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富裕的手捂着贫困的头,绝对想不到积累资本,只有进行“地主式”的消费。 1 忽如一觉醒来抱住了金山,金农大多成了暴发户,仅10万人的潼关县,上百万 元的15人,50万元的100人,10万元的1000人,万元户更是星罗棋布,俯拾皆是。 怎么花? 扩大再生产,使货币在周转中生成丰厚的资本,他们无此观念。 投入公益事业,使公共环境也像家室那般舒适,他们无此意识。 合理消费,提高生活的质量与层次,可惜路子狭窄。 他们富裕的手捂着贫困的头颅,苦苦思索。唉,物质的丰沛倒成了精神的重负! 祖宗的历史启示后人:义军进城,必大赦三日,吃饱、喝足、玩够。夺了龙座, 那更要享受荣华富贵。 淡忘的记忆提醒他们:地主勒索的目的就是为了享乐,如刘文采那样…… 这些往日可望不可及的生活目标,今日全有了实现的条件,他们将万千财富发 泄似地挥霍到封建式的消费之中。 2 “入棺!” 大腹便便的赵亮一声吆喝,八条汉子抬出一具浑身宝气的尸体,脖颈上挂着三 串珍珠,右手五个指头全是金戒指,口里两溜金牙闪闪发光。 棺内更是阔绰耀眼, 四角塞满纸币, 枕下碎金成堆,安睡了,赵亮又把足有 100克的金块放在老人手中。 观看音,全无惊讶之色,采金大王如此奢侈早非罕事。上个月,王海葬母,陪 葬的金子就有1000克左右。 老人似乎微笑了。 他穷了一辈子,别说是金子,就是100元以上的钞票都没见 过,死了却掉进福窝,下辈子可要好好过日子了! 赵亮放心地吩咐盖棺,然后蹬上他那辆崭新的“蓝鸟”车顶,向前方护灵车队 发令。 这个车队是赵亮从全县万辆摩托中精选出来的,不但车的型号一致,骑士的个 头也相当。上百套皮衣皮裤、白色头盔、雪白手套由他提供。所以,行进起来实在 壮观,阵势比护送元首还威风十倍。 豪奢的灵车紧随其后,富贵的黑绒罩护棺,棺上龙头龙尾,几丈长的白带顺风 摇曳,棺旁的纸人纸马、“高楼大厦”、“家用电器”、“小轿车”琳琅满目。 近百名孝子哭天喊地,男的披麻戴孝,女的白纱拖地,彩绸裹腰。赵亮虽然低 着头,但落不下泪,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惬意。 是啊,他挖金子发了财,成了远近闻名的百万元大户。吃,气派太小;喝,马 尿灌的难受;嫖,老了;赌,腻了;存,不愿;藏,不安。惟有如此才能显示无尽 的荣耀。 昔日的达官贵人也不过如此吧。 秦始皇为什么封金币为上币?为什么一生守着金殿、金印、金座?慈禧太后为 什么死了还卧于金银之中?就因为金子不仅标志富裕,也象征着权力! 我赵亮无做官的福相,无“官倒”的条件,但我有金子,有用不完的金子!我 什么买不来?什么事做不到?哈,哈。我有权力!有被人崇拜恭维的威势! 瞧,那些围观者的目光吧,多钦慕,多热烈,见了县太爷也未必如此! 他美滋滋地笑了笑,又佯装干哭起来。 紧接着是三辆卡车驮一条纸制巨蟒,镀金的眼珠威风凛凛,金丝包裹的手足, 气势轩昂。大型乐队更有气势,不仅传统与现代乐器结合,指挥还是一位高酬请来 的教授呢。 最后是数千名乡邻好友组成的送葬大军。赵亮落魄时,是这里边的人指着他的 脊背嘲讽挖苦,而今天却不请自来地捧场了。哪张讨好谦和的面孔,不想得到百万 大户的青睐? 蓦地,长龙般的送葬大军停住了,原来是一段泥泞破烂的土路横在面前,摩托 队无法过,车辆无法过。 私人的豪奢与公共的寒伧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对比,把中国人的心态展露出来了。 中国人对于家庭和朋友极其忠实,可是,却不管公共利益,他们能够严格履行 习俗所规定的义务,对众人的需求总那么麻木不仁。 所以,赵亮宁命令大军绕道而行,也不愿从万贯家产中抽出一鳞半爪修整这破 碎的路面。 墓地终于到了,从雕刻精细的石门进去,左右是两个小巧玲珑的坟冢。赵亮介 绍说,这是给他与老婆备用的,直对的两个显然是父母的住处。四周苍松成行,翠 柏有序,地面石板铺就,漆花添彩,俨然一处庄园。 老父亲福气十足地入了地府…… 折腾累了,赵亮盛宴款待。一样重的鸡,一样长的鱼,一般大小的饮料罐儿, 就是没有吃腻的猪肉。 乡、村及各路头面人物均坐上席。可见金钱对权力的恭维,权力对金钱的倾慕。 两股力量各有所需地拥抱了! 晚上则是电影、 大戏。热热闹闹,排排场场了6天,耗资10万,赵亮只眨了一 下小眼睛:“毬,小意思……” 3 采金大户见面,最亲热的招呼是:“博一枪!”随之拉拉扯扯涌进常去的赌窑。 赌注比别处气派得多。 最低数不下1万,亮出的底把(赌本),更为吓人,每 个赌徒面前都是一座钞票的小山。 赌的方式却极其简单,不是清单双,就是比点子(扑克牌)。拿他们的话儿说: “这法子既快,又不耗脑油。” 真的,不足一分钟,就能决出输赢。输音毫不在乎地推去一捆钱;赢者懒得点 数,用手指一比,便知多少,至于少上十张八张,他根本不在乎。 那些不成捆的钞票,则用尺量或秤称,精干此道的赌徒,早知它的薄厚轻重。 “大团结”1.3厘米、2.1斤正好1万元上下。 赢者必定眉飞色舞,精神抖擞,他肥胀的脸上绽开笑盈盈的红眼,两张出汗的 手不住地将钱向自己跟前搂。一夜就是一座小山峰,足有10万元。为了显示阔绰, 他扔给窑主的抽头就是几千元。还要请输家大吃大喝一顿。 输家也决不沮丧,更不像别处端着猎枪,握着菜刀不让赢家走。他们知道,输 掉的无非是一天的劳动价值,10万元小意思喀!撕碎,声太小,揩屁股,纸儿太粗, 唯有输掉寸最畅快。争当“总书记”(书,输的谐音)成为矿区赌徒的时髦。 渐渐地,赌钱都乏味了,便开创赌博斩潮流——赌金子。 每每赌徒聚起,均带一包金块,亮晶晶往桌上一摔,光泽耀人,添了几分拼杀 气氛。 输赢也认真多了,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紧盯住庄家手中的碗,几晃后,色子亮 了出来。啊,双!唤双者禁不住扭起丑陋的屁股。唤单者瘫做一团,豆大的汗珠濡 湿面前的金子。 吸一口“黑面”(土大烟),他又来了劲儿,下出更大的赌注,赢厂他大跳、 大唱,输了他无声无息。一夜下来,大起大落,震魂慑魄的战斗搅得人心惊肉跳。 惟有如此,赌徒才觉得活着,才尝到梦寐以求的乐趣。 于是,赌博成了金农难以戒掉的嗜好,一天不赌难受,两天不赌生病。干脆天 天光泡进赌场吧,金子赌光了赌摩托、赌房子,甚至赌老婆。 家破人亡了,最后赌洞口,而洞口是输不尽的,输了一个再打一个。老天给了 金农富命! 4 最挑逗金农心弦的是女人。 这也许是小农内心的“紫禁城”吧?他可以大骂跳舞败了风尚,可以捂住眼睛 不正视接吻镜头。但对嫖妓之类的“实话”决不“闭关锁国”。 挖金子有了钱,在这方面极其大方,一夜价格绝对超过沿海城市。 于是,各路不洁女子蜂拥而到。她们娇媚地往道口一站,打开标志身份的小包 (人称野“鸡”包),边搽胭抹粉,边向过来的金农献媚。金农顿时被搅得欲火中 烧,全改了往日的保守,变得极其开化,挺着粗壮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撞去。久经 沙场的老娼并不立即就范,她们将腰肢一扭吐出粗俗的话儿: “想吃腥得先开好价。” “多少?30元!” “哼,后面得再加上一个零。” 财大气粗者立即同行;吝啬小气者便转向另一女子。 便宜必然无好货,不是年高,就是丑陋,但两厢情愿,也就乌鸦配母猪了。 刘丽菊俊秀且有心机,她瞧勾她的嫖客多,便将身份愈提愈高。围拢的嫖客根 本不在意,即使倾尽家底,也要摘这朵鲜花,丽菊妩媚地一笑,掏出扑克牌: “你们翻点了吧,谁大我跟谁。” 嫖客孙子般地遵命。 幸运者抽出了最大点,他心急火燎地搂住丽菊欲走。其他人不乐意了,使着性 子要重来。 丽菊秀目一展:“干脆来新花子吧,你们打擂台,谁的码子大,就是我的主!” “我出500元!” “我出800元!” “我出1000元!” 嫖客步步加码地嘶喊起来。 丽菊选出幸运儿,挽着他的胳膊要走,其他人又挡住去路,乞求似地说: “嗳,咱们出的码子都不小啦,能不能也让咱们几位尝尝鲜?” 狂蛮的撒野使丽菊精疲力竭。她想退阵,又舍不得既不需本钱,又不费脑筋的 发财活儿,便向母亲求援。爱钱如命的母亲竟然同意了。 母女俩相得益彰,配合默契,很快在这一带成了暴发户。她们干脆安营扎寨, 当起金农的“慰劳女郎”。 “小天鹅”也称得上“慰劳女郎”里的一枝花。她深通男人的心理,每每拉客 必搅得对方神魂颠倒。所以,嫖客都愿意和她保持长期来往,她抓住这种心理,令 金矿里的富矿石纷纷向她飞来。 为讨好“小天鹅”欢心,巨富们打破惯例,屈尊进洞,选来上好矿石,一车车 地向“小天鹅”家里拉。她再倒卖给另一帮男人,自然,她坐享其成,没出半年, “小天鹅”“飞”了起来,以具有50万元的资格跨入巨富行列。不仅家乡盖起一座 庄院,城里还置了一栋别墅。与土豹子厮混够了,便到城里“开洋荤”。全腻味了, 再旅游全国名山大川。每次必有几个男人跟随保驾。 百万元大户马平娃觉得这太有些损采金者的脸面了。便对暗娼施以恶作剧的报 复。 每晚均拉4个以上,不为需求,只为显耀与耍弄。他让暗娼们互相厮打,胜者 陪他睡觉,败者在旁观看。完事,再让裸体的暗娼争抢他抛洒的钞票。 笨拙的躯体令他恶心了,欲望想攀高层次,他便向某大学发出“邀请”:“愿 来者保证一星期使其成为万元户。条件:能唱会跳。” 金钱的诱惑力真大。“天之骄子”扔掉尊严,揭开面纱,赤裸裸地来了。 为了获取每晚2000元、外加5K金戒指的高酬,来者使尽本领,夜晚玩乐,白日 给主人一字一板地朗读《金瓶梅》。 是啊,马平娃在这无度的奢靡中,耗去的只不过半边家业,尝到的则是灵与肉 从未有过的滋味。 在这种“地主式”的滋味下面,淌着多少女子的血! 样儿丑了,价格最低,为了多赚钱,只有拼命拉客,野蛮的汉子不是将她折磨 得窒息,就是整出一身病来。 病了,便不敢再干这般事儿,但瞧着别的姐妹发财,又红了眼窝,干脆挺着瘦 弱的身子拣矿石。 这又成了偷矿汉子的猎物,坑道里发生轮奸的事时有发生。被强奸、轮奸致死 的尸体曾多次发现。可怜的七姐妹,就是被这种惨无人道的兽性夺去生命的! 妇女付出了比金子还贵重的代价! 5 能囊括吃、喝、嫖、赌的宝地,金农们称之为“小香港”。 四面都是陡峭的矿山,惟有这儿是平展的,宛如一个盆地,一张温床。 由于金农买卖、挥霍与淫乱的需要,港商来了,走私贩来了,暗娼也来了。 高档的商店开张,货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价格贵得出奇。但采金者不在意, 他们有的是钱。 吃啊, 吃尽山珍海味;喝啊,喝足名酒佳酿;抽啊,抽够洋烟、 “黑面”。 简陋的草棚漫山遍野,每个外面均站一位青年女子拉客,进去一瞧,啊!已有 一对男女鬼混了,管他呢。睡吧,混宿杂交才热闹呢! 一个乱伦的世界! 一个极乐的天地! 它成了一群四肢强壮,头脑虚空,物质丰厚,精神贫乏的人们的避风港,每每 繁重的劳作过后,采金者先将一筐富矿石卖给倒贩,再到饭馆海吃一顿。然后,打 着饱嗝钻进灰暗的录像室。淫乱的镜头令他们大饱眼福,受益不浅,晚上则模仿着 在瘦弱的妇女身上泄欲。他们现挣现花,好不痛快,全不知储蓄,全不知身外还有 投资的世界。 他们昔日渴望的生活就是如此,他们睡梦中向往的香港就是如此。今日体验了, 满足了!给个县长都不干! 采金者陶醉其中,不愿离去,不愿移动,永远跨不出“农民”门框。 中国啊,能不能跨出这个门框呢?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