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他说,他不敢回汕头去。因为,汕头市卫生检疫所下过通知,邻居都知道他中 了“头彩”,那种侧目而视的冰冷目光就是穿心的利箭,他受不了。亲友的同情而 可怜的眼神,同样也让他受不了。后来,他弟弟死了。当他们知道他弟弟是死于艾 滋病的时候,恐惧就像9月间的台风刮遍了大街小巷。前去奔丧的小路,天天夹着 尾巴低着头,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既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回老家干什么? 他小妹特别理解他。她起初就相信大哥横遭不测,整日绝望地为胞兄流泪。当 她从医书上得知,大哥那种病不会通过日常生活传染,也就主动与有意疏远她的大 哥哥亲近。她到深圳来,就住在他的家里。有时,他正在吃东西,她都敢伸手去讨。 大哥嗔怪地打她一下,她撒娇说给我一点嘛,他只好分一半给她。 人是会变的,他说,大妹现在敢和他坐在一起,也就有了向他嘘寒问暖的亲情。 他弟弟住院及弥留之际,都是大妹和小妹去照顾的,让他弟弟带着亲人的关爱告别 人世。小路特意为她们买了塑胶手套,希望她们懂得保护自己。 说到这里,小路加重语气,再一次强调说:“人是会变的。” 在往事的叙述中,他不断地抓耳挠腮,即便他想在女性面前表现得绅士一些, 不该让自己的举止有什么不当之处,仍旧忍不住地这里抓抓,那里搔搔。看上去, 他浑身痒痒难忍。今晚的这次采访,在他家附近的咖啡屋里。就在我赶来的路上, 接到他的电话,声称拉肚子,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取消访谈。此时,我已经打的穿 过了福田中心区到了华富路上,只得叫司机把车停在天虹商场门口,下车后去逛逛 商场,给自己放一次假。一个多星期以来,我每晚与他对话,访者与被访者都需要 休整一下。大约半个小时,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吞服了黄连素药片,不 再泻了,还是抓紧时间谈谈。这一谈,他就谈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采访临近结束,小路又说:“我也在变。如果不是你来采访我,如果不 接受采访的话,可以肯定,我早就躺倒在病床上了。这个星期,我头痛,拉肚子, 皮肤搔痒,你看,我每晚都坚持谈谈过去的事情,觉得还不太累,什么原因?精神 力量,我认为,对于艾滋病人的医疗来说,还是在精神上。” 弟弟也得了艾滋病 一家有两个人得了艾滋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灾难。小路说,弟弟病倒了,我 怀疑他得了艾滋病。最后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他与我不一样,他的病确实与乱交有关。 小路的弟弟也是因为艾滋病死去的。从弟弟的死,他过早地看到了死神在向他 靠近。 这些天来,或者往远里说,一年多以前我放下“无冕之王”的记者桂冠,甩掉 城市小康人家所长期惯养的骄娇小姐脾气,以一个“边缘人”、“另类”的身份混 迹于在这座新型的大都市夹缝里苦求生存的普通人之间,从那时起,我就对“祸不 单行”这句古老成语有了更深一些的认识。 处在逆境中的人,不仅苦难接踵而至,甚至仿佛是一种宿命,注定的灾难让你 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