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头一次与小路相约而不遇,听说他奔丧去了,为死于艾滋病的弟弟送行,后 来,在采访中不时听说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老实说,一家两兄弟落入魔口,我 感到深深的震惊和浓浓的悲凉! 广袤而美丽的潮汕平原与珠江三角洲的广大地区一样,最早沐浴改革开放的春 风,开风气之先,率先解决温饱问题,率先奔向小康。有福了,祖祖辈辈打鱼种谷 的人们!这里最先受到世界潮流的拍打,最先感受世界阳光的照耀。但是,正因为 这里的人员出入境频繁,季风在东海与大陆之间来回鼓荡,人们在接受欧风美雨带 来的先进管理经验及其理念、价值观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思想与自然界的两 种病毒的双重侵袭。客观地评说,艾滋病在中国大陆的抢滩登陆,与打开国门并没 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这种世纪狂魔,无论你如何关紧篱笆,它也会在你的不经意之 间穿门而入的。但是,小路家的两兄弟,惟有的壮丁被狂魔击中,却是兄弟俩在泰 国打工惹的祸。 阿弟之死,是小路的一块心病,他一直不愿多谈。每次话题稍有碰触,小路都 要毅然地绕过去,那些故事是泊在他心底的一个暗礁。 “到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上去告诉人家债主,阿弟已经死了,那些债就 记在我的头上吧,等我病好了,再还给他们。”在有关阿弟的话题中,我和小路穿 越深南大道,在中航苑内一栋住宅楼前,小路停住了脚步。他叮嘱我在门口等他一 会。大约20分钟,小路走出来。他说,债主很通情达理,可以让他过段时间再还 债。然后,小路不发一言。说实话,我是多么想接着听阿弟的故事呀,可我不敢戳 破小路刚刚结痂的伤口。就在我怔忡之间,小路大手一挥,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小 小咖啡屋说:“走吧,你不是要听阿弟的故事吗?”我仍记得那间咖啡屋有一个很 怪很酷的名字,它竟然叫“大灰狼”。它的装修质朴得一塌糊涂,是那种迎合返璞 归真模式的贵族的质朴。一栋两层楼的楼房竟然变成土穴似的狼窝。我想起小路曾 经骂过阿弟就像一只作恶多端的“大灰狼”,不由得暗自窃笑。 就在“狼窝”里,伴随着非常澄碧的绿茶,小路平缓的诉说中,展现了一个问 题少年迷失自我的短暂的人生历程。 就在我弟弟来泰国之前,我和我舅舅大吵了一架。他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当时我要知道真是那么灵验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他来泰国。 我22岁那年,1987年8月,离开深圳一家制衣厂,同年12月份跟随我 小舅舅去了泰国,半年之后安定下来,发出第一封家书。我在信上写道:“爸爸, 我已经找到工作,工作不错,请放心,现在这里缺少人手,你来多少我就能担保多 少,我要求早些将两位妹妹搞出来!” 我们潮洲人就是这样,随着潮水走四方,常常离乡背井到处闯荡。一个人先出 去,随后把兄弟姐妹一家人都带出去,然后,把亲戚朋友一村屋的人都带出去,在 外面生根开花。我们原本就比内地人少一些封闭、保守,眷恋故土,何况恰逢改革 开放的好时候。这时,广州直飞曼谷的航班已经通航,中泰交往十分便利,平信一 个星期可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