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九九五年十月一日凌晨4 点钟,海口市还在睡梦之中,黑暗仍旧包围着这个 年幼的城市。位于名流中心四楼的电子娱乐城里走出一个少女茫然地倚在护栏上, 借助楼顶微弱的灯光看着楼下模糊的景色,底楼是咖啡厅,只能隐约可辩的是红白 格子桌布。少女只犹豫了一下就翻过了栏杆。一声凄凉的惨叫,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半小时候,一个保安巡逻到大厅,才发现了早已脑浆崩裂的少女。 救护车赶到时,天已大亮了,地上的少女让人惨不忍睹,让仅有的几个围观的 保安也扭过了头。 警察也随后到了,勘察的结果是:自杀,摔下时头被撞击在咖啡厅边缘一米多 高的石柱子上后,再次往下,头先着地,磕在了一个台阶上。 医院传来消息,半路上少女就断了气,经检查发现此女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可 谓是一尸两命。 警察也进一步得出结论:此女,系广西某偏僻山区人,年方十七岁,半年前来 海南在名流的一家电子娱乐城工作。至于她为何自杀?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无从 可知,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片言只语。 警察找来了电子娱乐城的老板阿明。 阿明一看到警察就骂了起来,“他妈的,真悔气,我十天前才接了这个场子。 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个警察拍拍阿明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说:“明哥,别急,肯定是那个鳖 三搞出来的,知道他去现在在哪儿吗?” “我还想找他呢。” 警察说:“找到他别忘了告诉我!还有,你要注意呀,现在上面风声挺紧,千 万不要太明目张胆地赌。” 阿明说:“我们如果都不开赌,海南的银行是不是要倒闭了?听说下面的银行 可是天天等着我们送钱呢。” 警察说:“你行了吧,听我们的没错,从大陆来的政客和一些热爱社会主义的 优秀人士在目睹了你们的赌场后不停地上书中纪委,弄得政府也左右为难,如果我 们把这样的场所全给封了,海南财政还靠什么呀。” “说得是。哎,听说你们公安口和文化口老为扫黄产生分岐?”阿明聊高兴了。 警察说:“没错,象名流俱乐部这种堪称推广海南歌舞厅文化的单位,又是海 南独有的文化,也是文化口的骄傲。你说扫黄时我们去不去呢,不去吧,是任务, 去吧,尽碰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抓了那些小姐吧,不出三天,又都被那些又头 有脸的人保出来了。” “老板,有记者想和您聊聊。”一个服务员说。 阿明摆摆手说:“不见,让他趁早走。” 警察笑着说:“无冕之王你都不见,小心那些人为了那自杀的乱写一通。” 阿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他敢,再说了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啥?” 阿明在小宋面前剁了左手小指后,悲伤了很久后,他去了三亚。三亚是个旅游 城市,一年四季游客不断。阿明看准了这点,又进行了充分的市场调查后,就在大 东海办了个小食店。开始只做游客生意,后来又接了附近建筑工地上工人的伙食, 生意很红火。在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和管理经验后,阿明又在市区租了几间临街的铺 面,装修一新后办起了一家很像样的饭店。 生意做大了,麻烦也跟着来了,附近几家饭店不满意他抢了生意,找了几个烂 仔冲进阿明的店里猛砸一通。阿明只是冷眼旁观,并未还击。 阿明忍了,但这些人并未收敛,以为他这个大陆仔怕了。就更加得寸进尺,今 天扔石头砸玻璃,明天剪电线断电。阿明实在忍无可忍,就冲进领头捣乱的那人家 里,见他们正在进香拜财神,便一脚踏灭香火,那家男人举起菜刀冲了过来,阿明 闪身躲过菜刀把他打翻在地。这时一群人围过来要动手,阿明举起菜刀拉开架式, 大喊一声:“别动,我今天要让你们看看,我不是胆小鬼,我阿明也是个亡命徒。” 说着手起刀落,只听“咣当”一声,阿明剁下了自己左手的五名指,半截指头血淋 淋地掉了下来。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阿明这不怕死的模样真是唬住了 人,从此再也没有人来捣乱了。在三亚他也成了一个人物,慢慢地那些混的烂仔都 投奔到他的门下,称他老大,刚开始时,他很反感,后来他的饭店又被另一帮人给 莫名其妙地猛砸了一通。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这样的人也配做别人的大哥。” 周文洁在电梯上碰到了一个女人。 “你就是周文洁吗?”那个女人个子很高,说话的口气也是居高临下。 周文洁展开职业性的微笑,点点头。 那个女人又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周文洁说:“对不起!我好象不认识您?” “但我认识你。” 她们两人在咖啡厅的一角坐了下来。 周文洁说:“您能告诉我要和我谈什么事吗?” 那女人冷着脸说:“我要你立刻离开海南,越快越好。” “为什么?”周文洁问。 “因为你妨碍了我的生活。”那女人回答。 周文洁有些恼火,腾地就站了起来,气愤地说:“你到底是谁?” 女人又说:“周总,请注意形象,我是谁并不重要,海南本来就是个复杂的地 方,更何况名流这个场所。希望你配合一下,否则你会后悔的。” 周文洁看着这个女人并不言语,这个女人也只是冷冷地笑了两声,就自顾自地 扬长而去了。 阿明看见周文洁坐在那里发愣,就对警察说:“咱们改天聊,有行动就告诉我, 晚上我请三位去俱乐部玩。” “等有时间再说,最近忙些。”几个人轮流和他握手。 阿明坐在了那个女人曾做过的位子上,周文洁竟没有发觉。 阿明用手在周文洁的面前晃了晃,然后说:“周大姐,想什么呢?那么专一。” 周文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掩饰说:“没什么,想点工作上的事。对了您出事 了,怎么回事?” 阿明说:“估计是前面那个鳖三搞大了那个小孩的肚子,又不肯负责任,所以 才自杀。” 周文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很彷徨。阿明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疑虑,说: “大姐,您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您说话,我帮您摆平。” “没事,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没睡好。”周文洁笑笑说。 张洪江走出高墙之后,仰脸看天,碧蓝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他站在那里 足足有一刻钟,不时地有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问他要不要车,他仿佛是听不见只 顾在那里发愣。 “张洪江,你无罪释放了。”有人对他说。 张洪江在这里已呆了整整三年,当他不停地喊冤枉时,并没有人理他这个茬。 他也已经感到无望了,现在放了他,他也没有什么高兴的。他沿着这条陌生的马路 往前走,约摸走了个把小时,才看到真正的城市,城市的变化很大,让他陌生也熟 悉。他的脸上还是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加快了脚步,在一个小店旁边他停住了脚步, 看着那里的红色电话机,他想起应该给谁打个电话。 打了几个电话,都未打通。他掏出钱包看了看,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通过后视镜问他。 张洪江想了想说:“去金融花园。” 司机将车驶上主干道,在海府路上急驰。 “老板,做什么的?”司机问。 张洪江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椰子树和高楼大厦,并未回答。 “现在海口可是做什么都不灵呀。”司机又说。 张洪江从窗外收回目光,说:“您是那里人。” 司机说:“北京的。” 张洪江又沉默了。司机又说:“如果您黑白两道都混得好,就开个电子游戏厅 吧,准赚。对了,可不是供小孩子玩游戏,而是玩钱的,21点、赛马等很刺激的赌 博。” 张洪江还是没有说话,这时他却闭上了眼睛。司机感觉到了没趣,但是他又是 个不甘寂寞的主,只停了一会儿,就拿起了呼叫器,与别的司机侃了起来。 到了金融花园,张洪江在楼底下站了很久,看着出出进进的几个人,也都是陌 生的面孔。 他上了电梯,来到当年自己的住处,按响了门铃。很久才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 女人打开了房门,隔着防盗门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找谁?” 张洪江说:“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二年多了。”砰地一下,女人不耐烦地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