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站在甲板上,双脚不听使唤地向船舷移动着,就像鬼魂在牵引着我。我刚抬 起一只脚站上去,身后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抱了下来:“你想死呀?”我回过头,看 见穿着油腻工作服的水手。他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说:“老兄,你真想死也 不能选择在这儿,”见我没有回答,他的态度有些缓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 解决的,是生意做亏了?”我摇摇头,回到了甲板中间。水手离开之后,我又向船 舷走去。这时,好多目光都看着我,有几个人还不住地在我前面阻拦。我想,可能 是刚才水手的话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我只好止步。但死的信念却没有停止。 渡船行至半途,天下起了雨。死亡的幕布如云般地将我笼罩起来。我伸手去拿 刚才小女孩踩过的那条铁链,刚想套住脖子,不料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刺痛了我 的眼睛。我后退了一步,正好碰到身后甲板上同船过渡的一部的士。站在我身旁的 的士司机热情洋溢地拉客:“老兄,你回家吧?我这里有一个空位。”末了,他还 与我套近乎,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潮阳的?”我回答说:“是的。你的车要回 潮阳吗?” 他的车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他说20元就可以上车,在后排只坐了两个,还 有一个空位。他多少都收。我知道,原先上一个客只要40元左右。我稀里糊涂、 懵里懵懂地跟了他上车。下船后,一路上那三个人有说有笑,谈着各自赚钱的经历, 谈自己的老婆和情人,惟有我和司机沉默不语。得志者的骄狂和绝望者的悲哀,在 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时,其中有个年龄大的人问我:“老弟, 你的生意如何?”我没有好气地回答他:“钱是王八蛋,谁赚谁完蛋!”霎时,车 上的气氛凝固起来。 一路上,我不再理会他们,他们也很少说话。也许是为了怕惹怒我的原因,有 钱的人总是胆小怕事,而我谁也不怕了。我将目光移向窗外,望着一扫而过的田野 和楼房,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一切都不属于我了,我的生命只有两个字——— 死亡! 我闭上眼,只觉得两颊有热流在滚动。我知道那是自己的泪水,是即将向这个 世界告别的泪水。这时,三个人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老弟,有什么伤心事能给 我们说说吗?”我摇摇头睁开眼,看见三张慈善的脸,这份陌生的关怀让我好感动。 原来人都是同情弱者的,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其中一位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摆手说 :“谢谢,我不会抽。”他收回了烟说:“人啊,想开些。” 车过了一个收费站,司机不由得骂了一声:“走到哪儿都要留下买路钱。”我 和了一句:“人死了,也要给钱。”这不吉利的话让司机狠狠地扫了我一眼。我赶 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从云层里钻出来的阳光,也许是人世间司机的拉客声,把 我从死亡路上拽了回来。我应该感谢他。 车到潮阳,我下了车。可我不知道向何处去。 我不敢回家。去哪里呢?这个家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的爱人也不属于我了!前 思后想,我还是想两个人一同死掉算了。我想把妻子水珊杀了,然后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