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那是双排座的小卡车,有两排座位,大妹小妹与司机大佬坐在前面,我们在后 面看护弟弟。那晚,我们全家是唱着歌一路回去的。我们向上天祈祷一路平安。到 了家门口,我对阿弟说:“阿弟,到家了,这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家啊!”阿弟想鼓 起全身力气坐起来,为的是看一眼平时不注意的路家的大门。但是,他已经没有能 力坐起来,是他太太扶他起来的。 天快亮了,家门默默地迎候归家的人。他深情地望了一眼,吐出一口浓痰,摇 了摇头。他知道不妙了,他知道他走上不归路了。 也就在那天晚上,弟弟当着我的面对蕾丝忏悔说:“我对不起你,千千万万个 对不起你,我不但没有给你幸福,也……毁灭了你……如果可能有……来生……的 话,你是……我的至爱……”“真的……”弟弟吃力地对她说,“我会做得比任何 时候都好,……但是,我没有……机会了……”蕾丝捧住他的头,轻轻地抚摸他的 脸,语无伦次地说:“有机会,我有,你不走,我会……” 这时我患了严重肺炎,必须回到深圳打针。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在阿弟临终时 呆在他身边,我不想从他身上看见我未来的日子。那种恐怖的场面,我在泰国天堂 之家已经看够了。 护送阿弟到家是21日凌晨。当天下午我就赶回深圳。23日那天,阿弟已经 神志不清了。25日凌晨4点半,我爸打来电话说:“大儿子,我们准备给弟弟祈 祷,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吧,不然不会这么晚打电话给你,现在你越快赶来越好!” 我赶紧起床刷牙,穿件衣服打的士到布吉关外,拦车拦了一个钟头,也没有顺路的 车。 到6点55分时,天突然下起毛毛雨,这时,我的心很疼,疼到自己走不动路。 我坐在路边发呆,一时不知怎么办。也就是说,在面临巨大悲痛的时候,我六神无 主,想了想,打电话给潮阳家中,小妹接的电话。她说:“哥,你快点来吧,二哥 肯定不行了。” 7点零3分,手机响了,打开接听,电话里都是家人的哭声,我妈嚎啕大哭的 声音听上去非常凄厉。小妹说:“大哥,二哥已经走了!”我赶紧坐车回到家中, 叫醒水珊,说:“阿弟已经没有了……”说完这句话,我就在家中放声大哭……我 们立即上路,赶去送弟弟最后一程。 跟水珊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我和弟弟短暂的兄弟情分。不,不短,也有 30年的兄弟情啊!但是,为什么只有30年这么短呢?我回到家中放声大哭,迎 接我的是弟弟身上白色的十字架白床单。他戴着白色帽子。我亲他的脸,他的脸像 蜡像一样。我哭了不知多长时间,是姑丈将我拉开的。 离阿弟上山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清醒过来后,望望四周,爸妈老来丧 子,那是何等地伤心呀!妹妹失去了兄长,我失去了弟弟,骨肉同胞生死分离,阴 阳两隔,是很残酷的啊!还有,更悲痛的是蕾丝。 我清楚地记得,在伺候弟弟时,蕾丝曾说:“你想到死的话,我跟你一起去死。” 我对蕾丝说:“你哭得这么惨,你很委屈,你泰国的妈妈知道我弟弟死了,也会这 样哭的……”她对自己的母亲很孝敬的,我要让她想起她在泰国还有个妈,提醒她 还有两个妹妹等待着她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