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他转过身,将报纸放下,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然后,大口地喘着气。我问他 现在怎么想,对这种病有什么认识?他说,他绝望了,他只是希望快些离开这个世 界。 我在天堂之家一共呆了两天,夜晚我去附近的旅社里住宿。整整两天,我观察 得越来越细,越细越迈不动步,我想象有一天我可能就是这里的一位住宿者。我心 中想着,老天爷啊,说不定一年半载后我会来到这里。我心中很惧怕,但是,越惧 怕我越想了解这一切。 两天里,我找所有能够和我交谈的患者交谈,只要他能够跟我说话的,哪怕他 面目可怖,我都愿意和他说话,我需要的是心理准备。我希望在我处理人生尾巴时, 有一些经验可供借鉴,不要把家人吓死。我还曾经渴望隐姓埋名在那里归宿。我和 小和尚告别时,他送了我一句话,他说:“你还有救,还有时间,你有希望,你要 好好地活下去。”就是这句话,激励着我一直与艾滋病魔抗争。 离开天堂之家后,我忽然觉得艾滋病魔并不可怕,毕竟那里有几百条的人命在 等死,我觉得,我还能吃能睡能走,我要为家庭做好多事情,因为,我距离他们的 惨状还有好长时间。 维持一个艾滋病人的生命,每月需要一万二千元的医药费用。一年下来就是十 五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就这样去死。没有办法我走上了求人求医、借 钱求医的道路。 我拿到延期签证后,为在泰国继续治疗和到香港筹钱赢得了时间,我开始向我 在美国的舅舅求助。 我拨通了舅舅的国际长途电话。我的这个舅舅是我妈的大哥,美国某州名义州 长,身家四个多亿美金。一拿起电话,刚刚对他说出我的病情,他立即认为我不可 能患这种病。我告诉他我真的在抢救,吃药吃到没有钱才打越洋电话,请求他的援 助。 舅舅问:“你是怎么感染的?”问话的口气很严肃,透出一种指责和不信任。 这不能怪他。在人们看来,艾滋病毒总是与同性恋、滥交和吸毒连在一起的。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真想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从来没有什么出轨行为。 电话那头,舅舅再次问我是怎么感染的,逼得我走投无路时,我违心地说了一 句:“我有一次跟人家去洗澡,跟一个陌生女孩……”凭良心说,我从来没有这样 做过,从来没有做一件对不起水珊的事情。但是,假如不这样说,我都不知道怎么 说,我舅舅才会相信我得了这个病。 我信口编造的谎言,使我舅舅生出几分同情,他认为我十分不幸,决定和我香 港的舅舅商量一下再说。第三天,我飞到香港,在姑妈家里,姑妈给我1万块港币。 我在香港买了够吃一个月的药,然后飞回大陆,回到家中继续筹钱。我爸只剩 下18000元了,我又和爸妈闹得一塌糊涂。 我舅舅打电话给我妈,说我亲口承认了风流韵事,我妈认定我欺骗了她,已经 不理我了。我相信我自己,我是不幸而无辜的艾滋病患者。我今天站出来的勇气, 是因为我是真正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