院提交的8 种证明打过人的 刑具,到了市检察院公诉人的手里,却只剩下了3 种。(前8 种:盐碟、警绳、警 棍、木方、棉帽、皮带、手铐、拖布,后3 种:木方、警棍和盐碟。) 白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程金耀在当地媒体上公开答记者问说,被告人赵永 和在审讯过程中所实施的行为,是用电警棍触击赵文泰的腿部及身体的其他部位数 下。赵永和实施的暴力行为所造成的损伤,对被害人的死亡结果起辅助作用。另外, 赵永和在事后又召开会议订立攻守同盟,性质严重。 被告人姜伟先实施的暴力行为所造成的损伤,对被害人的死亡结果起辅助作用。 被告人张某是在其他干警审讯赵文泰即将结束时,偶然来到审讯室。当时赵文 泰坐在地上,其他人让赵文泰起来时,张某用脚蹬了赵文泰左肩部一下。赵文泰被 蹬后,身体向后一仰并没有倒下。被告人张某的这一行为是否对被害人造成伤害, 公诉机关没有向法庭提供相关的证据予以证明。 对于致死赵文泰一案定性为故意伤害罪,而不是故意杀人罪,程副院长在媒体 上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47 条规定:司法工作人员对犯罪嫌疑人、被告 人实行刑讯逼供或者暴力取证的,处3 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人伤残、死亡 的,依照本法第234 条(故意伤害罪)、第232 条(故意杀人罪)的规定定罪从重 处罚。 对于本案的处罚,程副院长说,在刑法理论上作了明确的规定:即刑讯逼供致 人死亡的,应当分析行为人对于死亡的心理态度。如果对死亡结果是过失心理的, 就依照《刑法》第234 条第2 款规定的故意伤害罪定罪处罚。如果是希望或者放任 心理,则应依照《刑法》第232 条规定的故意杀人罪定罪,并按照本条规定的法定 刑从重处罚。本案的被告人在审讯嫌疑人过程中实施暴力,目的是逼到口供,尽早 破案,并不是希望嫌疑人死亡。而且在审讯到当晚11时左右,决定明日再审并安排 干警将赵带到另一个房间看管,说明被告人不是明知被害人要发生死亡的结果而放 任不管。被害人是在次日凌晨3 时许死亡。我院认为,本案被告人对被害人的死亡 结果既不是希望也没有放任,不符合故意杀人罪的构成要件。因此本案定为故意伤 害罪。并从重判处在整个审讯活动中负有领导责任的赵永和12年有期徒刑。从犯姜 伟先4 年有期徒刑。 致死赵文泰的警察银挡入狱,死者亲属也获得了国家赔偿。而被暴力取证致伤 的王桂香母女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疯了,女儿傻了。 我们提议去见见母女2 人。当我们亲眼看到这母女俩时,我们的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王桂香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嘈”地从床上坐起来,用衣服、被子及凡是能 拿到手里的东西把脑袋蒙住,浑身筛糠般地抖动着,嘴里大声地喊着:“大坏蛋, 别打我”,“大坏蛋,别打我”。更让人同情的是往日美丽而活泼的赵欣已不再说 一句话,整天不叫饿不叫痛。当她看到我们手里拿的照相机及笔时,突然萌发了极 大的兴趣,痴笑着拿到自己的手里把玩着。在她姑妈的哄劝下,才把这些东西还给 了我们,但是她很不高兴地把枕巾扔到了地上。 她的小姑妈在哄赵欣把笔还给我们的时候;泣不成声:以前我们赵欣谁不夸呀, 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后来我们为了讨还公道,领着她及家人去上访时,一位曾认识 赵欣的领导问,“这是谁呀”,我说,“你装什么呀,这不是赵欣吗”?说到这里, 赵欣的姑妈放声大哭,“看看我们赵欣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只有40多公斤了,现在 每个月要来五六次例假,上面赔了赵欣和她妈妈各5000块钱,够什么呀,不够她买 卫生纸的……” 我们看了2000年6 月2 日辽宁省精神卫生中心司法鉴定组为王桂香及赵欣重新 作的精神鉴定:反应性精神病,精神残疾等级是极重度一级。 在我们离开王桂香及赵欣前,又偷偷地开门进去看了一眼这可怜的母女2 人, 我们实在不想让她们因为我们的到来受到更大的刺激。那时,王桂香已经疲倦地睡 着了,而赵欣仍是一声不吭地蜷缩在床的一隅,在不声不响地把先前扔在地上的枕 巾拿在手里,一根线一根线地抽着。 赵文泰的大儿子因小时候患脑膜炎现在听力有些问题,幸亏找了一个能干的媳 妇,还能把家里的1 亩3 分地侍弄得像模像样。赵文泰的小儿子小时候由于受外伤 得了痴呆症,每天只能关在笼子一样的屋子里,“哟哟”地叫着,一日三餐都是赵 文泰的姨夫送给他。现在一个傻子又加一痴一疯,全部的重担都落在了大儿子身上。 如果是以前还好,但是1998年3 月ZI日,在公公赵文泰死后7 天,他的媳妇生了一 个女儿,这样,两夫妻再也不能与疯婆婆与痴小站住在一起了:谁知道她们两个在 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会对新生的婴儿怎么样呢? 现在八道区法院对暴力取证的民警张胜利及孙文俊各判处有期徒刑2 年,区检 察院已对此提起抗诉。关于王桂香及赵欣被暴力取证的案子,仍在进一步的审理当 中。 望着这剩下的一家人,赵文泰的亲属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这副重担,疯痴的母 女俩在亲戚家中轮流住着,但能负担到何时,还是一个未知数。 (辛德晶杨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