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浚县:阿丽“卖淫”案 1998年夏季,古城浚县的天气异常干燥,以至于让身处这个城市的人们产生莫 名的浮躁。对于许多平常人来说,8 月21日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然而 对于年仅16岁的花季少女阿丽来说,却是一个刻骨铭心、充满耻辱的灰暗日子。 中午时分,浚县东郊“天龙食府”顾客盈门、生意兴隆,饭店老板和服务员都 在忙碌地招待客人。这时,一辆印有“公安”字样的轿车突然停在了饭店门口,走 下两个穿便衣的年轻人,他们一前一后走进饭店。饭店老板一见有客人,连忙热情 地打着招呼,穿便衣的两个年轻人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了他几眼,没有要任何饭 菜,就在饭店里转悠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转悠了一会儿,他们一下子推开206 号房间的门,恶狠狠地对正在里面忙忙碌碌招待客人的阿丽吼道:“你出来一下, 问你点事儿!” 尽管阿丽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涉世不深的她还是顺从地跟了出来。那两人 将阿丽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说什么话,便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向外走去。 饭店领班发现势头不对,立即追到饭店门口,问这两个人干什么,对方连看也没有 看他一眼,只抛下一句硬梆梆的“派出所的”,之后也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便绑架 似的把阿丽塞进轿车绝尘而去。 阿丽是一个懂事的农家女孩,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初中未毕业便辍学在家。 为了改变家里窘迫的状况,她决定到县城打工。母亲舍不得让自己年仅16岁的女儿 受苦受累,可阿丽已横下了心,她对母亲说:“妈,您放心吧,我已经16岁了,懂 得怎么照顾自己。”母亲见留不住阿丽,只得依依不舍地将女儿送上了汽车。 轿车载着阿丽疯狂地行驶着,阿丽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后来,轿车停了下来。车刚一停下,“派出所的”一把便将阿丽从车里揪了出 来,不由分说把她推操到一间房屋里。阿丽这才知道,自己被绑架到了浚县国营农 场招待所。 阿丽还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时有人迫 不及待地向阿丽厉声吼道:“你知道带你来干啥吗?”“不知道。”阿丽老老实实 地回答道。“不知道就跪在那儿!”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般指着她叫道。从来没有经 历如此场面的阿丽吓得两腿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都和谁发生过性关 系?”一个人又吼起来。“啥叫性关系?”无知的阿丽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想到这 句话一下子便点燃了那伙人的怒火:“他妈的,不老实就捆你……”其中一个人一 边用污秽的语言辱骂,一边将阿丽用绳子倒背着捆了几道。阿丽连声求饶:“叔叔, 我真的不知道啥叫性关系,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阿丽一边求饶一边趴 在地上磕起响头,稚嫩的头撞击在硬梆梆的地上,血顿时从额头渗了出来。谁知这 不仅未得到这伙人的同情,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兽欲,他们狠狠地朝她白嫩的脸上 打了几记耳光,还有人用皮鞋朝着她的臀部狠命地踢了几脚,阿丽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丽又遭受了第二轮非人的折磨。直到这时,年幼无知的她才 明白所谓的“性关系”就是指“跟男人睡觉”,阿丽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极大的耻辱, 却又无力分辩。“不说出几个人,今天就打死你!”其中一个人丧心病狂地对着阿 丽大声吼道。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心灵和肉体都受到极度摧残的阿丽精神已彻底崩溃,迫不 得已地按照那伙人的意思招认了几个人。 后来,阿丽被带到了浚县公安局城关镇派出所。阿丽这才弄清了绑架自己的那 伙人的真实身份。其中一人叫王运生,是城关镇派出所副所长。另外几人分别叫胡 鹏、张廷喜、张新民,都是城关镇派出所的联防队员。 被带到派出所后,阿丽被那伙人铐在了派出所门口左侧的值班室内。腹中饥饿 的她几乎再次晕倒。没有人给她一口饭吃,也没有人给她一口水喝,炎热的空气也 在摧残着这个无辜的少女。由于干渴,阿丽的嘴角上起了许多水泡。 一些来派出所办事的群众,听说阿丽是因为卖淫被抓进来的,纷纷上前围观, 甚至有人对她指手划脚,评头论足。有人说:“哼,这么小就去干那种事,挣肮脏 的钱,饿死也不干。”同时也有一些好心的群众很同情这个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女 孩,“这么热的天,连一口水都不给喝,这个女孩也怪可怜的。” 为了唤起派出所民警的同情,阿丽一见到穿制服的人就苦苦哀求:“叔叔,放 了我吧。”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后来,胡鹏走过来对她说:“放了你可以,但你必须继续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 已经按照那伙人的意思招认过8 人的阿丽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刚想反问,话未出口 便挨了胡鹏几记耳光。鲜红的血液顺着阿丽的嘴角流下,掺合着苦涩泪水,一起咽 到她的肚子里…… 派出所在对阿丽的审讯取得“重大突破”后,于第2 天将他们“逮住”的第一 个“嫖客”李某秘密地“请”到了派出所。李某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就从 从容容地跟着他们走进派出所的大院。 到派出所后,李某才知道有人指证自己曾与某卖淫女发生过不正当的性关系。 李某深感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自己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干事业,从来没有干 过嫖娼那种肮脏的勾当。他认为有人在诬陷自己,急得连连对天发誓自己是冤枉的, 同时强烈要求派出所再好好查一查,搞清事情的真相。王运生见李某死不认账,便 向部下使了个眼色,部下心领神会,马上将阿丽带了上来。 李某是浚县某单位的机关干部,以前曾在天龙食府吃过几次饭,与该饭店的女 服务员阿丽认识。 阿丽被带到王运生的办公室后,一抬头看见了正在申辩的李某,阿丽用无神的 眼光看了看李某,然后连忙低下了头。她知道是自己害了李某,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阿丽,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这个人发生过性关系?”王运生故作威严地 审问道。阿丽抬起头,先看了看王运生,又望了望李某。她知道,只要自己答一声 “是”或轻轻地点一下头,李某就将蒙冤受辱,甚至一辈子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王运生“啪”地一拍桌子,像一条恶浪一样从椅子上跳了 起来。早就被非人的折磨吓怕了的阿丽,点了点头。 自己清清白白无缘无故地被扣上“屎盆”,李某当即勃然大怒,愤怒地站起来, 当着王运生一伙人的面,指着阿丽低垂的头大骂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 与你一无冤二无仇,你为啥要咬我一口?”听到这句话,阿丽的心如刀绞般难受, 她多么渴望立即就向李某讲明情况呀!可是慑于王运生一伙人的淫威,她不敢、也 无力再作任何解释,两行泪水沿着双颊落下。 看到事情进展顺利,王运生让人把阿丽押了出去,然后一改刚才的凶相,换上 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虚情假意地开导李某:“李老兄啊,你也是个明白人,像这 种事,你说没有,她偏说有,你上哪儿去讨个清白?再说,就算你最终讨回清白, 可后果又能好到哪儿去?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交点罚款,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些记录 都毁了,咱就当啥都没有发生过,你看咋样?”经过一番开导后,李某尽管深感冤 枉,还是无可奈何地交了罚款。 放走李某后,王运生见此招成效显著,他们立即把目标盯在了另外7 名所谓的 嫖客身上。 王运生等人陆续将这7 名“嫖客”传唤到派出所,让他们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 并—一开导他们,让他们破财消灾。若是不肯承认,便派部下将惊魂不定的阿丽带 上来对质。尽管他们捶胸顿足,对天发誓,有人甚至把自己的妻子带到派出所,以 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这一切的一切,在一心一意要搞创收的王运生一伙人眼里,都 成了无稽之谈。王运生等人需要的不是“嫖客”的清白,而是他们袋中的票子。 在王运生等人的恫吓和开导下,这7 个人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你3000、我 2000地交上罚款,以此脱掉自己头上这顶“嫖客”的帽子。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 一旦交过钱,都成了世人眼中真正的嫖客,“心里若是没有鬼,他们能乖乖地交钱 吗?” 此事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古城浚县的大街小巷。堂堂正正的君子转眼间成了 嫖客,8 条无辜蒙受不白之冤的汉子发下毒誓,说日后一定要给那诬陷他们、给他 们头上泼臭屎的女孩子一些颜色看看,甚至有人扬言要杀了阿丽。此时的阿丽有口 难言、有理难辩,她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甚至想一死了之,以此来证 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她转念又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王运生这伙恶人就要更 加猖狂了,自己的不白之冤就永远也难以澄清了。 8 月24日下午,王运生一伙人见阿丽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利用价值,便将已经非 法拘禁了70多个小时的她逐出了派出所。 终于获得了人身自由的阿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她看了又 看“浚县公安局城关镇派出所”几个大字。就是它,给阿丽带来了今生的冤屈和耻 辱,将一个清白的女孩与一个卖淫女紧密联系在一起。 听说自己在城里打工的女儿成了卖淫女,阿丽的父母从心里痛恨阿丽败坏了门 风,给自己脸上抹了黑。可当阿丽一五一十、声泪俱下地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讲述 过以后,他们一家几口抱作一团,失声痛哭起来。尽管他们心里异常地愤怒,却又 不敢贸然行事。女儿能够平安地回来,他们就满足了,他们也不敢再追究什么, “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 回到天龙食府,阿丽一头扑到宿舍的床上,众姐妹都上前劝慰,可谁也拉不起 她来。后来吃饭的时候,阿丽才将自己被非法拘禁、刑讯逼供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天 龙食府的经理赵保国。这个血性男子当即拍案而起,大骂王运生一伙人的禽兽行为。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帮助阿丽讨回清白,他问阿丽敢不敢到医院检查。阿丽清 楚自己的处境,更何况自己从来没有与任何男人发生过王运生一伙人所说的性关系, 便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在派出所我就提出去医院作检查,可他们不让。我清清白 白,到哪儿检查都不怕!”伤心不己的父母知道只有如此才能讨回自己女儿阿丽的 清白时,当即便领着女儿去作检查。 在河南省人民医院,大夫拿着检查结果告诉赵保国:“这个女孩处女膜完好无 损,绝对没有问题。” 后来,阿丽想到了法律。在如今这个法制的社会,相信不会没有说理的地方。 浚县人民检察院受理此案后,迅速对此案展开侦查,并最终查明了事情真相。2000 年1 月20日,浚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王运生一伙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接到判决书的阿丽并没有因此而露出笑容,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在朗朗乾 坤之下竟会出现如此龌龊之事,那场突如其来的恶梦,恐怕要留在她一生的记忆之 中了。 (艾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