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神秘人物
这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他还有一个特殊的同伴,在马尼拉,人们似乎 早就知道了他的传奇身世。但是,许多年后,当他们的真实身份真正显露 出来之后,连那些握有权柄、拥有相当势力的人,也为之震恐。 马尼拉海滨的忧郁之神 在马尼拉城外马尼拉湾的石廊上,一到黄昏,常见两个人,神情忧郁,一前一 后地走了过来。他们走到那棵椰子树下的石凳旁边,便停了下来,后来的与先来的 对望一阵,再坐下来。他们并不说话,而是默默地望着湛蓝色的、比他们的眼睛还 要忧郁的大海。他们一直要坐很久一一有时一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没 有人来喊他们,哪怕是深夜,也不会有人来叫他们回去。但是,他们一般都在人群 散尽之前便离去了。离去时,他们也不互相打招呼,而是一个人先站起来,移动着 缓慢的步子,向来路而去,另一个人跟着就站起来,也向自己的来路返回。 由于接近海边,菲律宾人过得很浪漫,马尼拉更是一个快乐的城市,人们悠闲 而又充满激情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 到这两个怪人。一般来说,首先走向那条石廊的,是一个年纪约在50岁左右的人。 他的步子,与其他人比起来,也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浑身却有一种浓浓的、 浓得快要滴下来的忧郁,连他的头发,他所穿的衣服,也都是忧郁的。他在石条上 坐下之后,先是紧紧地盯住地面。他那一颗硕大的头颅之上,仿佛笼笼地冒着蓝烟。 这同样是忧郁的颜色。虽然年龄并不算大,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或者至少有一大 半变成灰色的了。他看了一会儿地面,便沉缓地抬起头来。他抬头的动作很慢很慢, 像那颗头有千钧重似的。他抬头是为了扩展眼前的世界。当他终于把头抬起来之后, 他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望着大海,此时的大海,被落霞映得金黄,远远地发出低沉 的咆哮。他的喉头在动,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说着什么。他的神情非常专注,哪怕有 一对情人在旁边亲吻,他也不会受一点影响。 没有什么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因为他活在回忆之中,活在永远也活不过来的 沉思里。 就这样,往往是在大约20分钟之后,从另一个方向又会晃过来一个与他一样忧 郁的人。 后来的那个人比已在石条上坐着的人看起来年轻一些,大概在40岁上下。他走 到坐着的那个人身边就再也不走了,而是死死地盯着他。无法从后者的眼睛里判断 他们是否相互认识,因为那眼光里除了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就没有别的,他把那人看 了一阵,但那人却并不理会他,然后,他就在那人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一言不发。 一直坐到晚上10点左右,他们也不会交谈一句。 然后,一个人站了起来,先离去了,接着,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跟着离去。 他们离去的方向是不一致的。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名叫本杰明·巴尔莫雷斯,年纪小一点的,名叫利奥波多 ·保罗·吉加。 据当地市民管理所的人介绍说,巴尔莫雷斯和吉加都是马尼拉城的两个小人物, “与别的小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市民管理所的负责人是一个近30岁的年轻男子,他说自己是马尼拉土著,从他 懂事时起,他就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本杰明·巴尔莫雷斯结过 婚,但是,结婚不久他太太就死了,死于败血症,之后,他再也没续弦,一直过着 单身生活。“如果说他有什么特别的话,仅只这一点了。”至于保罗·吉加,他从 来就没有结过婚,但他不结婚是有道理的,据说,他小时候在一棵树下蹲着撒尿, 他的那玩意儿被一条大狼狗一口吃掉了。 “他们的忧郁就是这样来的。”年轻人最后总结说。 在世间,死了太大的人多得很,至于阳根被狼狗吃掉的事虽不多见,但是,也 不至于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60年代,当一些人注意到巴尔莫雷斯和吉加的时候, 大都觉得他俩的忧郁是来自精神的,而不是来自一般性的生理折磨,更不是一般性 的情绪变化。据市民管理所的人说,这两个人本来是不相识的,他们现在虽然都没 有上班,但他们曾经有过职业,本杰明在城西的一个造纸厂,吉加在城东的一个牙 膏制造厂,早年,他们在工作的时候,显得很正常,该说则说,该笑则笑,后来, 因为企业破产,失业就成了一件相当自然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一同失业的,本杰明 至少比吉加早失业一年。至于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去的,谁也无法解释清楚,有可 能住的地方邻近,又常去大海边散步,去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熟识起来。“何况, 他们是否认识,还是一个未知数,虽然他们常坐在一起,但那是公园,公园里的凳 子是可以随便坐的,那本来就是两个人坐的凳子,另一个人一一不管他是谁,都有 权利去坐。至于他们天大一前一后地坐到一块去,也不奇怪,可能他们都已喜欢上 那个地方了。” 这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但是,他们不仅天天坐在一张凳子上,而且,他们都以 那么奇怪的眼光望着大海,当一个人站起来离去之后,另一个人也必然站起来离开。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之前,必然有一段特殊的共同经历, 才可能让他们的思想那么深地扭结在一起。 在巴尔莫雷斯楼下 最先对这二人进行跟踪调查的,是美国二战历史学家和传记作家罗斯,他在他 最伟大的著作《神秘人物的最后终结》里,对此有过生动的描述—— 正当我为山下奉文藏金的某些无法解释的细节大伤脑筋的时候,菲律 宾的朋友打来电话,无意中提起了这两个奇怪的人。凭着直觉,我本能地 意识到这两个人与我所研究的课题有着某种关系,因此,我飞赴马尼拉。 我回绝了朋友的陪同(因为朋友说,我即使在一英里之外,也会被那 两人身上的忧郁所感染,因此很容易就钠巴他们认出来),独自到那条石 廊上去,但是,没有遇见巴尔莫雷斯和吉加。 一连去了4次,都没有见到他们。 我是一个不会轻意放弃的人,我决心把这件事调查到底。 我想,他们是不是到了别处?虽然朋友说他们总是坐在一条石凳上,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对那张凳子就有着什么特别的感情,这条石廊, 是近两年才修成的,即使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也不会在这石凳上发生, 他们所钟情的,是大海,大海才是他们的怅惘之源,忧郁之源。 于是,我沿着石廊而去,这条石廊至少有5英里长,可我把石廊走通 了,还是没有遇上那两个人的影子! 我来到了市民管理所,查到了本杰明和吉加的详细住址。我想单刀直 入,不管他们欢不欢迎。 在一个台风刚过的午后,我去敲本杰明的门。 我很紧张,总觉得这是一个死屋,里面住着一个尸变的人。 敲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门。当时的菲律宾,确切他说,在 当时的马尼拉城,普通居民的门大都是黄色的,我不知道他们何以喜欢这 种颜色,这大概与他们的信仰有关。可是,本杰明的房门竟是栗色的,而 且,上面油漆斑驳,仔细一审视,门缝间还布满了蛛丝网,一幅很久无人 住过的迹象,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楼道上走上来一个中年妇女,我问 道:尊敬的女士,你认识这家的主人吗?那妇人热情地回了我的话,但是, 她的话让我心里更加充满了神秘感,她说:“这家人?这里好像没有住过 人。” 我说,这里住过人,这家人的主人名叫本杰明·巴尔莫雷斯。 妇人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仿佛抖索了一下,眼睛也发直了,她快速地 摇了摇头,连连说:“不认识,不认识。”就上搂去了。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会毛骨悚然。巴尔莫雷斯这个名字到底有 什么特别的含义呢,那妇人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抖索起来呢? 她为什么又说这里面一直没有住过人呢?这一连串的疑问,使我这个研究 历史的人,像搞起便衣侦探的事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许多人喜欢读侦探小说,是因为对悬念的述恋,我从 小就喜欢读侦探小说,而且,在我中学时期的一张志愿表上,还曾表达过 做一个警探的理想。 我深知,我现在所做的,不是读小说,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做一件看不 出险境却分明是在冒险的工作。 我决定在马尼拉长住下去,而且,我要尽量把我的住处搬到本杰明的 这幢楼里来。 我首先去打听这幢搂里还有没有空房。原来,这里空房多的是,他们 说,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来往,只有一个老头子住这里。 他们所说的老头子,一定就是本杰明·巴尔莫雷斯了。 我甚感诧异,说:“不是还有一个妇人吗?” “妇人,你不是在做白日梦吧?那里根本没住什么妇人。我再次告诉 你,那幢楼里除了住着一个老头子,什么人也没有!你想找妇人,马尼拉 多的是,既可找有夫之妇作你的情人,也可以去找专做皮肉生意的妓女。” 我愕然了。 我竭力想说服自己遇见的那个妇人是偶尔从这里经过的,可这根本不 成立,我分明看见那妇人从楼道上来,回了我的话后,叉急急匆匆地上去 了,我还分明听到了她重重关门的声音,然后,我在搂道上等本杰明,至 少等了半个小时,那妇人也没有下来,她不是住在那幢楼里又住在哪里? 最后,那个好心的人对我说:“先生,马尼拉的空房多的是,我劝你还是 另找地方吧,免得为自己惹麻烦。实话告诉你,那是一幢鬼楼!本来,我 们做房地产生意的人,有人来住求之不得,但是,我看你是一个正直但却 胆小的先生,又远道从大洋彼岸而来,我不想让你去冒险,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了。”我梦呓一般地说。 在这科学的阳光普照全球的时候,这里居然冒出什么“鬼楼”一说, 对我而言,简直匪夷所思。我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我毕竟被那种神 秘气氛所感染,还是有些害怕。不过,为了达到目的,鬼楼也罢,神楼也 罢,我都必须住进去。 我搬到了本杰明的楼下。 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连书也不想看,每天的工作,就是观察楼道上 的动静。 本杰明从来没有出现过,让我奇怪的是,连那个妇人也没有出现过。 我开始有些相信那房产商的话了:这里,只住着一个老头儿,别的什 么人也没有。当然,那个妇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即便这样,那个“老头儿”也该出现呀! 过了一周、我一无所获,作为一个除了实地考察就成天把自己关在屋 子里读书和写作的人,本应是耐得住寂寞的,可老实说,这时候我已经有 些耐不住了。这时的心情,就如同一个垂钓的人,在冷风里或者太阳底下 的河边蹲了一整天,那浮子却纹丝未动!然而,我不是蹲了一整天,而是 蹲了整整7天! 第8天,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吃罢早点,我终于跨出门,径直上了楼。 我当然知道本杰明不在家,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连做梦也在关注。我去楼上的目的,是要看看那个妇人在不在。 我住三楼,本杰明住四楼,我不知道那妇人住在几楼,但肯定住在本 杰明的楼层之上,从她那天关门的响声判断,她应该住在五楼或者六楼, 我先到五楼去看,五楼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门也没有一扇,里面有一些生 了绿锈的铁片和一些肮脏的发出浓重霉味的口袋,看那样子,曾经装过诸 如化肥、食品一类的东西。出于一种特别的心理,我进屋去转了转,我的 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空空荡荡的,特别古怪,我踢了一脚地上的 铁片,铁片立即烂了,紧接着,我的鞋子上竟冒出一股细小的青烟来,鞋 尖在一分钟之内腐烂了!我大大的吓了一跳,马上飞跑出门,将鞋子脱了 下来。这铁片上肯定沾上了什么腐蚀性极强的东西,我怕把脚也给我烂掉, 好在鞋子只是腐烂了一点,没有接着烂下去,我才战战惊惊地重新将鞋子 穿上。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海水击打着岩石的声音。我在那里站了好 半天,才勉强定了神,继续向上登去。 六楼虽然有门,但那门上的油漆,大部分已经脱落,就跟本杰明住的 地方一样,不仅门,连外墙上的墙灰,也一张一张地翻卷过来,像一片片 枯黄的树叶。看这情形,也不像有人住。我站在门边,不敢贸然将门拉开, 小心翼翼地向里张望,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扬声喊道:“有 人吗,里面有人吗?”我发现我的声音怪怪的,像是刚从冰窖里捞上来。 没有人回答我。我再问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答我。到这时候,我才缓慢 地拉开门,当外面的光线照进去之后。里面亮了起来,可是,一个纸片也 没有。 我差不多是绝望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呢?这两个人,真的有什 么价值吗?说不定,就像市民管理所提供的材料一样,他们只不过是平凡 到极点的小人物,毫无特别之处,如果本杰明还有一点特别的话,就是他 胆敢一个人住到这鬼楼里来,但是,对一个结婚不久就死了太大的人,孤 单已经不只是一种习惯,也许已经形成了一种性格,如此看来,也没有什 么特别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妇人呢?那个只露了一下面就神秘失踪了的妇人又是怎么 回事呢?我不愿再去思考,说不定,正如房产商所说的,根本就不存在这 么一个人,只不过是我认错了,或者是幻觉;即使有这么一个人,也可能 是路过,或者跟我一样,是来找人的,没找到人,她就下去了。我虽然在 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但哪有不走神的时候?下几步楼梯,只需要一闪念的 功夫。至于她听到本杰明·巴尔莫雷斯的名字就发抖,说不定她也听说这 里住着一个古怪的老头儿。可这样的解释显然是不大能讲得通的,是拙劣 的,可我叉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再有一种情况就是,她根本就没有发抖, 只不过是我自己在发抖,因而也就觉得人家也在发抖。 我简直想放弃了。 那天晚上,我再没心思关注楼上的动静,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二 天一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由于长时间高度紧张而导致的精神上的疲劳,我那一觉睡下去就不知 道醒来。当我伸一个懒腰并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起来老高——我 已经错过航班了。 我苦笑了一下,下楼随便吃了早点,又回到屋子里来。 我必须在这里再呆上一天。但是,对我这个失败者来说,再呆一分钟 也是多余的,更是困难的,我百无聊奈,无所适从。直到这时候,我才想 起那个曾经给了我许多安慰的东方女子。在马尼拉,我曾经有过一个情人, 当然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为一件小事,我们闹了别粗,分手了。 现在,她不知起床没有?昨晚,她又跟谁同眠?我想去找找她,这愿望相 当强烈。但是,每每遇到这类问题,我都会很快发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 的胆小鬼……我又倒到床上去。 我管束不住自己的思想,禁不住异想天开,想到最后,我就想到了我 远在美国的妻儿。我真的该回去了。 然后,我又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感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原来,又近黄昏了! 休息够了,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起了床,精神百倍地穿戴规矩,打 算再到那石廊上去走一道,明天一早,就跟这古怪的城市“Bye Bve”。 天气太热,当我出门之后,才想起应该拿一把扇子。于是,我返身回屋。 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我的头皮都发炸了。 楼顶上有声音! 我立即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神经高度紧张地听那楼上的声音。 那声音明显是拖鞋擦击地板时发出的,嗤嗤嗤的响。不管是什么样的 声音,只要有声音,就证明那上面有活物! 我突然醒悟,楼上的那个人,肯定一直在家,而且,他也知道我在注 意他,因此数日不出门来。他肯定在更加严密地注意我,当他发现我出门 去之后,才出来活动。 我现在的任务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回了屋,而且,我必须以最快 的速度与他碰面,否则,再过一阵,他又会“消失”。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既然这么小心翼翼,绝对早有防备,门 肯定是闭着的,我通过什么方式才能与他见面?……总之,我肯定不能去 敲门。 我开始观察我的屋顶,这种屋顶,是东南亚一带普通的搂面,潦草地 抹了些石灰,可是,它却无一点缝隙可钻。我又走到窗边,慢慢地撩开窗 帘,看有没有水管通到上面,如果有,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沿着水管爬上 去的。 可是也没有。 我急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为了不弄出任何一点声响,我赤着脚。听 楼上,那细微的声音还在响。这既让我兴奋,又让我紧张,我生怕那声音 在突然之间就无声无息了。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想出了一个毒招! 我定了定神,轻轻出了门,然后,又轻轻迈上搂梯,走到本杰明的门 边时,我小声叫道:“开门,我是奥利波多·保罗·吉加。” 我的声音当然是故意变了调的,但是,我从来没听到过吉加说话,不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声音,我只是凭着感觉行事。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不成功,我便只有打道回府! 可是,当我的话音一落,里面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又怪腔怪调地说道:“我是保罗·吉加。” 我再次听到声音响起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除了 紧张,简直没有别的。当我听到那声音到了门边的时候,我真想逃跑!天 啦,要是里面的人开门后发现我不是吉加,他会对我怎样,会杀死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凭着一个研究者的职责,感情用事! 门开了,我迅速闪了进去。 不只是我,里面的人显然也吓坏了,因为他的面色铁青。那种面色, 明显不是因气愤所致,而是被吓出来的。 不过。我所看到的,不是本杰明·巴尔莫雷斯,而是那个妇人! 这一发现给我的震慑,比见到本杰明本人还要厉害得多。 那妇人显然比我老道,因为在我还没定神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她闭了门,不慌不忙地质问我:“你为什么私自闯入别人的家中?” 看情形,她不会进攻我,我便也理直气壮起来,说:“这不是你的家 ……何况,是你给我开的门。” 妇人被我的话噎住了,沉默良久才说:“那你说说这是谁的家?” 我说,这是本杰明·巴尔莫雷斯的家。 妇人冷笑了两声,说:“那又怎么样?” 我说:“既然这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你首先闯入了别人的家, 我当然也可以闯入。” 妇人对我的强盗逻辑好像很感兴趣,较为温和地看了我一眼。她说: “你跟本杰明·巴尔莫雷斯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我说,我跟本杰明是朋友。 妇人的嘴角明显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发什么狠。我被她 的形象吓住了,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不得不挺住。我不知这个妇人跟 本杰明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的太太既然已经死了,这幢楼房又被称为“鬼 楼”,难道这个妇人竟是本杰明死去的太太?我想探探她身上是否有热气, 便有意识地靠近了一些,谁知,我的这一微小的动作,立即引起了她的警 觉,她异常敏捷地一转身,就离我足有一米远了。不过,她还没有用什么 东西击打我的意思,这让我稍稍定了定神。我对她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放心。我想问的是,你是本杰明的什么人?”“这个问题不是你应该关 心的。”她这样咕哝着回答我。 我说:“我是本杰明的朋友,有人私自闯进了他的屋,我为什么不该 关心?” 听我这样一说,她胸有成竹地问道:“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么你说 说,本杰明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本杰明……本杰明……本杰明到亲戚家去了。” 这回,她笑出声来,她笑的声音十分苍凉,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带 着浓重的阴气。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单是听到这笑声,也会脱门 而出。 我说:“你不要笑,反正本杰明是外出了,让我帮他看房子。我请你 赶快离开这里,不然,我就要通知警察了。” 她好像没有听清我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慢条斯理地往一张 布满灰尘的竹凳上一坐,说:“请走吧,你不会达到目的的,我知道你是 干什么的。你一意孤行,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对她的这一忠告,我十分反感。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也不想通过 找到本杰明搞什么阴谋,我只是想跟他聊一聊。 我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太太。” “他的太太已经死去了,难道你不知道?你这种谎言,又骗得了谁?” “我是他的前妻,他的妻子死了,是指他背着我娶的那一房,但我没 死。” 对她那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感到异常愤怒,我说:“在他的档案 里,他只有一次婚史。而且,如果你不健忘的话,前几天我曾在这门外碰 到过你对吗?你说这里面是住着一个人对吗?当我一说到本杰明的名字时, 你全身发抖对吗?” 她想了想说:“你说的都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以为你是他 死了的那个太太的兄弟呢!” 对付这个可恶的女人,看来我还缺乏足够的经验。我说,那好,我现 在不想跟你多说,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那妇人狡黠地对着我一笑,说:“那么,你不准备报警了?” 我恨了她一眼,气愤地出了门。 更让人奇怪的是,自那次交锋之后,楼上再没有声息了,我如法炮制 地上去过两趟,都没有叫开门,而且,从楼下听来,上面也确实没人。 我到海边石廊上叉去了好几次,心想,即便碰不上木杰明,也应该碰 上吉加吧。我之所以没有到吉加的处所去,主要是觉得即使到了那里,情 况也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会更糟糕。如果能在石廊上碰到他,我就可以 跟他单独交锋。 但是。我依然失望了。 大洋彼岸的来信 罗斯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竟早有一封信在等着他。 这封来信落的地址,让他欣喜而又害怕:菲律宾马尼拉。 难道是自己那已经多年不通音讯的情人写来的?当着太太的面,他不敢打开, 太太出了房间之后,他才怯怯地剪开了信封。 不是那女子写来的,写信的人竟是本杰明·巴尔莫雷斯! 本杰明在信中告诉了罗斯一些相当惊人又相当平凡的事情。 在马尼拉,罗斯碰到的那个妇人,就是他自己。他说,他之所以要这样,是出 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在菲律宾,黑社会组织十分猖獗,随便一个小民百姓,都有可 能受到他们的攻击。为此,他不得不把自己装扮一下。 对这一解释,罗斯认为是讲不通的。他之所以对本杰明感兴趣,是朋友所描述 的本杰明浑身的忧郁吸引了他,可是,那个妇人却并不具有这个特点。外表可以化 装,但是,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精神,却是不容易化装的。本杰明在信中口口声声称 自己是小民百姓,而且一再说,在菲律宾,随便一个小民百姓也有可能受到黑社会 组织的威协,可是,罗斯在马尼拉的朋友,大都是小民百姓,他们为什么能够自由 自在地生活呢?在整个马尼拉城,除了本杰明和吉加两个怪人,别的人,都是相当 正常的。所以,他认为本杰明的解释是行不通的,不仅行不通,还引起他更加深重 的怀疑,本杰明在信中说,不仅他是小民百姓,吉加也是小民百姓,他和吉加在很 多年前就认识了,他们的心灵息息相通,相通到不需要用语言来进行交流,所以, 他们见面的时候,一般是不说话的。他们之所以要躲着罗斯,是因为发现罗斯长时 间地跟踪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罗斯是黑社会里的人,在对他们进行暗中调线, 因此不得不防。现在,他之所以要给罗斯写信,是因为从有关机构了解到了罗斯的 真实身分,觉得错怪了他,心里有愧。 本杰明在信中还正式向罗斯发出邀请,说如果以后有空,还去马尼拉玩,如果 不计前嫌,欢迎再到他家里去,他以前没把客人招待好,以后一定好好补偿。 之所以说这封信告诉了罗斯一个惊人的消息,是因为那个妇人就是本杰明本人; 之所以说它又相当平凡,是因为本杰明说自己和吉加都是小民百姓——这一点,与 市民管理所提供的材料是一致的。 看完这封信,罗斯气得快要发疯了,他花费那么大的精力,耗费那么多的钱财, 竟得出这样一个结果。 他把信撕碎了,他已经讨厌了马尼拉那个城市,再也不想去了,即便去马尼拉, 也绝不会去找那个该死的本杰明。 可是,当他把纸屑扔迸垃圾桶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就 在这封信里,不是大有疑点可寻么?首先,他人还没到家,信就先到了,这证明他 还在马尼拉的时候,本杰明就写了这封信,确切他说,肯定是本杰明装扮成妇人跟 他在楼道上碰面之后,就写了这封信,而且立即发了出来。本杰明既然要跟罗斯致 歉,为什么不当面致歉,而要劳心费神地去写这么长一封信?罗斯不得不思考,本 杰明到底有什么事情那么害怕他?到底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在 当时来说还并没有多少名气的二战史家,哪一点值得对方害怕、顾虑?他不得不联 系到自己近斯研究的课题。 大约在两年前,他就开始研究山下奉文藏金的问题了。研究这一课题有着极大 的风险,因为虽然到处都在盛传山下奉文藏金,但具体是否真的存在这笔藏金,谁 也说不清楚,说不定,耗费巨大的精力甚至一生的心血,到头来,却根本没有这个 东西存在,对一个研究生命并不长久的学者来说,这是致命的。他在选择这一课题 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则故事,那故事说,有一个年轻人,用了20年的时间去 学习刺杀恐龙的技术,待他自认为学成之后,才发现这世界上已根本没有恐龙存在! 在绝望的时刻,他用杀恐龙的技术自杀了。罗斯认为自己就冒着这样的风险。再一 个风险就是,传言许多人都在寻找山下奉文藏金,且互相之间的争夺相当激烈,一 些怕事的人都敬而远之,如果他掺合其中,难免不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但 是冥冥之中罗斯认为本杰明和吉加仿佛与这个神秘的话题有关。 这证明他飞赴马尼拉前的直觉是对的。 对一个研究人员来说,联想到这一点是多么兴奋,哪怕仅仅是一种幻觉也好。 本杰明信中的第二个疑点是,他是怎么知道罗斯的家庭地址的?如果按他的说 法,是通过有关部门了解到的,这当然也应该是一条途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的是,他了解罗斯的情况,已经相当早了,说不定,罗斯还没从美国出发,他就已 经通过各种渠道把罗斯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除了去市民管理所了解过本杰明和吉 加的一些基本情况,以及对自己很要好的那个口风很严的朋友偶尔有所谈及外,罗 斯从未在任何场合透露过自己来菲律宾的真正目的,可为什么还是引起本杰明这么 高度的警觉?如果他真的是小民百姓,那么,他既没必要具有这种警觉性,也不可 能具有这种警觉意识。 第三个疑点是,既然本杰明不愿意理他,他罗斯又远往美国,既然己返美,本 杰明有什么必要还去写一封信来?而且,信写得那么长,那么谦卑,完全像在给罗 斯讨好似的。据罗斯看来,菲律宾人不是这样的,他们并不十分看重礼仪,即便是 致歉,也不必写一封长信,语气更不必那么隐隐绰绰。 诸多迹象表明,在本杰明的心里,罗斯的地位很重,使对方情不自禁地要给他 写一封长信来。而如果本杰明心里没有重大的秘密,是不必这样做的,因为他本杰 明既不是学者,也不是作家,他们只是“小民百姓”。罗斯所关心的问题,不应该 成为本杰明或是吉加的兴奋点。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一定是非同一般的神秘人物,与罗斯现在研究的课题有着 重大的关系。而且,全世界研究山下奉文藏金的人,一定都在本杰明和吉加的视野 里。 罗斯决心重返马尼拉。那时候他的感觉,就像自己长久地在黑暗的隧道里穿行, 此时眼前终于露出了一线光芒。 然而,遗憾的是,罗斯正要动身,却遇上一个意外事故,使他腰部以下全部瘫 痪。他只能躺在床上,不能挪动一步。而且,医生告诉他,只能静养,否则,随时 都有可能死去。 罗斯重返马尼拉的愿望只能永远记挂在他心里了,直到他1975年去逝。 他在病榻上完成了他平生最伟大的著作。 若干年后,本杰明和吉加终于暴露出了一些他们的真实身世。 日菲双重国籍 本杰明·巴尔莫雷斯是一个混血儿,据说,他的父亲是一个日本军官,他的母 亲是一个菲律宾人,日本军官怎样跟一个菲律宾人生出一个混血儿来,大家都觉得 有些蹊跷。在他出身的时候,二战远没有暴发,日本人也没有大规模地进入菲律宾, 日本军官更不可能随意来菲律宾。 巴尔莫雷斯是日菲双重国籍。 由于其特殊身世,他既懂日语,又懂菲律宾语,他在二战中当了翻译,也就是 说,当日本军队开迸菲律宾的时候,他作了日军的翻译。 巴尔莫雷斯作日军翻译的时期,大概是在日军占领马尼拉的时候,因为他从未 没有离开过马尼拉城。有些资料,对巴尔莫雷斯的这段历史有所记载,说当日本军 队打进马尼拉之后,有一个日本军官到处打听一个人,这个日本军官个子不高,与 绝大部分日本人一样,留着小胡子,但是,一身军官服穿在身上,倒显出一种特别 的干练和英武,他就是岩渊。岩渊所打听的人,名叫武村一郎,可整个马尼拉城, 没有人认识这个武村一郎,而在这之前,这里更是很少有人接触过日本人。后来, 终于有一个老太太回忆起来了,说不远处住着一个青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 仿佛这样叫过他。岩渊命人把那男孩带到身边来。当本杰明·巴尔莫雷斯被人领到 岩渊面前时,岩渊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是受他的上司之托,如果到 了菲律宾,一定要帮助他找到一个人。上司说,这个人是他留在菲律宾的种,是他 的儿子,在他生下来5天之后,他就再没跟儿子见过面了。上司除了这一个儿子,再 没有后代。岩渊问本杰明:“你叫讨么名字?”本杰明如实回答。岩渊皱了皱眉, 看那样子,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在他的眼里,只有日本名字是天底下最好听的。 岩渊问他:“你的母亲呢?”本杰明说,他的母亲已经死去了,三年前就死去了。 岩渊再次皱了皱眉。要判断这个青年是不是上司的后代,只有他母亲是最有力的证 人,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岩渊再次问道:“你除了叫本杰明这个名字外, 还有什么别的名字没有,比如说你小时候,你的母亲怎样叫你?”本杰明想了想, 但却想不起来。这可吓坏了旁边的那个老太太,她站起来说:“你妈妈不是叫你武 村一郎吗?”岩渊猛一刀背打在那老太太的肩上,制止了她的提醒。本杰明想了想, 还是想不起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自本杰明长到6岁的时候,世界局势已 经慢慢紧张起来,他那武村一郎的名字,已经不再是光荣,而是一种潜在的危险了, 因此他妈妈再也不敢那样叫他,本杰明当然是想不起来的。岩渊眼里露出凶光,狠 狠地逼视着本杰明,而且,大声地用日语骂了他一句。正是岩渊这一声骂,使他坚 信了本杰明就是上司的后代。 岩渊骂人的话,本杰明一下子就听懂了,那时候,菲律宾人还不太明白日本军 人的残忍,因此,他很不高兴,也回骂了一句,他用的竟然是日语! 岩渊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在马尼拉,会日语的人微乎其微,而且,大都是一 些年长者,他们要么专门研究日语,要么曾经到日本居住过一段时间,年轻人会的, 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像本杰明这号穷人,是没有人会的一一他会日语,不是正好 说明了他的身分么?岩渊问他是在哪里学的日语。 本杰明理直气壮地说:跟我妈妈学的。 你妈妈又是跟谁学的?跟我爸爸学的! 你爸爸现在何处,是干什么的?爸爸在日本,就跟你们一个国家。他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据说,岩渊高兴得差点拥抱了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年轻人。 从此之后,岩渊要求本杰明·巴尔莫雷斯改名为武村一郎,但是,这个新名字, 除了日本军官这样叫,没有人这样叫。连本杰明自己,也讨厌这个奇怪的名字。 …… 很长一段时间,本杰明·巴尔莫雷斯档案里的身世就是这样记载的。 资料上说,本杰明从此当了日军的翻译。 他成了一个菲奸! 他带领日军,了解了马尼拉的每一个重要位置,又带领他们,不费一分钱的代 价,拉了许多菲律宾人作劳工,帮助日军修筑防御工事。与此同时,他还接受日军 对他的严格训练,半年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出色的谍报员。他的主要任务是了解盟 军的军事动态,了解麦克阿瑟将军的进军路线,搜集他们的战地情报,其中包括兵 力部署,武器装备,战略计划,以及他们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干得相当出色, 不断得到岩渊和岩渊上司的嘉奖——那时,岩渊的直接上司是儿玉誉士夫,总头领 是陆军大将山下奉文。 据说,当山下奉文被迫撤出马尼拉城的时候,将本杰明带走了,带到了碧瑶山 中,山下奉文与劳雷尔总统的会晤,就是他作的翻译。此时的本杰明己获得了自由 出入山下奉文指挥部的特权。 吉加与本杰明有着类似的经历,他出身于马尼拉城,父亲也是日本人,母亲是 菲律宾人。所不同的是,他父亲并不是日本军官,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定居菲律宾 了,但是,父亲的国藉还是日本。所以,他也是日菲双重国藉。据吉加自己说,战 争开始那年,他23岁,日本占领菲律宾的时候,鉴于他父亲精通日语和菲律宾语, 便为一位日本将军——有时,吉加说是一个陆军上将——作了助手和翻译。吉加本 人也被带进了日本军营,平常他父亲作文字翻译,他作口头翻译和侍从。至于那个 他父亲和他曾共同伺候过的日本将军的身分,吉加有过透露,说那将军是负责埋藏 一批赃物的! 吉加这句话,无意中泄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了解一些有关山下奉文 藏金的情况! 果然不假,后来,人们一一那些热衷于掘宝的人——在本杰明和吉加那里发现 了寻找宝藏的图纸。 竟达172张! 当人们发现这些图纸之后,才终于明白,虽然本杰明和吉加很早就已失业,且 在那时的菲律宾,几乎就得不到什么政府的救济,可他们好像衣食不缺,原来,他 们是靠这一宝藏养活的。 问他们为什么拥有这些珍贵的图纸,本杰明和吉加的解释是,由于他们都能自 由出入山下奉文将军的官署——如此看来,他们所伺候的人,都是山下奉文将军么? 一一在感到山下奉文快要守不住碧瑶的时候,他们便把这一批珍贵的图纸偷走了。 这样的说明,似乎是可以成立的。 至此,这两个神秘的人物似乎才显露了他们的真实面目。 对本杰明和吉加的为人,菲律宾人相当鄙弃。在日军攻进来的时候,毫无民族 气节,当了菲奸,帮助日本人干尽坏事,尽管是日菲双重国藉,但你毕竟居住在菲 律宾;可是,当日军失势之后,却又辜负别人的信任,将珍贵的图纸偷走了。 不过,本杰明和吉加的真实身分,并不是到此就被彻底揭开了。又过了些年, 当他们的真实身分真正显露出来之后,连那些周游世界见多识广的人,也深感震惊 ;那些握有权柄拥有相当势力的人,也为之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