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泰国是我的发达之地,也是我的伤心之地。那份伤心,让人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而且,在曼谷,只有我与阿弟,我连找个长辈哭诉,发泄的机会都没有。传到国内, 不了解情况的人首先会说哥哥不对,我想解释的机会也同样是没有的。 我想回国,回家。在你们记者笔下,海外归来的人,往往选的是在国外功成名 就,拿到什么什么博士学位,什么什么大财团或著名学府盛情相邀,高薪聘请,如 何一一谢绝,毅然回国。我为他们鼓掌。 但是,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打工仔,一个艾滋病菌的携带者。 我这样的人回国,我想,任何一家报社,都不会用邮票那样的篇幅加以报道的 吧?草芥之民,原本就不应该重视,是不能怪报纸的。不过,我可以说,回国的中 国人,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是在海外混不下去的,是无奈的选择。当然,有的 人,尤其是有点名望的人,会造势,懂得炒作自己。 那么,我现在会重返曼谷吗?我今生只有2、3年的样子,没有时间,没有精 力,没有财力,怎么去打拼呀?当然,如果我有钱,我会去泰国治病,那边对艾滋 病的研究与治疗肯定比国内强。 还是说说那时的心态吧!这么长的流浪生涯,也累了,想回来。水珊想继续在 泰国拼一拼。她怕回到大陆后,阿弟继续搞我,恳求我留下来,和她一起干,在这 里摔倒就在这里爬起来。我的客户,只剩下PNG工厂有单给我。我们生存的空间 已经很小了。 我说,去了大陆,我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不怕他了。我们天天吵。吵架从来没 有好话,吵多了就上火,动气。吵到最后变成污辱。我一扬巴掌打过去,她一躲闪, 打在墙壁上,把自己的手打成骨折。我痛得嗷嗷吼叫,说:“我们各走各的。” 水珊一愣,张开手臂抱住我,愿意跟我回家。 我高兴得像个小鬼仔,催促她收拾行李开路。她嗔怪地嘟起嘴:“不,先去医 院。” 1995年清明节,我直飞汕头。进汕头检疫所,抽血,不知道什么原因,所 有抽血都没有送到检疫所。第二次从泰国接回水珊,从汕头机场入境,也抽血,也 没有检疫出来。我后来被检疫出来后,我气得大骂蔡主任,骂那些麻木不仁,不负 责任的检疫人员。我说:“漏洞要补啊!”赶紧将飞机场检疫系统的漏洞补上,怎 么两年前没有发现呢?他就是因为感激我这些话,跟我成为了朋友。他认为我这个 人患了绝症,还考虑到天底下的人,是个好人。这个漏洞不补,可能损失是无法估 量的。 我一个人先来到深圳,那天晚上,在上海宾馆住下,回忆起十年前去泰国前, 上海宾馆还在打桩,整个福田区都是黄泥地。想不到,如今福田区整个面貌焕然一 新。我想,人生真的应该安定下来了。 5月至6月初,深圳持续高温天气,报社下午2时整出发的采访车将我拉到世 贸广场的门口。 伴随着采访的深入和交往的密切,经历过一个火热夏季的约会,我和小路共同 迎来了在深圳并不明显的秋天。 秋凉了,小路的身体也进入了高热而多变的状态之中。他的病已经进入晚期。 但是,我的后期采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