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王友诚“马路嫖娼”案 1999年6 月22日上午9 时,河南郑州市中原区人民法院审判庭开庭,公开审理 郑州市公安局二七分局大学路派出所民警李国庆涉嫌故意伤害案。开庭时间快到了, 一位40余岁的中年男子在一个女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审判庭,他抬头一看见那个 穿T 恤短衫的被告,就禁不住指着他大哭大叫:“李国庆,你真是一个害人精啊!” 这中年男子叫王友诚,郑州航院的教师、民盟成员,身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孙 凤英。知道他的人无不摇头叹息:太冤了。 王友诚出生于豫南演川县城,家境贫寒,读完初中后,尽管成绩优秀,但因家 庭困难不得已辍学了。后来他有幸被招工进了省城郑州,成了郑州航院的工人。王 友诚及爱人孙凤英经常到厂里走动走动,顺便买些东西。这期间他们认识了工厂办 公室负责接待的周倩情姑娘。 从农村来的周姑娘,高中毕业,刚踏人社会,思想单纯,性格活泼,好学上进。 她见王友诚夫妇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很愿意与他们接近。一来二去周姑娘和王友 诚夫妇来往就频繁起来,她把他俩当父母一样看待。王友诚夫妇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没有女儿,待周姑娘像女儿一样疼爱。周姑娘经常出人王家,帮助孙凤英做家务, 王友诚夫妇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常常给周姑娘留着。后来,周倩倩在工作中越来越 感到知识贫乏,想趁年轻时多学点知识,就报了郑州大学公关自考班(全日制)。 周倩倩家里贫穷,交不起学费,她与郑州大学达成口头协议:课余时间帮学校 干些杂活,学校免去她的一切学杂费。因为时间紧,她就把几套模拟语文试卷送到 航院,让王友诚帮她依照参考书整理出来,自己学习时就可以节省点儿时间。 1996年10月18日,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参加自学考试了,周倩情打电话给王友诚 的妻子孙风英,让她赶快把模拟试卷送到学校来。 资料放在孩子的姥姥家,按说孙凤英利用上班时间取回,然后顺道送到郑州大 学最方便。可作为河南电力建设运动公司会计的她偏偏当天要到税务局交税,送试 卷的事只好让王友诚代劳。 王友诚与周情倩在大学路口不远处相遇,周倩倩有些题目不懂,两人就坐在马 路旁,王友诚给周情倩讲解试题。早上7 点左右,马路上人流如织,王友诚与周倩 倩起来正想离去,这时4 个穿便衣的联防队员跑来指着王友诚说:“你的腿是否压 在她的腿上了?你怎么坐在她身上?”他们转身又问周倩倩:“他是不是想欺负你? 你是哪儿的?”还让王友诚脱掉裤子检查。 “你简直侮辱人!”王友诚生气了。周倩倩忍不住怒火也与他们吵了起来。 4 个联防队员让两人到治安室说清楚。 “去就去,心里没有鬼,不怕鬼敲门。”两人跟着他们来到大学路派出所绿城 广场治安室。 一位联防队员开始说:“这里没有外人,头儿说了,你俩拿点钱来就可以走人。” “你不拿钱出来就按流氓罪处分,我打电话给你们保卫科,让他们来领人。” 王友诚在报刊上看到过许多这类文章,倘若被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今后找谁 去辩解?王友诚真的害怕起来,只好委曲求全:“你究竟要多少钱?但是(我)拿 不出现钱。” 听说没钱,这位联防队员向负责人李国庆汇报。几分钟后李国庆来了,一句话 也没说,上来一拳就打在王友诚的左眼上。王友诚捂着眼睛说自己看不见了,李国 庆左右开弓、拳打脚踢骂道:“打瞎你这个王八蛋厂逼问他有没有与周倩情发生性 关系。王友诚说:”把我们关在一起一年也不会发生关系,她还是孩子呀!“联防 队员让王友诚跪在地上。血从王友诚的嘴角流出,他们强令他咽回肚里去。王友诚 想,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今天这个小屋里,看来不拿出钱来,被打死都有 可能。 “你们究竟想干啥?要钱我们给你钱。”但他拒不承认和周清情曾发生性关系。 李国庆生气了,在他的指使下,王友诚被捆吊起来。李国庆骂道:“大爷我要 给你个好看。”李国庆等人对他拳打脚踢,变着法儿折磨他,不顾王撕肝裂肺的叫 喊。 那边,周倩情也被捆起来毒打,逼她承认与王友诚发生性关系,还威吓她,不 承认就送去劳教。周姑娘经不起折磨,也不想放弃考试机会,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 屈打成招。联防队员把周倩倩的“口供”拿给王友诚看。 “凭这张纸(口供)我可以送你去劳教!”李国庆逼着他承认与周倩倩有过性 关系。 最后,李国庆口述,要王友诚按此写出检查。 “一、平时行为不轨……” “行为不轨?”王友诚感到冤枉,本能地抗议,“没有!” “啪——”李国庆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骂道:“妈的,你写不写?” 脸上火辣辣地疼,王友诚不敢再吭声,清醒的他担心处理结果,问:“写完检 查后怎么处理?” “明天拿钱来,材料交你本人销毁!”李国庆说。 王友诚猜想对方只是想诈点钱,看来只有破财消灾了,也就没再辩解。 李国庆接着口述:“二、7 点多钟(王、周)准备在路边发生关系时被抓获。” 几分钟后,李国庆让王友诚补上第3 条:“到治安室没有被打骂现象。” 从来到治安室除了打就是骂,居然还让写“没有打人骂人现象”,王友诚感到 在这小小的治安室他有口难辩。王友诚还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把我俩送到医 院一检查不就清楚了吗?” “你妈个X ,就你聪明!” 一切完毕,李国庆搜出王友诚的50元,拦了辆出租车,以保护两人的安全,负 责送两人回家为由,把他们推上了出租车。上车时,王友诚见到周倩倩说:“小周 呀,你咋能无中生有哩。”周倩倩安慰他:“没事,没事,他们逼我,打我,我还 要考试哩,只要拿点钱就完了。”天真的女孩子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想着她的学业。 出租车在一个大铁门外停下来,王友诚定睛一看,发现这儿竟是看守所。他还 没回过神来,就被像犯人一样抽去皮带。脱去鞋子,推进了铁门。 随着“吮——”的一声,他们被关到看守所的铁门内,有关人员给他一个写有 “嫖娼”的字条,给周倩倩的是“卖淫”字条。周倩倩当时伤心地哭了,把字条撕 成碎片,怒问:“这是干啥?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在看守所,别的嫖娼者不几天就放了,也没照半身照,而王友城却与别人不一 样,不仅照了照片,填了表格,还受尽屈辱——被戴上脚镣、手铐。王友减当着看 守所负责人的面喊“冤枉”,结果挨了一脚。对方骂他:“去你妈的,看你那样也 不像嫖娼的。” 谁都不信他嫖娼,他还是被关了起来。 “马路嫖娼,天下奇闻!”他想,不知道妻子现在该有多焦急。他咬破手指给 妻子孙凤英写了血书:“我是清白的,对得起妻子、孩子!”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开始了4 天的绝食,但在管教干部要往他嘴里塞管子 灌面汤威胁之下而被迫终止。绝食不成,他割手腕自杀也没成功。 一天,李国庆在看守所见到王友诚,问:“现在服不服?” 王友诚无言以对:是的,要说不服,如今自己蹲在看守所;要说服,又着实是 冤枉的。面对李国庆,他能说些什么呢? “好好呆着,这两天就放人。” 原说交了5000元罚款就放人,可王妻孙凤英交来5000元罚款时,收款的联防队 员说:“(就)这一点(钱)会放人?”他说:“不是5000,是1 万。” 再说周倩倩的姐姐交了5000元,要见周情倩,问人在哪里,那个办案的联防队 员说:“人在钱上!”(意思是,拿钱才能见人。) 孙凤英又分两次送去7 条阿诗玛香烟、1000元,还是没有救出丈夫。 王友诚、周情倩蹲了15天看守所,李国庆又给两人办了劳教半年的手续(后因 未执行,有关资料被烧毁)。不知为何,15天的治安拘留,直至关到第19天(即1996 年11月6 日),王、周2 人才被放了出来。 从看守所出来,王友城咽不下这口恶气,第2 天就要上告。这段时间,妻子心 力交瘁,她不求平反,只求与丈夫、孩子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她害怕由于 丈夫的上告会给自己一家带来灭顶之灾。她哭着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你如 果上告,可能会惹上杀身之祸,你能理解一个为了家庭进退两难的妻子吗?我求你 啦!如果你一定要告,咱们就离婚!” 王友诚悲伤欲绝,泪水哗哗而下,劝慰妻子:“我答应你,不再告了。” 王友诚嫖娼?他所在的工作单位谁都不相信。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本校一个同 名同姓的人,直到王友诚被关进看守所,学院的同事才信以为真。 背上嫖娼的罪名,王友诚不知有多苦闷,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偶尔出去也 总觉得背后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像只受伤的羔羊,无助地蜷缩在家里。可郁闷憋 在心里使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每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王友诚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不能这样被冤死!他利用妻子出差的机会,偷偷 上告到二七区检察院、人大、民盟组织。 刚开始,王友诚到有关机关要求作精神病鉴定,没人给他作。一个月后,郑州 市检察院组织有关单位为他作了鉴定。他那时就有厌世的情绪,睡不着觉,或自己 打自己嘴巴,经常傻愣愣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最后住进了郑州精神病医院(从1997 年3 月住到同年12月)。 1997年10月,河南省检察院受理他的申诉,有关部门很重视,立即组织调查, 调查证明王友诚是冤枉的。同年12月22日,公安机关返回他与周倩倩交的1 万元罚 金。检察机关代公安机关向王友诚说“对不起”。 有关机关答应给王友诚平反,可一直拖着没有履行。在《郑州晚报》群工部的 舆论监督下,1998年3 月17日,在民盟市委、公安局二七分局、郑州航院等单位领 导的参与下,王友城终被平反了! 得到这份迟到的清白证明,40多岁的王友城哭了。 不到一周时间,王友诚向郑州公安局二七分局提出行政赔偿,没有得到答复。 他于1998年7 月12日再次向郑州币二七区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公安局二七分局行政 赔偿。 在此之前,1998年4 月21日,郑州市人民检察院曾委托河南省精神病司法鉴定 委员会对王友诚的精神状态作出了司法鉴定。鉴定结论为:王友诚患有心因性精神 障碍,与本次事件直接相关。8 月19日,王友诚再一次住进精神病院。 1998年10月16日,郑州市二七区法院一审判决:公安局二七分局由于以行政行 为给王友城造成人身伤害,应补偿王友诚为此花费的医疗费、误工费及身体致残金, 几项合计,二七分局赔偿4.842 万元。 王友诚不服判决,上诉到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年3 月12日,郑州市中级 人民法院作出调解:二七分局赔偿王友诚6 万元。 再说周倩倩“卖淫”一事不胫而走,世代本分的周家感到无脸见人,为逃避乡 亲们的议论,举家来到郑州靠给别人养奶牛度日。周倩倩身心受到极度伤害,精神 恍惚,整日哭哭啼啼。周倩情也向公安局二七分局提出了行政赔偿。 1998年4 月30日,这起假案的始作涌者李国庆被郑州市检察院以涉嫌刑讯逼供 批准逮捕。1999年6 月22日,郑州市中原区人民法院根据上级指定,开庭审理李国 庆一案,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庭审前的这一幕。 (海霞、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